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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沧溟学府·门前===

沧溟学府的白玉门楼巍峨矗立于翻涌云海之间,琉璃光幕如同九天垂落的天河,隔绝内外,光华流转。

往来学子或御剑、或乘云,仙姿飘逸,灵气盎然,更衬得被阻隔在屏障之外、作寻常旅人打扮的泠月、青翎、云袖三人有些格格不入。

青翎抱臂而立,眉梢微挑,带着一丝促狭看向身旁的少女:“公主殿下执意要‘惊喜’,如今这‘惊喜’的门槛,看来是有点高呢。”她刻意加重了“惊喜”二字。

泠月指尖戳了戳流光溢彩、触感如同软弹果冻的空气屏障,嘟囔道:“皇兄令牌在你那儿!喏,那边进出学子众多,找个面善的帮帮忙递个话嘛~”

云袖忍着笑,从青翎手中拿过令牌递给泠月:“那奴婢们就静候公主殿下‘巧遇’贵人了?”

泠月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门楼下熙攘的人流。蓦地,她的视线精准地定格在一个气质孤绝的银发身影上。

那人独自走向侧廊,步履沉缓,周身萦绕着与周遭蓬勃朝气格格不入的沉寂空茫,仿佛行走在另一个时空的边缘,将喧嚣尽数隔绝。

泠月心中微动,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此人或许正是她要找的契机。

“这位公子,请留步!”

她毫不犹豫地快步上前,素手轻扬,精准地攥住了那素白云锦广袖的袖角。力道虽轻,指尖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稳稳牵制住那片流云般的衣料。

少女仰起脸,瞬间被门楼倾泻而下的璀璨阳光笼罩。纤长棕睫沾染着碎钻般的金尘跃动,纷纷没入她清澈见底、仿若蕴藏整片星河的琥珀色瞳孔深处。

那金光在她眸中流转、沉淀,最终凝成一种摄人心魄的专注与恳求,直直望入对方眼底。

玄烬身形几不可察地微顿,随即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泠月易容后那张明媚却全然陌生的脸上时,他那双原本寂灭空茫、仿佛映不出任何事物的赤色眼瞳深处,似乎有极淡的涟漪无声漾开,如同投入一颗微小石子的古井,虽无波澜,却终究搅动了亘古的死寂。

更微妙的是,当一缕浸透寒露月华般清冽的冷樱幽香,毫无预兆地钻入鼻端,他那平稳的呼吸似乎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妙凝滞,如同被无形的丝线轻轻一勒。

他微微垂首,几缕银丝滑落额前,遮住些许神情,声音清冷无波:“姑娘,请自重。”他利落地抽回衣袖,动作干脆,带着刻意的疏离,然而那抽离的瞬间,手臂线条绷紧了一瞬,透出一丝不易捕捉的僵硬。

更令人意外的是,他那耳根在琉璃瓦折射的光幕里,悄然晕开了一层极浅的薄粉。

“在下云苓,乃梦泽太子珹月故友,”泠月笑容不变,双手恭敬地捧上那块镌刻着梦泽东宫徽记的令牌,“初临贵地,不识路径,恳请公子为我引路,寻珹月兄一叙。”

玄烬的目光在令牌上停留一瞬,又扫过泠月笑意盈盈的眼眸,最终微微颔首:“随我来。”指尖轻点,琉璃屏障应声水波般漾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泠月眼中闪过计谋得逞的雀跃,轻盈地蹦入门内,回头冲青翎云袖做了个得意又狡黠的鬼脸:“慢慢等传讯符咯~”

青翎望着那迅速消失在紫藤花廊深处的少女与银发少年,指间缠绕的剑穗气得直打转:“又被殿下……算计了!”

===沧溟学府·流樱筑===

玄烬引着泠月穿过紫藤垂落如瀑的回廊。星尘般的碎光从琉璃穹顶洒落,两侧悬浮的玉简载着古老典籍,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转。

行至青竹掩映的月洞门前,他驻足,指向不远处一座被千年樱树华盖笼罩的雅致院落:“此即珹月兄居所——流樱筑。”檐角悬着的鎏金风铃正随风轻唱,叮咚作响,几片绯红的樱瓣飘落,恰好点缀在泠月肩头。

“多谢公子引路。”泠月颔首致谢,抬眸间,却见少年被风吹乱的银发缝隙里,一缕极淡的金芒在他赤瞳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待她凝神再看,玄烬已转身,雪青色的袍角在竹影间一闪,彻底消失无踪,唯余地面积水倒映着那抹匆匆掠过的孤影。

泠月收回目光,独自踏入流樱筑中庭。刚一进入,一名身着玄色轻甲、气质干练的少年便自廊下疾步迎来,单膝触地,声音沉稳却难掩激动:“末将凌昭,拜见公主殿下!”他起身后,目光迅速扫过泠月身后空荡的庭院,“青翎姑娘呢?”

“凌昭不必多礼。”泠月压低声音,带着少女“云苓”应有的活泼与一丝亲近,“我游历途经此地,顺道来看看皇兄。此刻我乃皇兄旧友‘云苓’,切莫声张身份。”她环顾四周,“皇兄人呢?”

“禀殿…云姑娘,”凌昭迅速改口,“太子殿下正与辰渊国夜溟殿下于演武场切磋,一时恐难结束。”

“这样啊,”泠月故作遗憾地耸耸肩,“那我便在此处等他好了。青翎还在学府大门外候着,劳烦凌昭大哥跑一趟,接她进来?”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促狭的光芒,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青翎姐姐平时虽话不多,但私下里吐槽起你来,那可真是一套一套的,停都停不下来呢~”

凌昭刚毅的面容瞬间僵住,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连呼吸都窒了一瞬。

他猛地抱拳:“末…属下这就去!”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转身疾走,步伐快得险些带倒廊下的盆栽,踏碎了数片无辜的青翠竹叶。

院中那株樱花树擎天如盖,洒落一地碎金般的阳光与绯色花雨。

泠月指尖蕴着一点月华清辉,轻叩樱树虬结的树干。泥土微动,三坛泥封严实、散发着清冽酒香的“醉梦酿”破土而出。她抱起一坛,刚拍开泥封,一股清甜冷冽的樱雪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此时,背后骤然袭来一股凛冽劲风!那风并非无形,其中竟裹挟着点点冰蓝星屑,旋转呼啸,直指她怀中酒坛!

泠月反应极快,旋身错步,怀中酒坛稳稳托住,另一手并指如剑,引动庭院中流淌的月华瞬间在身前凝成一面光盾!

“铮——!”

冰蓝星屑狠狠撞击在月华光盾之上,爆开一片碎钻般的璀璨星雾!纷扬的绯樱被强大的气流卷起,漫天飞舞。

花雨之中,一道霜色身影飘然落地。星衍长身玉立,霜袍无风自动,修长指尖正牵引着数道由星光凝聚的轨迹,如同袖中流淌的微缩银河,散发着冷冽而强大的气息。

泠月乌发间沾染的落英被气流拂起,几片花瓣轻柔地擦过他线条分明的锁骨。这一刹那的触碰,让两人身形皆是一滞,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哪里来的偷酒的小贼?”星衍掌心向上,一枚由精纯星力凝聚、缓缓旋转的冰蓝星锥浮现,带着警告的意味,“珹月兄这窖藏的雪樱酿,平日都不常与我等分享,性子可烈得很,不是谁都能消受的。”

“哼!要你管!”云苓眼眸一瞪,毫无惧色。她将酒坛往旁边青石上一放,纤手虚握,庭院中散落的月光仿佛受到召唤,瞬间在她掌心凝聚成一柄光华流转的月华长剑。

剑尖轻挑,几片飘落的樱瓣竟被月华侵染,化作数道凌厉的月牙飞刃,直射星衍面门!“我偏要尝尝!”

两道身影瞬间在落英缤纷的庭院中缠斗起来。

星衍的招式如星河倾泻,优雅而磅礴:振袖间甩出由七颗冰星串联的北斗锁链,宛如灵蛇般缠绕向泠月足踝;泠月则身法灵动,踏着飞旋的冰星借力腾空,手中月华长剑拖曳出彗尾般的银芒,直刺星衍肩头。

星衍不慌不忙,霜蓝灵力在身前爆开,化作一面星光熠熠的棱盾。

“砰!”

月华剑尖刺中星盾,巨大的反震力传来。泠月惊呼一声,身形不稳向后栽倒,腰间束着的丝绦也被震得飞扬而起。

星衍眼神微凝,下意识地展臂去接那抹坠落的身影,另一手凌空一抓,精准地握住了那飘飞的丝绦。

两人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翻滚着跌入樱树下厚厚堆积的落花之中,激起千层香雪浪!

星衍的手稳稳护在泠月后脑。鼻尖相距不过寸许,他呼出的气息带着冰雪的冷冽,凝成细碎的星尘,沾在她因激烈打斗而泛着红晕的脸颊上。

如此近距离的凝视,泠月瞳孔猛地收缩——她这才发现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剑眉星目,气质清冷矜贵,竟与她那位素未谋面却闻名遐迩的未婚夫,镇国公世子星衍的传闻画像,有着惊人的重合!

与此同时,星衍那双深邃如寒潭的蓝眸中也掠过一丝惊疑。眼前的少女,眉眼间那份灵动狡黠,以及此刻近距离感受到的那份独特清冽的气息,竟让他莫名觉得……与珹月有着六七分的相似?尤其那对眼睛的形状……只是眸色截然不同。

星衍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指尖仍无意识地攥着那条属于她的、带着微温的丝绦……

“你们二人在做什么!”一声中气十足、带着惊愕与薄怒的暴喝如同惊雷般在庭前炸响!

星衍如同触电般瞬间松手,两人手忙脚乱地从落花堆中挣扎起身,各自拍打着身上的花瓣,脸上都带着几分被抓包的窘迫。

珹月大步流星地走进庭院,身后还跟着几位气质各异的年轻男女,皆是一副饶有兴味的“吃瓜”表情。

珹月看着星衍,又看看头发凌乱的“云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星衍:“星衍!我说你啊!平日里看着清冷自持,怎得如此……如此对待我的好友呢?以往我真是错看你了!”他身后的伙伴们努力憋着笑。

云苓听见珹月这番“指责”,心中大定,知道皇兄已默契地认出了她并开始配合演戏。

她立刻先发制人,一个箭步冲到珹月身边,委屈巴巴地扯住他的袖口,琥珀色的大眼睛泫然欲泣:“珹月!你可算回来了!我游历至此本想给你个惊喜,等得实在无聊,想起你说过树下藏着好酒,便挖了一坛出来闻闻香。谁知这厮……”

她纤指毫不客气地指向星衍,“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我!你看我的头发都散了!”她控诉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珹月身后的人群。

就在这一瞥之间,泠月感觉后背陡然升起一股凉飕飕的寒意,仿佛被冰冷的刀锋无声无息地贴上了肌肤。

她循着感觉望去,只见一位身姿高挑挺拔、身着利落劲装的少女正抱臂而立。

那少女眉目英气逼人,黑发高束,腰间佩剑,此刻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正毫不掩饰地、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上下打量着云苓,尤其是她紧抓着珹月袖口的手。

珹月的表情在泠月靠近时也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的僵硬和不自然,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来自同伴的“压力”。

星衍此刻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自持,只是耳根残留的微红泄露了一丝窘迫。他连忙上前一步,对着“云苓”端正地行了一礼,语气诚恳:“姑娘息怒。在下星衍,方才实属误会。我本欲来寻珹月兄手谈一局,见院中无人却突现姑娘身影,又见树下新土翻动,疑是宵小行窃,这才贸然出手试探。惊扰了姑娘,是在下之过,在此赔罪。”他姿态放得很低,蓝眸中满是真诚的歉意。

云苓双手环胸,作势不饶人,嗔怒道:“可你——刚刚打——”她话说到一半,对上星衍那双写满真诚歉意的深邃蓝眸,又想起他方才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心不由得软了几分。

转念一想,他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名义上的夫君,又是出于保护皇兄财物的好心,自己此刻又是“云苓”身份,闹得太僵于己不利。

于是她话锋一转,摆了摆手,故作大度地扬起下巴:“罢了罢了!算啦!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不过……”她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冲着星衍扬了扬拳头,“方才的切磋可没尽兴!日后有机会,定要再讨教一番!”

一场风波在珹月的打圆场和星衍的诚恳道歉下暂时平息。众人移步至千年樱树下,早有侍从摆好了案几蒲团,奉上清茶果品。落英缤纷,茶香袅袅,气氛逐渐融洽。

珹月清了清嗓子,开始一一为“云苓”介绍他的伙伴,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

珹月先指向刚刚与泠月“不打不相识”的银发青年。“这位方才与你切磋过的,”珹月促狭地眨眨眼,“正是辰渊国镇国公府的世子,星衍。剑术星法双绝,就是有时候眼神不太好,容易把朋友当贼。”星衍无奈地瞥了珹月一眼,对着“云苓”再次微微颔首致意,蓝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探究。近距离之下,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冷樱香,让他心中疑窦更深。

珹月的手指向那位让泠月后背发凉的劲装少女。“这位是凌薇,来自我梦泽凌家。凌家世代镇守北境,执掌铁骑,薇妹可是将门虎女,身手不凡,性子也最是爽利。”凌薇闻言,抱拳向“云苓”行了个简洁的江湖礼,英气的眉眼微扬:“林姑娘。”声音清越,干脆利落。

只是她看向“云苓”的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尤其在她与珹月之间流转时,那份锐利并未完全消退。

泠月回以友善的微笑,心中了然,原来刚才那冰冷的审视感源于这位未来可能的皇嫂?她对自己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与太子颇为亲近的故友”显然抱有警惕。

珹月继续以她那柔和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向众人详细介绍站在一旁、气质温润如玉的玄衣青年,以及他身边那位娴静美好、宛如仙子般的银发少女。

他缓缓说道:“这位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青年,正是来自辰渊国的太子,尊贵的夜溟殿下。而站在他身旁,这位仪态万千、清新脱俗的银发少女,则是星衍公子的亲妹妹,备受宠爱的星澜郡主。”

夜溟殿下脸上挂着温雅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冬日里暖阳般温暖人心,又似一块精心雕琢的暖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目光温和地投向被称作“云苓”的女子,微微颔首,礼貌地称呼道:“云姑娘。”

与此同时,星澜郡主也展现出她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她轻盈地施了一礼,动作优雅得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

她的声音温柔似水,轻声细语道:“见过云姑娘。”她那一头银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蓝眸清澈明亮,气质纯净无瑕,宛如生长在空谷中的幽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泠月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她敏锐地捕捉到星衍公子在看向自己妹妹时,眼中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温柔之中蕴含着深深的关爱与呵护,让泠月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果然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也难怪夜溟太子会坚持己见吵着闹着不娶我,选择与星澜郡主相伴一生。

这样的情感,真是让人既羡慕又感慨,唉,我那未婚夫也不是个善茬,一见面就打我。

最后,珹月的目光投向独自倚靠在稍远处廊柱边的银发身影。

他仿佛游离在热闹之外,赤色的眼眸空茫地望着飘落的樱花,周身弥漫着疏离寂灭的气息。“那位是玄烬,”珹月的声音稍微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慎重,“辰渊王义子也是学府同窗,就是性子……比较静。”

听到自己的名字,玄烬缓缓转过头,赤色的瞳孔对上“云苓”好奇的蓝色眼眸。

云苓笑着说:“刚才便是拜托了玄烬兄我才能进来呢,多谢!”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目光又飘向远方,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错觉。

但泠月分明感觉到,在他目光投来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她想起方才引路时那缕金芒和凝滞的呼吸,心中对这个沉默孤绝的少年更多了几分好奇和一丝莫名的警惕。

樱树下气氛微妙。阳光透过花隙洒落,在众人身上投下斑驳光影。

茶香混合着冷冽的樱雪酒香,在空气中静静流淌。“云苓”坐在珹月身旁,笑容明媚,接受着来自各方或好奇、或探究、或审视、或疏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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