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草棚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
“神医!救救我爹!求您了!”一个少年连滚爬爬地扑到孟沁甜面前,身后跟着两个汉子抬着门板,上面蜷缩着一个面色青黑、痛苦呻 吟的老人。
老人袒露的右肩胛处,赫然鼓起一个碗口大的脓包,紫黑发亮,边缘红肿灼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脓包顶端已微微发白,眼看就要破溃。
孟沁甜心中一沉。她快速检查,手指轻触脓包边缘,老人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高热、脉象洪数——这是典型的“痈疽”,已近成脓,毒素随时可能侵入血分,引发败血症!
在现代,清创引流是唯一选择。
“他中的是热毒,痈疽已成脓。”孟沁甜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必须立刻切开脓包,放出脓血腐肉,否则毒气攻心,神仙难救。”
她摸出贴身藏着的、磨得异常锋利的碎瓷片,“我只有这个,现在就要动手剜脓!”
“剜肉?!”少年的母亲,一个粗壮的农妇瞬间炸了,像护崽的母兽 般扑上来,“你想害死我爹!什么剜脓!分明是见不得我们好,想拿我爹的命练你那邪门的妖法!”
她指着孟沁甜身上半旧的锦裙,又指向那些被治好后对她感激涕零的人,“看看她!穿金戴银的落难小姐,装什么菩萨!定是拿我们试药!现在又要活剜我爹!打!给我打死这个妖女!”
积压的恐惧、对瘟疫的绝望、对权贵小姐本能的怀疑,在这一刻被点燃!
几个同来的汉子,包括那少年,眼睛都红了,操起地上的木棍、石块,劈头盖脸地砸向孟沁甜!
剧痛!
一根粗木棍狠狠砸在她右小腿上!清晰的骨裂声被淹没在农妇的咒骂和病人的惨叫中。
孟沁甜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尖锐的石子划破脸颊。混乱中,她握着碎瓷片的手被人狠狠踩住,粗糙的鞋底碾磨着皮肉,鲜血瞬间涌出。
“打死她!”
“妖女!”
棍棒和石头如暴雨般砸下,孟沁甜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护着头,却仍挡不住疼痛的侵袭。她的右腿已经断了,左臂被砸得青紫肿 胀,唇角渗出的血染红了散乱的发丝。
那些人打累了,终于停手,却仍用憎恶的眼神盯着她。
“滚出去!”一个被她救过的妇人尖声骂道,”别脏了我们的地方!”
“就是!谁知道她那些药是不是邪术!”另一个男人附和,狠狠朝她啐了一口。
孟沁甜艰难地撑起身体,拖着断腿,一寸寸朝着破庙外爬去。血痕蜿蜒在泥地上,像一条猩红的蛇。
没有人扶她。
那些曾跪在她面前感恩戴德的人,此刻只是冷漠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怪物。
孟沁甜爬了很久,久到她的手指磨出血,久到她再也抬不起手臂。她终于停下来,仰面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姑娘可想归去?”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缓缓侧头,看见疯癫道士蹲在她身旁,浑浊的眼珠里映着她狼狈的模样。他枯瘦的手里,正握着一块泛着幽蓝光芒的陨石碎片。
孟沁甜没有立刻回答。她望着远处破庙的方向,那里的人仍在咒骂她,却不知他们喝的水里,早已被她悄悄掺了退烧的药。
“带我走。”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但在此之前……”
她艰难地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那是她最后一点退烧药的浓缩。她颤抖着手,将它撒进身旁的井水里。
“你……”道士眯起眼,”他们那样对你,你还救他们?”
孟沁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破碎的笑:”我不是为了他们。”
她是为了自己。
她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道士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
他举起陨石碎片,幽蓝的光芒瞬间笼罩了她。孟沁甜感觉身体变得轻盈,疼痛如潮水般退去。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道士低语:
“姑娘,此去经年,愿你身如长风破万里,心如寒刃斩前尘。”
道士的声音忽然变得清越,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精光。他枯瘦的手指捏着陨石碎片,在孟沁甜染血的眉心轻轻一点。
“愿你——”
“来日踏碎凌霄殿,”
“今朝恩仇俱焚尽。”
幽蓝的光芒中,碎片化作无数光点,将孟沁甜伤痕累累的身体缓缓托起。她的嫁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染血的衣摆像一面破碎的战旗。
道士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的话语混着夜风送来:
“记住——”
“你要做那穿心的箭,”
“莫再做救命的药。”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
而孟沁甜,终于闭上了眼睛。
——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