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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有些黑暗,你看不到。”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不,比子弹还狠,它像一根烧红了的钢针,一下子就扎进了我心里最软,也最乱的那块地方。我退伍这一年,见天的“黑暗”是啥?是那个叫LiLi的姑娘,在我跟她说我一个月工资四千五之后,那眼神里明晃晃的鄙夷和不屑,好像我不是个人,是个会喘气的垃圾。是小区里那些有钱的业主,看我们这些穿保安制服的,眼神就跟看路边的流浪狗没啥区别。是我那股子在部队里憋了两年,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劲儿,回到这花花绿绿的城市里,却只能憋屈地用在给业主挪车和半夜巡逻上,英雄无用武之地,说的就是我这种傻蛋。

可我心里门儿清,他嘴里说的“黑暗”,跟我琢磨的这些,压根就不是一码事。

我浑身上下的肌肉还是绷得跟石头块儿似的,这不是我装逼,这是在特战旅那两年,跟吃饭喝水一样刻进骨子里的本能。眼前这个男人,能随手就把我的绝密档案调出来,跟在菜市场挑白菜一样轻松。在这种人面前,你但凡松一根弦,下一秒可能就不是进医院,而是直接进火葬场了。

“你到底是谁?哪个单位的?”我把嗓子眼儿里的声压得又低又沉,感觉每个字都是从后槽牙的缝里硬挤出来的。我死死盯着他,想从他那张普通到扔人堆里都泛不起一点水花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破绽来。可啥也没有,他那张脸就像是电脑随机生成的大众脸,没有一丝一毫的特点。

他没搭理我的问题,反倒是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机,那动作流畅得就像练过千百遍。然后他从那件半旧不新的黑色风衣内兜里,摸出来一个没牌子的白皮烟盒,手指一弹,一根烟就跳了出来,递到我面前。“抽吗?特供的,外面买不着。”

我眼皮都没抬,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抽烟,在部队里,烟是命,是兄弟递过来的一口暖气,是熬大夜时的精神支柱。但现在不行。在连对方是人是鬼都没搞清楚之前,别说他递根烟,就是递杯水,里面都可能加了能让你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干净的料。这是规矩,用血和泪换来的规矩。

他好像早就料到我不会接,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把烟叼在嘴上,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黑色的金属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窜起,点着了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后缓缓吐出来,那白色的烟雾在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盘旋缭绕,一瞬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你昨晚的表现,我们都看到了。”他弹了弹烟灰,那姿态随意得就像是在跟我唠家常,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后脖颈子冒凉气。“反应迅速,处置果断,敢一个人冲上去。最重要的是……”他顿了一下,那双鹰隼似的眼睛透过烟雾,又一次锁定了我的脸,“你没有被影响。”

“什么意思?”我皱起了眉头,心里那股子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

“你知道吗,昨晚那个时间点,你们小区所有的保安都接到了电话。”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事后我们挨个问了,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有的人说,电话里就是一阵风声,呼啦呼啦的。有的人说,好像是楼上谁家东西掉地上了,咣当一声。还有个干脆说,是个恶作剧,电话一通就挂了。”

他看着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只有你,陈野。只有你,不仅清清楚楚地接通了刘姐的求救电话,还一字不差地记住了她说的每一个字,甚至连她声音里的那种恐惧和绝望,你都感受到了。”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好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住,猛地漏了一拍。

我突然想起来,当时队长说我大惊小怪,说刘姐是孤儿寡母的,自己吓自己。警察的结论,更是扯淡,说什么集体癔症。当时我还觉得他们是在敷衍了事,现在想来,他们可能……说的是“真话”?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听到的,看到的,真的就只是风声,或者根本就没当回事?

“我们管这种现象,叫做‘认知滤网’。”他看着我脸上藏不住的惊骇,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好像一个极有耐心的老师,在给一个笨学生讲解一道深奥的物理题。“你别想得太复杂,说白了,这玩意儿就跟你手机里的垃圾短信拦截功能差不多。咱们这个世界啊,每天都在发生一些乱七八糟、超出普通人理解范围的‘异常信息’。这‘认知滤网’呢,就像一个覆盖了全世界的、超级牛逼的‘精神防火墙’,它的任务,就是自动把这些‘垃圾信息’给过滤掉,不让它们干扰到绝大多数人的正常生活。”

他看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又举了个更通俗的例子:“比如说,半夜三更,有个人在街上瞅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正常人都会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或者路灯坏了,对吧?这就是‘滤网’在起作用了,它把‘你可能看到鬼了’这个信息,给你自动修正成了‘你眼花了’。再比如,一个人在家里听见天花板上有弹珠掉下来的声音,他会觉得是楼上小孩在玩,或者水管老化了。‘滤网’把他听到的无法解释的声音,修正成了他能理解的‘正常噪音’。”

“它的存在,保护了这个社会的稳定,让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可以安安稳稳地结婚生子,上班下班,为了升职加薪和孩子上学这点破事儿发愁。让他们可以活在一个他们自以为‘正常’的世界里。”

我嘴巴微微张着,脑子彻底成了一锅粥。这套理论,听起来就像是哪个不入流的科幻小说里瞎编出来的。可偏偏,联想到昨晚那诡异到没法解释的电话,还有刘姐家门上那道我亲手摸过、千真万确的划痕,我他妈的竟然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我的世界观,这个我活了二十四年,坚信唯物主义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个男人的几句话,给砸得稀巴烂。

“但是,‘滤网’不是万能的。”他掐灭了只抽了一半的烟头,精准地弹进了几米外的路边垃圾桶里,那动作,利索得像个老兵。“当那些‘异常’的强度太高,高到像高压水枪一样,能直接冲破这层‘防火墙’的时候;或者……”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我,那眼神里头一次带上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味道,我看不懂,那里面好像有惋惜,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像是考古学家发现了活的恐龙一样的兴奋和狂热。

“或者,某个人的精神抗性,或者说意志力,强得离谱,强到可以无视‘滤网’的自我修正,强到他的大脑拒绝相信那些‘正常’的解释时……他,就能撕开那层虚假的幕布,看到这个世界血淋淋的‘真相’。”

“陈野,你就是那种能撕开‘滤网’看真相的人。”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我的脑子里,“我们管你这样的人,叫做‘认知豁免者’。凤毛麟角,万中无一。”

我彻底沉默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认知滤网,什么认知豁免者,这些词儿就像一堆乱码,在我过去二十四年的人生经验里横冲直撞,搅得天翻地覆。我当过兵,我知道保密条例,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对外说。但我以为那些事,是关于边境线上真刀真枪的冲突,是关于国际间谍的暗中较量。我从来没想过,这世上还有这么一层……里世界。

“所以呢?”我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想用这种故作轻松的方式,来掩饰我心里翻江倒海的震动,“你找我干什么?给我颁个‘最佳新人奖’?还是发个‘优秀市民’的锦旗?”

“我找你,是想给你一个选择。”他的表情重新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从风衣的另一个内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到我面前。那张纸的质感很奇怪,有点像牛皮纸,但更硬挺。

“你可以选择,忘掉今天我跟你说的所有话,忘掉昨晚发生的一切。我们会用一些……技术手段,很安全,像做了一场梦。我们会帮你把这段记忆彻底抹掉,让你回归你现在的生活。你继续当你的小区保安,继续去跟你妈安排的姑娘相亲,继续为了房子、车子、彩礼这些事儿烦恼。你的人生会变得和你想象中一样‘正常’。”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也变得无比郑重,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感召力:“或者……”

“二次入伍。加入我们,去处理那些‘滤网’都无法过滤掉的、真正的黑暗。”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那张纸。

我慢慢地展开它。

那是一份入伍通知书。但抬头的单位名称,是一串我从未听说过的番号,像是一串乱码,又像是一种古老的文字。而在通知书的最下方,盖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红色印章,那印章的图案不是五角星,也不是国徽,而是一条首尾相连、盘绕成圆形的狰狞巨龙。那巨龙的眼睛,仿佛在纸上活了过来,正冷冷地注视着我。

“我们是一个不存在于任何公开档案里的绝密部队。我们的番号,你查不到。我们的驻地,地图上没有。我们的敌人……”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人。”

他似乎看穿了我内心深处的犹豫和挣扎,开始抛出更具诱惑力的条件,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打在我最脆弱的软肋上。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从雪域雄鹰那样的王牌部队退伍,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你想让你爸妈在亲戚邻居面前抬得起头,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你想在这个社会上,证明你自己的价值,证明你这两年兵没有白当。这些,我们都可以帮你解决。”

他的声音像带着魔力,在我面前描绘出一幅我做梦都想要的未来蓝图。

“我们会给你伪造一个全新的、光鲜的、无懈可击的身份。对外,你是国家某个涉密地质勘探研究院的高级工程师。正儿八经的国家编制,享受所有正规待遇。你的薪资福利,会远超你的想象,别说月薪过万,那只是你的起步。你的档案会做得天衣无缝,从小学到大学,从实习到工作,每一环都经得起最严格的审查。以后你回家过年,亲戚朋友再问你是干什么的,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你在国家单位,搞科研,为国家做贡献。”

“你父母可以在所有人面前,骄傲地说,他们的儿子有出息。你再也不用看到你妈在电话里那种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说错就伤到你自尊心的担忧。你也不用再为了一个月四千五的工资,被人指着鼻子说三级残废。”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

我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LiLi那张画着精致妆容,却写满了鄙夷的脸。她那句“一个男人,三十岁之前要是月薪还不过万,那跟三级残废有什么区别”的话,像一根毒刺,在我退伍后的这一年里,时不时就跳出来扎我一下,疼得钻心。

我又想起了我妈。上次打电话,她旁敲侧击地问我,工作累不累,钱够不够花,要不要家里给寄点。我知道,她是在村里听了什么闲话,怕我在外面过得不好,又怕直接问会伤了我这个当过特种兵的儿子的面子。那种小心翼翼,比直接骂我一顿还让我难受。

这些,都是压在我心口的石头,沉甸甸的,让我喘不过气。

“而代价是……”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残酷,“你真正的身份,必须永远埋藏在阴影里。你将与死亡和疯狂为伍,你看到的、经历的,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精神崩溃的恐怖,永远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你的父母。你将成为一个行走在黑暗里的无名英雄,你的战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无人铭记。就算你牺牲了,你的墓碑上,也只会刻着那个属于高级工程师的假名字。”

他的话,像一把巨大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敲在我的心脏上。

一边是阳光下光鲜亮丽的身份,是父母的骄傲,是物质上的富足,是世俗意义上所有的成功。

另一边是阴影里九死一生的战斗,是永恒的孤独和秘密,是无人知晓的牺牲和奉献。

我几乎要被这巨大的矛盾撕裂了。

但是,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那是刘姐和她女儿,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楼道里,那两双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眼睛。她们是那么的无助,在她们的世界里,警察不信,邻居不懂,她们只能抱着电话,向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保安求救。她们,就是那个男人所说的,在黑暗中需要一道光来保护的普通人。

最后,我的思绪飘回了遥远的雪域高原。

我想起了那个寒冷的清晨,我们穿着崭新的军装,站在猎猎作响的国旗下,举起右拳,庄严宣誓的场景。那声音,仿佛跨越了时空,又在我的耳边回响。

“我志愿加入秦陆人民军,服从国家领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是啊,我陈野,当初拼了命考进特战旅,每天把自己往死里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身军装,为了这份誓言吗?不就是为了守护吗?以前,在部队,我守护的是看得见的国境线,守护的是国境线后面那片土地上的万家灯火。现在,退伍了,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让我去守护那些看不见的边疆,去对抗那些普通人连自己身处危险都不知道的、更恐怖的敌人。

这不就是我一直想做,却以为再也没机会做的事吗?

什么狗屁的拜金女,什么狗屁的世俗眼光,跟这个比起来,算个屁!

“我干。”

我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说出这两个字的一瞬间,我感觉压在心口那块叫“迷茫”、“憋屈”和“不甘”的大石头,轰然碎裂,烟消云散。我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通透了,轻松了。我仿佛又回到了新兵连,回到了那个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干,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一腔热血能把喜马拉雅山的雪都融化了的自己。

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很淡,一闪即逝,但却很真诚,像是发自内心的。

“我就知道,雪域雄鹰出来的人,骨头是硬的。”他向我伸出手,“欢迎归队,同志。”

我伸出手,和他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他的手很稳,很有力,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走吧,办手续。”

他带我上了一辆停在路边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这车从外面看,就是最普通的大众,扔车堆里都找不着那种。可一坐进去,我就发现不对劲了。车窗是特殊材质的,黑漆漆的,从里面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街景,但我回头看了一眼,从外面却绝对看不到里面的一丝一毫。

车子在城市里安静地穿行,没有开导航,司机却对每一条路都了如指掌,甚至能提前避开所有拥堵的路段。最后,车子拐进了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写字楼的地下车库。车库里很空,零零星星停着几辆和我们这辆差不多的,看不出牌子的黑色轿车。

他带着我,走进一部没有任何楼层标识的电梯。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在感应区刷了一下,电梯才开始向下运行。我感觉我们下降了很深,远不止普通地下车库的深度。

电梯门打开,外面是一条纯白色的、亮得晃眼的走廊。他带着我走进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房间。房间里的布置简单到了极致,一张金属桌子,两把金属椅子,墙壁是某种吸音材料,一走进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厚得像本字典的文件,放在我面前。

“这是保密协议和入伍手续,你看一下。”他指了指文件,“签了这份字,就没有回头路了。你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就属于国家了。”

我连翻开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这种时候,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我拿起桌上的笔,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那个需要我签名的地方,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我的名字——陈野。

当我写下最后一笔的那个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人生,被划出了一道无比清晰的分界线。线的这边,是保安陈野。线的那边,是一个我即将踏入的,未知而危险的新世界。

男人等我签完字,便将那叠厚厚的文件收了起来,锁进公文包里。然后,他从里面抽出薄薄的一张卡片,递给了我。

那是一张制作精良的身份信息卡,有点像身份证,但材质是金属的。上面有我的照片,就是刚才在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拍下的。照片下面,是我的新身份信息。

姓名:陈野。

单位:秦陆人民军异常收容部队。

代号:【疯子】。

我看着那张卡片,前面的信息都还好,可当我的目光落到“代号”那一栏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指着那两个字,有点哭笑不得地问他:“疯子?这是什么意思?开玩笑的吧?”

男人看着我,表情又恢复了那种严肃和郑重。

“不是玩笑。这是你的正式代号。”他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因为能撕开‘滤网’的人,在某种程度上,精神都异于常人,我们的思维方式,在普通人看来,就是疯子。更重要的是,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我们所要处理的事件,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普通人在三天之内彻底崩溃,发疯。”

“所以,我们不抗拒这个称呼,我们拥抱它。”

“陈野,欢迎来到疯人院。在这里,想要对抗疯狂,首先,你得比疯狂本身,更加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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