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泉所持那对灵刃,名为”天池映月”。
其雄刃曰”竹影”,雌刃曰”樨照”,乃一位隐居高人,为感念墨泉与姆妈救治其爱妻之恩,割爱相赠。
此二飞刃灵性通透,神意自生,乃上古”铸魂造器”之法所铸——此术早已失传于世,上古灵器存世寥寥,有如此灵智之飞刃,更是世所罕有。
敖辰那日以巨力击飞双刃,其中”竹影”飞出数里,重重钉入一株古木之中。
古木质地坚实,灵刃嵌入后动弹不得,数日以来,切口更被树酯沾黏固结,愈发难以撼动分毫。
三斤临近古木, 深陷木囚的”竹影”异动骤生, 刃身轻颤间溢出三两寸青芒。
——许是当日注入的墨泉骨髓, 又或是血中墨蛊余力, 竟让这认主的灵刃辨错了气息, 以为主人寻觅归来。
刃鸣乍起, 如孤鸟夜啼, 一声低过一声, 尽是未得解脱的哀怨。
三斤隐约感知, 竹影发出渴求解脱的讯息。
然而,孩童身形尚幼,气力不足; 二因久未进食,虚脱无力; 纵有救援之心, 却连站立都已勉强。
可叹这懵懂童奴,全然不知灵器珍贵,使劲拔了半晌,依然徒劳无功,竟欲转身离去。
谁知那灵器颇有灵性, 感知三斤弃逃之意, 登时绝望难当, 发出一声声愈发凄厉的哀鸣。
三斤愁眉苦脸道: “实在拔不出来啊!”
此刻,瞥见一截断裂的水藤——她那愚钝的脑中竟蓦地闪过一念。
他奋力拖拽枯藤,用其缠绕刀身,借拖曳之力,硬是将它挪出分毫。
只见寒光闪过, ”啪嚓!”一声锐响骤起—— 粗糙树藤紧勒刀刃, 在刺耳摩擦声中, 骤然迸裂断开。
三斤身形陡然失衡,被断裂的反作用力抛出,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哎哟!”不料这一跌,倒像把蒙昧的天灵盖都震开了。昏沉的脑中,蓦地清明起来——
她俯身半跪在盘着青苔的老树根旁,锐利的目光细致审视着灵刃的构造。
眼底灵光闪动,她猫腰在林间挑选起来。两指捻着细藤试其柔韧,又拽扯粗藤确认强固。只选那些汁水充沛、纹理齐整的枝条。
重新缠绕刀身时,她的手法明显不同了。灵巧避开刃锋的锐角,让树藤顺着刀脊的弧度流畅缠绕。施力方向也刻意偏转——不再是生拉硬扯,而是借树干反推的力道,让捆缚自然紧实。
当刀身再次被拖拽时,拔出的长度明显增加了。灵刃的金属表面泛起水纹般的流光,仿佛在回应这份释放的希望。它甚至主动调整着振动频率,像是干旱的禾苗终于遇到甘霖——刃尖轻轻震颤着,与三斤施力的节奏逐渐同步。
三斤用力一拽,刀刃终于从树干中又退出寸许。她骤然扔下手中藤蔓,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刀前。粗糙的手指飞速拆解着刀身上缠绕的树藤,露出青灰色的缠丝握柄。
双手稳稳握住刀柄的瞬间,她清晰感受到掌心传来灵刃的细微脉动——如同被囚禁的猛兽在笼中焦躁徘徊。三斤眯起眼睛,顺着刀刃自然摆动的韵律突然发力,刀身与树干的密合处发出”吱嘎”的呻吟。
前十几下纹丝不动,汗水顺着她的太阳穴滑到下颚。就在第二十次配合灵刃振动施力时,原本严丝合缝的切口终于松动了。
刀身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在树干中发出兴奋的嗡鸣。每一次抽离都变得更加顺畅,原本紧紧咬合的部分已经出现松动的迹象。
就在这渐入佳境之时——”铮!”一道刺耳的金属嘶鸣骤然炸响。一股反力如决堤洪水般从切口喷涌而出,巨大的冲击波将三斤整个人掀飞出去。
她在半空中仍死死攥住刀柄,背部重重着地的瞬间就势翻滚。灵刃在半空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当翻滚停止时,握刀的右手微微发颤,三斤的笑容和刀刃的震鸣交织在林间。
三斤猛地撑起身子,抬起手中的弯刀细看。刀刃在日光下微微闪光,但明显比先前缩小了一半,弧度与器型变了个样,但是显出一种格外亲切的朴实感。她皱起眉,甩了甩发沉的头——是刚才摔晕了?还是这把刀真的变了个模样?
三斤紧握刀柄,困惑地盯着眼前的灵刃,浑然不觉刀刃的变化与她自己的心意隐隐呼应。此刻她更不会明白——这把灵刃正如流水般随主人的心念塑形,逐渐蜕变成适合她使用的模样。
三斤随手将灵刃往腋下一夹,动作干脆利落。她低头拍打着满身的泥屑草叶,粗糙的手掌在白布衣袖上擦出沙沙声响。
当她再伸手惯性地去抓握刀柄时,掌心竟蓦地一空——原本牢牢夹在身侧的弯刀,竟凭空消失了。
三斤猛地愣住了,手还维持着抓握的姿势,却是空无一物。她困惑地搔了搔后脑壳,皱着眉弯下腰,视线在地上来回扫视。接着急转过身,目光环视周遭——那把刀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斤心智童蒙如稚子,虽说不清其中玄机,却隐隐觉得那把刀似有生命,像是能听懂人言的活物一般。然而即便她再懵懂天真,也明白对象无故消失绝非寻常——更何况这是她费尽力气从树干深处”救”出来的,怎会就这样不见了?
三斤茫然地摊开双手,掌心朝上翻看,暗自嘀咕:”方才分明是这样握着的?”她不信邪地使劲一握右手——那消失的灵刃竟又蓦地现于掌中!惊得她手指一颤松开握把。
三斤瞪大了眼睛,刀还未坠地,竟在半途凭空消失,连一丝风声都未惊起。她心头一跳,不信邪地虚握右手——果然,那把灵刃又一次浮现掌心,真实的触感依旧,仿佛刚刚的消失只是一场错觉。
三斤眨巴着眼,左手一甩——刀凭空消失;右手骤然一握——刀又顿时浮现。她玩性大起,又接连试了几次,消失、出现,再消失、再出现——动作纯熟得好似在逗弄听话的玩物,咯咯笑出了声。却浑然不知,这把被她当玩具耍弄的刀,正是连仙人都垂涎觊觎的稀世灵器。
剎那间,一股熟悉的感觉让三斤突然如坠冰窟,周身血液都似乎凝结——下一刻,两处眼窝骤然燃起烈焰般的剧痛!那灼烧感像是活物般窜动,痛得她手指痉挛着抠向眼珠,恨不得将两颗灼热的眼球硬生生挖出。
她在地上蜷成一团翻滚,指甲在泥土里犁出深深沟壑。而催命般地痛楚仍不罢休,似毒蛇般顺着面部神经游走——颧骨、喉管、耳膜——在剧烈痛楚的折磨之下,瘦小身躯在地上蜷缩成团,咽喉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哀鸣。
三斤那本就如白纸般的懵懂心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酷刑,像被丢进磨盘里反复碾轧——疼痛一波接着一波,没有尽头、没有解释。可她混沌的思绪里生不出半分疑窦,甚至连怨恨的念头都凝结不成。
于是,在这撕裂灵魂的痛楚中,她迷迷糊糊地以为:活着——便是这般的吗?
破败的”守仙观”内,斑驳的墙面上还残留着方才喷溅干涸的血渍。墨泉的身子紧紧蜷缩在姆妈怀里,周身笼罩着”环景屏蔽场”的微妙光晕。即使那黑衣修士与她的同伙已经离去,姆妈仍维持着隐匿状态没有解除——谁能保证这不是个欲擒故纵的陷阱?
墨泉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姆妈的衣角,牙关止不住地打颤。方才经历的疼痛与凶险,仿佛还在凌迟着他的神经。”外头,实在太危险了。”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最后他竟诞生了退缩的想法:“只要姆妈在就好了,我的族人,还有遗迹什么的,与我何干?”
墨妖一族,乃是远古的高阶妖族,如传说中的天妖一般,是被世人认为早已消失的族裔。
据仝法阁《稽古考》与部分佛典中记载,那场将世间毁灭的大战之后,这个曾经辉煌的血脉,与那传说中的天妖,一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然而,在这浩渺天地间,藏着无人知晓的真相——那本该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古老血脉,其实从未真正断绝。
而墨妖一族以世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在历史的夹缝中延续着最后的火种。
二十年前,上古遗迹(地下生态基地)
在妖界各族之中,高阶妖族自初生之始便与众不同——不似山野精怪需经修练和演化成形,亦不若低等妖族以兽躯现世,他们生而为人形,肌骨如玉,眉眼天成,甫一降临便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
地表千丈之下,巍峨宏伟的”遗迹”中。墨族聚居于此已有数千载岁月,环绕着遗迹中央那座通天贯地的巨型装置——”辰枢”如柱擎天,表面密布着流淌银光的符纹,日夜不息地运转着。
本该永夜无光的地底深渊,在”辰枢”的调控下,竟演化出一片自洽的天地:上千亩的遗迹空间,穹顶悬着人造的天光,晨时曦光如纱漫洒,暮刻霞辉渐沉;风起时,林叶沙沙作响;雨落时,石阶泛起清冽水纹。秋日枫红如火,冬时雪覆苍檐,四季轮转,与地表无异。墨族便在这封闭却秩序井然的生态中,世代繁衍。
然而,再完美的循环亦有其极限。遗迹内的资源终究有限,墨族不得不以严苛的方式维系平衡——数千年来,各族裔始终维持着数百之数,维持着出生、死亡的数量平衡。
墨泉便是在这样的规则下降生的。
他是血统纯粹的”墨狐”族裔新生儿,亦是遗迹领袖的继承者。各族因这新生儿的到来而欢欣,因为这预示着,这千年来的传承与生命繁衍,依然有序地循环往复。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底桃源延续了数千年的平静,被一支突如其来的入侵军队彻底粉碎。
千年未曾开启过的遗迹入口,竟突然涌入一支铁骑洪流。那些骑乘着覆甲巨兽的黑甲武士,不由分说,便开始对所有的墨族进行抓捕、残杀,宛如从最黑暗噩梦中走出的屠戮者。他们乘坐的巨兽喷吐着硫磺气味的鼻息,沉重的铁蹄踏碎了精心铺设的拼花地砖。
对于在地下和平生活了数千年的墨族来说,这是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灾难。墨族擅长的生产与劳作技能,在这时完全没有用处;面对入侵者挥舞的屠刀,墨族精心维系的生命循环,此时在铁蹄下显得如此脆弱。
墨狐族长墨芊——这位统率遗迹部族的领袖和母亲,怀中紧搂着尚在牙牙学语的墨泉。她翡翠般的瞳孔中倒映着四处肆虐的战火,族人凄厉的哀嚎声与兵刃碰撞的锐响交织成最绝望的挽歌。
幼小的墨泉睁大盈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母亲被战火映红的面容逐渐模糊。辰枢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当黑甲武士的奇特武具穿透墨芊身躯时,输送舱恰好完成最后的开启程序。
进入装置内的年幼墨泉,被送进到了遗迹的核心。外界残酷的厮杀声、族人的悲鸣、母亲最后的体温,都凝固成凌乱的记忆碎片。
在微光流转的辰枢内舱中,年幼的墨泉蜷缩成一团。他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胸前残存的衣料,泪水早已浸湿了整个前襟。黑暗中回荡着孩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混合着营养液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
在黑暗中爬行了不知多久,墨泉的手掌突然触到一道冰凉的屏障。他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发现在微弱的蓝光映照下,一座透明的晶舱静静矗立。舱内漂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填充液的波动让那个身影若隐若现。
“姆…妈?”幼童嘶哑的嗓音在密封舱内回荡。他摇晃着站起身,肉乎乎的小手拍打着冰冷的透明舱壁。营养液中的女性躯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丝绸般的长发在水流中舒展如藻。
墨泉的拍打越来越急促,哭喊声也越来越大:”姆妈!姆妈!”
忽然间,内舱的照明系统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中,可以看到悬浮的女性突然睁开了双眼——透明舱管迅速排出淡蓝色的填充液,无数细密的气泡在她周围炸裂。随着”嗤”的一声气压释放声,舱门缓缓滑开。
“姆妈……”
米杀调动云州地界的风行司、地杀卫使者,以发现”震菱”的”守仙观”为中心,在方圆百里的广袤区域内层层布控,构筑起滴水不漏的天罗地网。
他们布下的监视网络严密如织,只要那两个大妖稍现踪迹,发现之人便会立即触发警报法阵。届时,分散各处的数十名仝法阁缉捕精锐将会闻讯而动,瞬息之间便会形成合围之势。
历经这一连串变故后,墨泉对地表世界的险恶阴险有了更深的领悟。他怀着万分警惕,返祖变化作一只通体玄黑的小狐狸,将全身妖气尽数内敛。
眼下他正安静地蜷缩成团,依偎在一个美艳绝伦的贵妇怀中——这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实则是乔装改扮后的天妖姆妈。
他们乘坐在一辆鎏金描彩的华贵车辇之中,车内锦缎铺陈,玉帘低垂。车厢角落里,一名衣着华贵的富贵男子正瑟缩成一团,浑身不住地打着哆嗦:”狐…狐狸大仙,我们已经进入临江城了。”他声音发颤,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您和…这位女大仙,就先屈尊暂居寒舍。”说着擦了擦冷汗,又急忙补充,”小人发誓,绝对不敢将二位的事透露半句。”
黑狐优雅地伸展前肢,张开尖吻打了个慵懒的呵欠,随即竟吐出人言:”你且宽心。”它琥珀般的兽瞳微微眯起,”只要好好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沉香木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止,华贵车驾停驻在一座飞檐斗拱的宅邸前。那男子立即手脚麻利地跃下车辕,朝院内高声喝令,十余名垂手恭立的仆役闻声而出。
他弓着腰,近乎以跪拜之姿,战战兢兢地将天妖姆妈迎入朱漆大门之内。
翌日天光初现,三斤终于从昏沉中苏醒。冷汗浸透的衣衫紧贴肌肤,此刻已然干透,留下一片黏腻不适。腹中翻搅的饥饿感愈发强烈,如同火烧般煎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颤抖着支起瘦弱的双腿,勉强撑起身子,继续在林间艰难跋涉。一双浑浊的眼眸四下逡巡,急切地搜寻着任何可以果腹的食物。
晨光透过密林斑驳地洒落,三斤踽踽独行于这片荒寂的林间。脚下枯枝败叶的脆响格外清晰,却不见半棵结果的树木。他虚弱地驻足片刻,眼泛血丝地四下张望,却连一枚野果也难觅踪影。
偶尔,他唤出”竹影”藉其在刨着林间泥土,却也只能翻出些树根和蚯蚓。
就在此刻,三斤布满血丝的双眸突然捕捉到不远处的动静——一只黄鼠狼正用尖锐的前爪撕碎着林雀,周遭散落的灰褐色羽毛随风轻颤。
这生蛮的画面却让三斤猛地咽了口唾沫。他恍惚忆起在仆舍的日子,老烟袋偶而带着她捕捉些野味。
记忆中柴火噼啪作响间,猫鼬肥美的后腿烤得金黄流油,林獐肋骨间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滋滋作响…这些久违的肉香回忆让他的肠胃剧烈抽搐,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她先是屏住呼吸,放轻脚步,足尖点地如猫般悄无声息地逼近。就在距离猎物尚有十余步时,那只黄鼠狼忽然竖起尖耳,身形骤然凝固,毛发炸立如针。三斤见状,毫不犹豫地猛然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腾空扑去——粗糙的指尖竟堪堪掠过黄鼠狼的尾尖绒毛。
惊慌的黄鼠狼抛下半截残骸,啮齿间还挂着血丝的雀肉跌落尘土。它闪电般转身逃窜,三斤立即拔腿狂追。而在激烈的追逐间,她尚未意识到,自己此刻迅猛如豹的爆发力、矫健身姿与先前在林间踉跄踱步的迟钝模样已判若两人。
然而长期栖息于此的黄鼠狼终究对地形烂熟。只见它倏地压低身形左突右窜,利爪在枯叶堆间刨出簌簌声响,接连几个急速转折后便隐入一处灌木丛中。
三斤唤出”竹影”横扫而出,竹刀挟着破风声劈开纠缠的荆棘枝条。待碎叶纷纷落地,视野豁然开朗处——却只余一个幽深潮湿的土洞,洞缘还沾着几撮灰黄的兽毛,幽幽散发着腥臊气味。
饥饿如钝刀般搅动脏腑,三斤不自主地狠狠啃咬自己的指节关节。
在这当口,老烟袋佝偻着腰身抓捕猎物的记忆突然浮现——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是如何准确找到田鼠的洞穴,又是怎样用简陋的工具逮到最机警的野兔。
三斤伏低身子,鼻翼急促翕动,循着空气中那刺鼻的腥臊气味匍匐前进。果然,在腐叶堆积的洼地边缘,分布着几个碗口大的土洞。
她依着记忆刨土掩埋了其他洞口,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潮湿的黑泥,最后只留下一处洞口守株待兔。
洞中的窸窣声时断时续,三斤紧盯着那唯一敞开的洞口,她却不知——那黄鼠狼或许正在幽暗隧道的某个拐角窥伺,又或许早已从她不知道的岔路逃之夭夭。她却只是傻傻地绷紧脊背,等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猎物。
饥饿和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三斤的双腿突然一软,跪坐在满是腐叶的地上。她机械地伸手揪起几簇野草,连根带泥塞入口中胡乱咀嚼,苦涩的草汁混着泥土的腥气在口腔里弥漫。
草根的纤维粗糙地刮过喉管,却也暂时压住了胃里火烧般的绞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皮不受控地开始打架。
睡着时,脑勺重磕在一旁树干的疼痛都没能让她醒来,就这么歪斜着倒在满地堆积的枯叶堆里,微张的嘴角还沾着几丝草屑。
黄鼠狼狡黠地探出尖嘴,灰褐色皮毛在穿透树冠的阳光中泛着油光。它警惕地耸动鼻翼,当看到三斤歪倒在落叶堆里、鼾声起伏的狼狈相时,竟从喉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嗤”响,像极了人类的嘲弄。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三斤右手突然青筋暴起——她那双粗糙的小手如竟铁钳般钳住黄鼠狼的颈项,同时左腕一抖,”竹影”在空气中划出尖锐的破空声。
黄鼠狼根本来不及反应,那泛着青光的刀刃便要斩下。
刹那间,一道凄厉的念头如闪电般刺入三斤混沌的意识。那不是耳畔传来的声响,而是直接从颅骨内炸开的嘶喊:”(呓)完了!吾命休矣!”这声音尖细颤抖,带着动物濒死特有的战栗。
三斤的左手突然僵在半空,她手中那只悬空的黄鼠狼还在拼命挣扎。
她将猎物提起,与牠四目相对,”你在…说话?”她的喉头滚动,干裂的唇间挤出这几个字时,齿缝间还残留草根苦涩的味道。
刹那间,黄鼠狼绷紧的身躯突然软化下来。它带爪的前肢悬垂在半空,蓬松的尾巴不再甩动。
剔透的琥珀色兽瞳微微睁大,倒映着三斤沾着泥土的脸——瞪着眼前那个面黄肌瘦的人族孩童,黄鼠狼裂开的嘴唇颤抖着,竟似人一般流露出恍惚的神情。
“这小孩,能听见妖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