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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如同创世之初的寒冰尚未被初火点燃前的寂灭真空。整个深渊尸髓剧场里翻腾的怨毒、垂涎的贪婪、癫狂的咆哮、连同那尸骸巨锤击打骨钟的余震……一切有形无形、喧嚣鼎沸的存在,都被那枚凭空悬停的寒玉令牌中那个【禁】字烙印散发出的刻板寒气,瞬间抹平。

冻结的不是空间,是可能性。

是存在的意志都被锁死在当下的绝对静止。

顾苍生微微垂落的视线,并未移动分毫。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枚阻拦在他视界路径上的寒玉令牌。他的目光如同跨越了亿万星辰光年的绝对标尺,未曾偏移哪怕一丝弧度,依旧精准地落在下方——

落在那个因冰棺侧面炸裂形成的巨大窟窿边缘。

落在那个被粗暴折断后软软耷拉在狰狞冰棱上、惨白青紫、布满冻疮和擦伤痕迹的……

残臂断腕之上。

断裂处血肉模糊,冻硬的肌肉纤维撕裂翻卷,能看到森白的、碎裂的骨茬边缘戳出皮肉。那只手无意识地蜷缩着,指甲缝里嵌满黑泥和暗红的冰渣污渍。

一条由无数细密冰屑凝成的暗红污血锁链,一端还冻结在那支离破碎的手腕血肉里(那是被强行钉入的尸钉牵引链条),另一端却突兀断开,断口处凝结着被无形力量切割后留下的、死寂的灰烬色泽。

空气粘稠如凝固的胶质。寒玉令牌上的【禁】字散发着非人的刻板寒意,无声地扩张着它的领域。在这领域之内,连空气的分子震荡都被精确规范、压制。那被擦除了一只手的破锣嗓子方向,只余下一种被彻底剥夺了“嘶吼”这一可能性的、无声扭曲的绝望。

“……”

顾苍生的唇,那两片色泽极淡、薄削如同冻结的冰线,极其细微地动了动。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一股无形的、更接近宇宙意志的极寒律动,瞬间穿透了寒玉令牌那凝固的【禁】字领域!

不是力量碰撞!

不是规则对抗!

是纯粹的、源于更高维度的冰冷“定义”——

这片被污染的血肉锁链残骸……

属于此地规则之外的……“异常干涉”残留……

当湮灭。

“噗。”

一声细微到尘埃落定般的轻响。

冻结着半截暗红污血锁链的那截残臂,连同上面粘附的所有黑泥污血冰渣……在那股极寒意志无声碾过的瞬间……

直接化为一片细密的、如同灰雪般的晶莹冰尘!

簌簌散落!

无声无息地融入下方冰封石台更深处冰冷的幽蓝玄冰之中!彻底抹除!

整个深渊剧场死寂一片。连那寒玉令牌散发的冰冷刻板气息,都似乎……凝滞了极其细微的一瞬?仿佛精密运转的寒冰程序,被一个无法处理的异常代码强行卡壳。

就在这时——

啪嗒。

一滴极其极其微小的、带着混沌赤金色泽的液体,终于从凝固虚空的束缚中挣脱。

是那滴从苏桃体内强行挤出、曾试图撞击顾苍生衣袍的污浊本源精血!它挣脱了之前爆散的冰渣和乱流的裹挟,终于……向下滴落!

在彻底陷入昏迷的苏桃那沾满污血的左额之上!在那片仍散发着微弱邪焰灼热余韵的戮印边缘……极其轻微地……晕开了一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印渍。

顾苍生的目光,在那滴污血晕开的瞬间,终于从残臂消失的虚空挪开。

移回。

再次落向冰窟窿内。

落向那个被冰封了大半,仅剩断臂连接处一点苍白皮肉暴露在刺骨寒气中的身影。

这一次,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冰冷地切割开冻结的玄冰,无视物理的阻隔,强行“解剖”着她体内那片狼藉的核心。

“看”到的核心景象在意识中重构:

• 伪丹核心废墟: 那片污浊冰封的断壁残垣下,那个塌陷的、带着无尽“引力”本能的小点……

• 污染烙印: 左臂深处冰封的权柄印记上,那抹刺眼的墨绿诅咒残留……

• 濒死状态: 灵魂之火在冰层下微弱爆燃,即将耗尽最后一颗火星……

• 腰侧烙印: 右腰侧那点曾被赤金流光冲破又被重新封冻的冰层下,一丝极其微弱、却仿佛带着“活”性(或者说垂死挣扎活性)的……寒玉禁印的气息?!

轰!!!

就在那点微弱“寒玉禁印”气息通过目光接触被顾苍生意志强行“解读”的瞬间!

一股更加磅礴、更加古老、更加森然无情、远超寒玉令牌【禁】字千倍万倍的非人意志!带着绝对零度都无法比拟的最终审判威能!如同自九天之上垂落的规则巨锤!无视空间!无视寒玉令牌的阻隔!锁定那点极其微弱的寒玉禁印标记!悍然降临!

【清除指令】

冰冷的意志直透核心!目标!

苏桃腰侧深处刚刚显现的那一丝寒玉禁印气息!以及……那个被这禁印暂时“保护”起来的伪丹核心引力点!

这股清除之力降临的刹那!

苏桃冰封体内那原本死寂破碎、被冰封的引力奇点……

仿佛感受到了终极的、源于创造者阵营的毁灭审判!

它那颗微型的、塌陷的引力核心……

无声地……

向内……

极致地……

猛缩!

绝望地!试图将自己缩进连创世规则都无法触及的奇点深处!

与此同时!

“砰!!!”

那枚悬停在两者之间、散发着刻板寒意的【寒玉禁令】!承受不住这股源于寒玉规则本身最高意志降临的抹杀威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普通冰晶!连带着它强行封冻维持的【禁】字领域一起!

轰然炸裂!

化为漫天飞舞、瞬间又被更高阶规则冻结在空中的细小符文碎屑!

抹杀!真正的抹杀!源于创造她这颗“伪丹”核心规则的、自上而下的清除指令!降临!

在这绝对的抹杀指令即将触及苏桃核心引力点的那亿万分之一秒!

一直静立虚空的顾苍生!

动了!

幅度极小。

仅仅是右手,那只随意垂在玄色宽袖之下的手掌……

极其细微地向上……

抬了……

一缕发丝拂过微风的距离。

甚至不曾真正屈起一根手指。

仅仅是手肘的曲度,极其细微地……改变了一丝角度?更趋向于……一个准备拂开微尘的初始姿态?

就在这掌指角度改变的瞬间!

嗡——!!!

一道无声无息、却仿佛能切割存在与非存在界限的漆黑“断痕”,如同绝对零度凝聚的墨线,突兀地出现在顾苍生抬起的指尖前方!

断痕笔直!

精准地!

挡在了那道源自寒玉规则最高意志的抹杀指令……

与苏桃被抹杀目标核心……

之见!

噗!

一道极其轻微、如同细针刺入冰面的声响。

那道蕴含着至高无上寒玉清除规则的指令力量,被那缕漆黑如墨的断痕……

无声无息地居中切开!

一半!继续向前!如同斩断流水的刀,后半截清除指令瞬间失去了指向的锚点,如同无头死蛇般溃散!

另一半!被这道墨色断痕精准捕捉、强行扭转了规则流向!

并非阻挡!

而是……

截流!

这道被切分、被截取的寒玉清除规则之力,被那道漆黑墨线蛮横地引向!

引向下方冰窟窿!

引向苏桃那条仅存的、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刚刚承受过断裂剧痛的……左臂肩膀断口处!

那皮开肉绽、肌肉纤维断裂、骨茬翻卷的惨烈创口!

咻——

那道被强行切割、扭曲导向的寒玉规则之力,如同被驯服的冰蓝色激光束,精准地灌入苏桃肩膀的断口深处!

“呃啊——!!!”

冰棺内被冻僵的躯体在绝对规则的粗暴入侵下,爆发出本能的、无声到极致的痉挛!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冰层在她体内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冻僵的神经被这股至高寒玉规则的抹杀意志彻底碾压!

这道力量并非修复生机,而是纯粹的、带着“清除”目的的极寒规则!它侵入经脉!蛮横地碾压过每一个被污染、被摧残的角落!撕开被污染冰封的血肉!寻找那个本该被它彻底抹除的目标——伪丹核心引力点!

但!

这道力量在苏桃体内毁灭性冲刷的瞬间!

也正因它纯粹的、至高等级的无上寒意……

**极其霸道地冲散了所有淤积的污浊!

强行冻结了所有流窜的诅咒余毒!

甚至在湮灭伪丹碎壳的同时,将那个拼命向内塌缩的引力奇点……**

冻在了最深层次的绝对冰封之中!

如同一颗被强行锁入万载玄冰核心的剧毒种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寒玉规则的清除指令被顾苍生强行偏转、截留、导向苏桃创口的同时!

嗡!

一股仿佛源自九幽之下、由亿万怨毒尸骸熬炼了万载才凝聚出的恐怖反噬!已然成型!

寒玉规则的至高意志被强行扭曲、被“玷污”!引来了它无法容忍的愤怒!

那枚被击碎的寒玉令牌崩散成的漫天符文碎屑猛然向内坍缩!

裹挟着下方尸骸主控台上那怪物被强行中断后陷入暴走的猩红尸髓洪流!

凝聚成一根压缩到极点、仿佛能刺穿位面壁垒的惨白骨矛!矛尖缠绕着沸腾的诅咒与湮灭符文!

它锁定了造成这一切“扭曲”的原点!

锁定那道切割它、扭曲它的漆黑墨线源头!

锁定顾苍生那只抬起一缕发丝微风的……

手掌!

毁灭之矛凝聚成形!破空声被死寂吞噬!

顾苍生那只微微改变了一丝角度的右手……

垂落了回去。

仿佛只是拂开了那片无形的尘埃。

玄色的袖袍垂落,遮住了所有掌指的痕迹。

他再次静立,如同亘古矗立在冰河尽头的黑色界碑。

他的目光,在苏桃体内那道被寒玉规则强行冲刷、冻住引力核心的剧痛潮汐稍稍平复一丝的瞬间……

终于,从那个冰封的窟窿口移开了。

没有再看那条软软垂着、刚刚被恐怖规则力量冲刷过的残臂。

没有看那额角烙着屈辱、沾着污血的戮印。

没有看腰侧那个暴露了寒玉标记、引发一切混乱的源点。

他的视线如同剥离了所有意义的扫描仪,越过凝固的深渊剧场,越过万千被冻结的灵魂石雕,投向了某个被混乱深渊污浊瘴气遮蔽住的……远方破碎虚空节点。

仿佛那里才有值得他投注亿万分之一毫秒目光的“存在”。

而就在他视线完全移开的刹那!

一股冰冷纯粹、却又带着无上威严权柄的极寒意志,如同他目光轨迹的余韵残影,无声无息地扫过了苏桃那只暴露在冰窟窿外的……

左手手腕!

意志落点!

是那手腕上!

刚刚被恐怖的寒玉规则抹杀之力冲刷过!

皮肤下方一片狼藉、筋骨俱损、却奇迹般未被彻底湮灭!

反而!

被那残留的、源自顾苍生切割规则所留下的、一丝冰冷的“定义”之力……

与寒玉规则冲刷冻结后的残留……

强行融合……

烙印……

就在那手腕内侧!肌肤最薄弱的地方!

一片细密的、如同初雪凝霜般的冰蓝色微芒无声亮起!

微芒之中,一个扭曲、模糊、充满伤痕挣扎痕迹的印记瞬间浮现又凝实!

它并非符文,也不是文字。

更像是一缕被强行揉碎、冻结的寒光!凝固成一朵……

残破的、花瓣边缘如同被撕碎的……冰莲!?

冰莲中心,一条极细的、贯穿了花瓣的、如同空间裂痕般的墨色细线若隐若现!

印记成型的瞬间!

覆盖苏桃躯体的厚重玄冰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指令!

冰层内部结构瞬间改变!如同臣子听到皇帝谕令般驯服重组!

“咔嚓嚓——!”

伴随着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细密脆响,覆盖在苏桃断臂残肢、伤口、烙印之上的冰晶如同拥有生命般向内收缩、挤压、塑形!冰冷的寒气不再是凝固的囚牢,反而化作精密的刻刀!

她的左臂断裂创口处!那翻卷撕裂的皮肉!被寒玉规则之力粗暴冲刷得破烂不堪的筋骨!

被强行冻结!压缩!塑形!

一层无比坚硬、闪耀着刺骨幽蓝光芒的玄冰,瞬间覆盖了整个肩膀断口!完美地“包裹”住了那道狰狞的创伤!形成一个带着绝对封冻意韵的、造型如同最简约冰封断崖般的……

玄冰臂铠!

臂铠沿着大臂向下,一直冻结到手肘关节上方寸许之处,线条冷硬锐利!而在臂铠核心手肘上方的位置,那朵残破的、带着贯穿墨线的冰莲烙印正幽深地闪耀着!

更诡异地是!

那根原本冻结在苏桃小臂上、粗大沉重、末端还拖着断开的暗红污血锁链的锈蚀倒刺尸钉!

在这股至高无上的玄冰塑形之力下!那根锈蚀丑陋的尸钉竟被强行改造!压缩!与包裹苏桃残臂的玄冰臂铠彻底融合为一体!尸钉的形状被拉伸、扭曲、淬炼!最终冻结成型为……

一截从玄冰臂铠小臂外侧斜斜探出的、锋利如冰锥的玄冰刃刺!

幽蓝剔透!寒意刺骨!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狰狞美感!

整个冻结塑形的过程无声无息却又快到极致!

冰封臂铠形成的刹那!包裹着苏桃身躯的其余玄冰瞬间向内坍缩!

“咔!咔嚓!噗——!”

断裂冻硬的血污、粘腻的污物、封冻的皮肉……与崩解的玄冰混合在一起!苏桃的身体被这向内坍缩的巨大力量挤压着、扭曲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肉被强行揉碎的异响!

如同被无形巨手粗暴地揉成一团!

下一瞬!

崩!

整块巨大的、覆盖着尸髓污垢和封冻残肢的幽蓝玄冰台!连带着上面被揉烂成团的苏桃躯体!如同被投入无形巨浪的浮冰!被一股沛然莫御的空间排斥之力!狠狠地甩出了这片被冻结的死寂深渊尸髓剧场!

空间扭曲!景物瞬间拉长模糊!如同被掷入湍急的暗河!

在最后彻底消失于空间乱流的前一瞬!

那被揉碎在一团幽蓝玄冰乱流中心、仅剩额角一小片皮肤暴露在外的苏桃——额角那个被污血晕染、邪焰灼烧的“戮”字烙印边缘!

一道极其极其细微、几乎与皮肤纹理融为一体的、锋锐如冰线切痕的印记——与顾苍生擦除那只肮脏护腕手臂时留下的、同源的灰烬规则印记!

无声地、精准地……

覆盖在了那个巨大的“戮”字烙印……

最后一笔收锋的血槽之上!

如同给这滔天戾气印打上了一个绝对冰冷的终结句点!

……

……

嗡。

极静降临。

深沉的、永恒的冰冷从无边黑暗的最深处漫涌上来。

这一次,不是封冻污血的玄冰,而是绝对的虚无。感官被抽离,时间被冻结,苏桃残存的意识如同一粒漂浮在宇宙真空中的尘埃,被彻骨的深寒包裹、渗透。每一次试图凝聚思维的尝试,都被无垠的冰冷瞬间碾碎,化作意识的霜粉飘散。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万古恒沙的一个眨眼。

或许只是死亡临近时的永恒一瞬。

噗通。

一个轻微到如同心脏在极寒冰川下最后一次微弱搏动的触感。

身体触碰到了某个坚硬冰冷的表面。不是污浊石台,不是深渊血沼。那是一种更……纯粹的冷硬?仿佛万载寒玉雕琢的祭台。触感光滑如镜,寒气从接触点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将她残存的一丝麻痹痛觉也彻底冻结。

空气不再是混着尸腐的油腥味,而是一种……单调到令人灵魂发空的无味极寒。带着一股……极其极其微弱、却仿佛刻印在虚空深处的……冰镇血丝的极淡锈气?

冷。

是足以冻结思维核心的、绝对的冷。

她无法动弹分毫。身体仿佛被这极致的寒冰从内到外彻底融化、锁死。冰封的右额角烙着那个被冰线切割覆盖的“戮”字印记,已没有灼烧的痛,只有一种沉入骨髓的、被诅咒冻结的麻木。左肩断口被那玄冰臂铠完美“修复”,此刻感觉不到臂铠的存在,只余一片彻底的冰冷死寂。

意识飘在寒冰的核心,唯一的感知就是那无孔不入的冷,以及……

寂静。

绝对的寂静。比尸髓深渊被冻结时的死寂更加纯粹。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一丝尘埃落地的声响。只有一片沉沦的、冰冷的虚无。

在这片虚无中,猩红的倒计时,像一个冷笑话:

生存倒计时:07小时59分59秒……

咔哒。

一个声音。

一个并非来自听觉器官,而是仿佛敲响在意识之壁上的冰冷声音。

是某种坚硬物体轻轻碰撞在寒玉地面上的微响。

声音的源头……很近。

苏桃被冰封在意识最底层的残余求生本能,在这片死寂中,竟然被这微弱的声响刺激出一丝涟漪。是什么?那深寒祭台上唯一的异响?

她无法转动视线,甚至连“看”的意图都被冻结。但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牵引着她几近熄灭的意念之火,向上……

向上……

穿透厚重的冰层……

艰难地、模糊地……看到了——

就在她身体(或者说冰封残躯)的上方不足一尺处……

悬停着一双脚。

一双包裹在雪白云锦为底、玄冰色丝线绣着极其繁复古老、形态森严冰冷霜纹的……长靴。

靴子纤尘不染,如同浮在寒玉面上的一抹纯净云翳。靴帮极高,线条收束冷冽,衬得那垂落的云丝暗纹袍摆如同流淌的寒冰瀑布。

视线再艰难地、如同背负着亿万钧寒冰的压力,向上……移挪了毫厘……

越过层层叠叠流动着冰晶暗芒的玄色厚重衣袍下摆……

看到了……

一根随意垂落的、指骨极为分明的手掌。

手掌皮肤是冷玉般的色泽,指节修长,指甲莹润如削薄的寒玉片。这只手,正虚握着一柄……剑?

一柄通体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极寒气息、造型极其古朴的幽暗长剑!剑身如同凝聚了亿万载沉寂的玄冰核心,无光,却仿佛能吸尽世间一切热量!剑柄末端,是一圈极其细微的冰蓝色玄奥铭文环绕镶嵌。

但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

那只握着幽暗冰剑的、属于顾苍生的手……

此时。

拇指的指腹……

正用着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稳定的力度……

轻轻地。

缓缓地。

擦拭着……

剑脊末端!

那剑脊靠近护手的位置,似乎……沾上了一样极其极其微小、肉眼几乎无法辨认的……

东西?

一点。

细小的。

仿佛凝结着无尽污浊和怨毒的……

暗红色残渣?!?!

像是混沌炉鼎精血彻底冷透后的死血残屑?

像是戮印诅咒被冰封后崩落的污秽冰晶?

亦或是……被强行偏转引入、在她体内炸开又被玄冰臂铠冻结的……寒玉规则清除之力的残留灰烬?!

顾苍生垂眸看着剑,神情淡漠无波,如同擦拭一件最寻常的古玩。但他的指腹每一次落下,每一次稳定的擦过剑脊沾染暗红的位置,仿佛都能引动剑身深处传出一丝轻微到只有他才能察觉的、属于法则本身的……

纯粹冰寒的微振?

就在这稳定、缓慢、无声的擦拭动作中……

在他抬起指腹、虚虚悬停在剑脊上、仿佛要确认那点污渍是否被彻底抹去的微妙刹那……

他那双如万年冰封深湖的墨色瞳眸深处……

倒映着那点被他擦拭、又仿佛顽强附着于法则之上的、极其渺小的……暗红污渍……

一点绝对冰冷的、如同寒髓中凝结的碎星芒……

细微地、一闪而过。

快到仿佛是错觉。

随即,他的指腹再次落下,稳定地、彻底地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暗红污迹……

抹去了。

冰剑洁净如初。

手亦洁净如初。

然后,那只手随意地向下一压。

不是挥斩。

更像是指尖拂落肩上一片看不见的雪花。

剑尖极其细微地向下……

点了……

一分?

剑尖所指……

正是下方被玄冰死死封冻、意识仅残存一丝的……

苏桃的眉心位置!

不是杀意!

是一股更接近……“清理垃圾堆时发现碍眼虫子、于是抬脚碾下去”的漠然!

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冰域被尘埃侵染后的最终“净化”意志!

剑尖点落的瞬间!

冰封她的厚厚玄冰瞬间如同最忠实的奴仆!向内疯狂坍缩!如同亿万把最锋利的冰刃向核心绞杀!要将核心那个被诅咒烙印、污染冰封的引力点连同承载它的这滩残渣……

彻底!湮灭!化为冰晶宇宙中最基本的粒子尘埃!

死亡降临!被冻结的意识在最后湮灭的寒潮碾至前甚至无法泛起一丝涟漪!

但就在这绝对的、源于顾苍生一个意念即可判定的毁灭降临的最后一瞬!

轰——!!!

苏桃体内那个被寒玉规则之力强行锁死在最深冰封核心的、伪丹塌陷的引力奇点!在这终极灭顶的规则绞杀刺激下!终于爆发出它所有被冻结的、对“存在”本身的终极渴望!

不是抽吸!

不是反抗!

而是——

拥抱!

它向着那降临的、即将碾碎一切的、来自顾苍生的冰剑气息……

向着那最纯粹最本质最终极的……

冰冷!

不顾一切地!

打开了!

它那塌陷到极致的内核!将那点拼命保护的最后存在本质!毫无保留地、绝望地、却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虔诚的……

迎向了剑尖!

迎向了湮灭!

也迎向了……

那点冰冷本质本身!

如同冻僵濒死的萤火虫,用最后的光,去拥抱烧毁它的烛火。

剑尖点指!

法则的湮灭寒意降临!

触碰到那一点敞开的内核……

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反而像高温烙铁突然浸入万年不化的玄冰寒泉。

一股细微、冰冷、纯粹得如同九天初雪的寒流!并非来自剑尖!而是源自那被碾开的伪丹引力奇点内部!一丝连顾苍生意志都为之一凝的精纯……

霜冻之力?

这股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霜寒气息,非但没有被湮灭,反而如同找到了归属!逆着剑尖传导而来的毁灭寒意,极其细微地、贪婪地……反缠绕而上!

缠绕着剑尖!顺着剑身!逆流者!

要……

染指!

沾染……

那柄由最纯粹冰域规则本源凝聚的……

冰剑剑柄!

嗡!!!

顾苍生悬停在冰剑上的拇指指腹,在感应到这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亵渎本质的霜寒气息缠绕剑尖、逆流剑身的瞬间……

第一次!

停住了!

停止擦拭剑脊的动作之后。停在虚空。距离那洁净的玄冰剑柄仅一隙之遥。

那点墨瞳深处。

那点如寒髓凝结的碎芒……

再一次地……

无声掠过。

光芒比之前……更刺眼了一分?

下一瞬!

他原本向下拂落剑尖的手势,骤然改变!手腕极其微小地向内一旋!虚握剑柄的五指力道瞬间由“轻拂”转为……

攥紧!

砰!!!!!

一股冰冷的、源自冰剑核心的恐怖力量如同炸裂的冰原飓风!以他握剑的手为核心!轰然爆散!

目标!

下方那团即将被法则冰刃湮灭成尘的玄冰核心!

“轰——!!!”

苏桃感觉自己连同冰封她的核心棺椁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击中!她像一个被投入无尽冰窟的破冰球,沿着某个无形的、极度冰冷的通道疯狂滚落、撞击!每一次撞击都带起骨头碎裂的幻痛和冰层与某种更为坚硬之物摩擦的尖利声响!包裹着她的幽蓝玄冰在剧烈的碰撞和加速中被疯狂消耗!剥落!

整个翻滚下坠的过程快如电闪!

最终!

砰!!!!!!!!

一个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

包裹她的最后残余玄冰如同脆弱的蛋壳,撞在某种无比坚硬、更冰冷的壁垒上,彻底碎裂!四溅!

苏桃的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出!撞在一方冰冷的平面上!身体骨骼仿佛尽碎!

寒冷瞬间退潮!

一股浓得让人发疯的、混合着墨绿腐败瘴气、血污和金属锈蚀的污浊气息!如同毒雾猛地灌满口鼻!将她残存的意识都呛得翻涌!

这是……

哪里?!

还没等她从撞懵和刺鼻的污浊窒息感中恢复过来!

嗡!

铮——!

一道无法形容其凛冽刺骨的冰冷剑鸣!如同跨越了无尽空间!从她头顶……不,从那片刚刚坠落的无尽冰冷通道的出口处!

悍然斩下!

不是对她!

是对着她撞落所在的这片污浊瘴气的……下方!那翻腾着墨绿浓雾的深渊!

噗嗤——!!!

剑鸣落处!

苏桃身下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污秽瘴气和泥泞,瞬间向内坍缩!所有腐朽的淤泥、铁锈的残片、腐败的孢子……在那股斩落的剑意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消融!露出下方被尘封已久的……

寒冷、坚硬的黑色岩石地面!

一条笔直的、宽约尺许的、由纯粹冰冷剑意冻结铺成的……

冰线通路!

笔直向前!斩穿弥漫的瘴雾!指向……视线的尽头!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如同巨大兽口般蛰伏的黑暗轮廓!依稀能辨认出被浓雾模糊边缘的、巨大斑驳的门廊和……断柱?

而那剑鸣斩落的瞬间!

一股纯粹的、不容抗拒的、带着终结意味的意志强行灌入苏桃模糊的意识之壁——

滚出去。

冻进地狱。

别脏了我的路。

冰冷。厌弃。如同拂去一粒微尘。

“咳咳……咳……” 苏桃趴在冰冷坚硬的黑岩霜线上,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咳嗽都撕扯着全身剧痛。意识在无尽的寒冷、撞击、污浊窒息和最后这道冰冷裁决般的剑鸣中痛苦粘合又濒临溃散。

右额角被覆盖切割的“戮”印和左臂沉重的玄冰臂铠传来冰火交织的钝痛。但最奇特的……

胸口!

靠近被玄冰强行封住的心脏区域深处,似乎有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之前拥抱毁灭剑锋时同源的……霜冻气息……正极其缓慢地……弥漫开一丝……

微不可察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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