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微微西斜,正是下午三点光景。
谢诗凝和母亲守在堂屋门槛前,盯着巷口张望。
终于,谢父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青石板路上,他草帽歪斜地扣在头上,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他爸!”谢母抢步迎上前,话未出口便僵在原地。
只见谢父进屋后瘫坐在太师椅上,双眼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悬壶济世”的匾额,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药香混着午间闷热的气息在屋里弥漫,座钟滴答作响,母女俩对视一眼,心头皆涌起寒意。
“是时候准备了。”谢父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青砖,“去拍电报的路上……撞见了周主任。”
他扯松领口的风纪扣,脖颈青筋暴起,“他念着当年我给他娘治过急症,悄悄说……咱家名字已在改*名单上了。”
谢母扶着桌沿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在檀木上刮出刺耳声响,只觉热血直冲头顶,耳畔嗡嗡作响。
谢诗凝赶忙上前扶住母亲,作为穿越而来的她,心里清楚这一天的到来是必然的。
局势如汹涌暗流,随时可能将谢家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必须为未来早做打算。
“爸妈,咱得赶紧把药铺捐了。”谢诗凝稳了稳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
“那些好药要是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搜刮了去,实在太可惜,捐给国家,说不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也算为百姓出份力,再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起风波,但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谢父眉头紧锁,额间“川”字纹愈发深刻:“藏哪儿?这世道乱得很,哪都不安全,万一被发现可咋办!”
谢母急得直搓手,眼眶泛红:“这些宝贝是咱家几代人传下来的,要有个闪失,我咋有脸见祖宗!”谢诗凝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握住父母的手。
目光坚定:“爸妈,别慌,我心里有数,有个隐蔽地方,除了我无人知晓,我定小心行事,绝不让人察觉,藏起来只是暂时的,等局势稳定,一切都会好起来,要是留在家被坏人抢走,咱们可就一无所有了。”
谢父谢母对视一眼,满是纠结与不舍。
望着谢诗凝坚毅的眼神,他们仿佛看到了她内心的勇气与担当。
良久,谢父长叹一声,拍了拍谢诗凝的肩膀:“凝儿,爸妈信你,但千万小心,这些可是咱家的命根子。”
谢母含泪点头:“你可不能出事,爸妈就指望你了。”谢诗凝眼眶湿润,紧紧抱住父母,哽咽道:“爸妈放心,我一定会护好这些东西,也会护好咱们这个家。”
静谧深夜,谢诗凝在暗间里,小心将青花瓷瓶裹进三层棉絮,又用防水布仔细包好泛黄古籍。
谢父谢母守在门口,母亲一听犬吠便浑身一颤,父亲把生锈铁锹攥得咯咯作响。
“都装好了?”父亲喉结滚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谢诗凝将鼓囊囊的塑料袋塞进推车底部,垫上稻草伪装成杂物。
后门里谢诗凝咬紧牙关硬撑起板车,她以人多容易被人发现,自己一个人推着车出来的吱呀作响的车轮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强压下心头的紧张,一步一步朝着荒山走去。
谢诗凝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四周无人后,心中默念口诀。
一道银光闪过,她连同板车瞬间消失在原地。
进入空间后,她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安置妥当,又在温泉里泡了片刻,洗去一身疲惫与紧张。
待一切收拾妥当,谢诗凝推着空板车从空间出来原路返回。
远远看见后门处父母焦急张望的身影,她加快脚步迎上去,露出释然的笑容:“放心吧,都藏好了,万无一失。”
接下来的几日里,局势愈发紧张,街头巷尾都在传着各种风声,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谢父站在药堂望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药堂,满心不舍。
这药堂里,一草一木、一药一柜,皆凝聚着他的心血,承载着家族几代人的行医记忆。
他深知,若任由药堂荒废,多年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考虑再三,他听从女儿建议,决定将药堂捐给国家。
如此一来,既能让多年心血得以保全,又能让药材与医术发挥更大作用,帮助更多百姓。
最终,谢父怀着复杂的心情,将药堂交给了国家,只盼着它能在新环境下继续济世救人。
谢诗凝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
趁着父母在外周旋时,她把书房里的典籍、药房里的稀有药材,甚至厨房的铜锅铁铲,但凡能搬动的物件,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进空间。
每完成一次转移,她都要仔细检查角落,生怕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谢诗凝正踮着脚将最后一摞医书往柜子深处塞,后颈突然落下一道带着薄茧的手掌。
抬头撞见父亲泛红的眼眶,谢父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喟叹声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凝儿,别硬撑,真到那一步,就登报和我们断了关系,好歹能留条活路。”
“我不!”谢诗凝猛地转身,撞翻的瓷罐在青砖上磕出闷响。
她眼眶通红,攥着父亲袖口的手指微微发颤:”你们是我的爸妈,生我养我的人,我怎么可能……”
“糊涂!”谢母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女儿肩膀,指节因用力泛白。
“我都打听了,下放的日子,吃的是掺着沙子的野菜团子,睡的是漏风透雨的牛棚草垛,”她的声音发颤。
“从小妈妈连凉水都舍不得给你喝,怎么熬得下来?”说到最后几个字,声调陡然拔高,像是要将满心的担忧都喊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颤抖,眼眶通红:”你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话未说完,酸涩的呜咽已冲破喉咙。
浑浊的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滴在女儿肩头,晕开深色的痕迹。
谢诗凝眼眶发烫,立刻将颤抖的母亲搂进怀中。
她紧紧环住那副单薄佝偻的身躯,掌心一下又一下轻拍着母亲因抽泣起伏的后背,声音软糯又坚定:”妈,您别怕,我都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也能护着您,天大的事儿,咱们一起扛。”
温热的呼吸拂过母亲花白的鬓角,她将脸埋进母亲肩头,试图用自己的温度驱散那份渗入骨髓的恐惧与担忧。
当月光像一层霜,悄然爬上雕花窗棂,在谢父谢母床前投下两道辗转反侧的影子。
老木床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谢母突然转过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几分颤抖:“他爸,要不…还是给奕儿拍封加急电报?”
谢父原本望着帐顶的目光骤然收紧,粗糙的手掌攥紧了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