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都…都被砸了。”
苏芸抹着眼泪,“我只抢出来一些证件和衣服…”
陈勃深吸一口气,隔着玻璃轻轻碰了碰苏芸的手的位置:
“听着嫂子,你先去安顿下来,我出去后立刻去找你,别怕,一切有我。”
会见时间到了。
苏芸被警察请出去时,还在不停回头看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陈勃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回到监室,陈勃像变了个人,他主动找到秦彪:
“帮我带个话给杜老大。”
秦彪挑眉:
“想通了?”
“告诉他。”
陈勃的声音冷得像冰,“等我出去,有机会亲自上门拜访他。”
秦彪愣了一下,随即大笑:
“哈哈哈,你小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登门拜访,亏你说的出口,我可以帮你引荐,至于见不见的到,就看杜老大的心情了。”
接下来的三天,监室里的人对陈勃态度微妙地改变了。
没人再找他麻烦,甚至有人主动让出好位置,秦彪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行动上明显收敛了许多。
第十天早晨,陈勃被宣布释放。
他换上来时穿的衣服,发现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连破损处都缝补好了。
狱警递给他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个人物品。
“年轻人。”
狱警意味深长地说,“好心劝你一句,东莞这地界不好混,还是早点回老家种地吧。”
陈勃冷笑一声,拎着袋子走出看守所大门。
看守所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时,陈勃眯起眼睛适应着刺目的阳光。
十天不见天日,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手腕上还留着被手铐磨出的红痕。
他深吸一口气,七月的热浪裹挟着汽车尾气和路边大排档的油烟味灌入肺里,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塑料袋里的手机早已没电,陈勃从袋底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苏芸在会见时偷偷塞给他的,上面用圆珠笔写着“金凤凰夜总会,城东区建设路188号”。
“金凤凰…”
陈勃默念着这个名字,指腹摩挲过纸面,他记得苏芸提到的新工作,也记得她说“夜总会”时闪烁的眼神。
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差点蹭到他,司机用本地话骂了句脏话,陈勃攥紧纸条,决定步行前往。
三个小时后,陈勃站在一栋灯火辉煌的建筑前。
大理石台阶上铺着红毯,两侧站着穿旗袍的迎宾小姐,开衩高到。
霓虹灯拼出的“金凤凰”三个字在暮色中格外刺眼,招牌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商务休闲会所。
“干什么的?”
一个穿黑西装的保安拦住他,对方比他矮半个头,但肩膀宽得夸张,领口别着对讲机。
陈勃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看守所里被扯破又缝好的T恤,确实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找苏芸。”
保安上下打量他,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
等待的几分钟里,陈勃盯着旋转门里进出的客人。
男人们大多腆着啤酒肚,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反光;女人们穿着亮片短裙,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勃?”
苏芸从员工通道小跑出来,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服务员制服——白衬衫配黑马甲,裙子长度到膝盖,比迎宾小姐保守得多。
陈勃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却在看到她浮肿的眼皮时又绷紧了。
“你怎么…”
苏芸伸手想碰他脸上的淤青,又缩回手,“他们打你了?”
“没事。”
陈勃避开她的目光,“嫂子,你住哪?”
苏芸咬了咬下唇:
“员工宿舍。”
她拽了拽马甲下摆,“张经理说你可以来当保安,包吃住,月薪三千五。”
陈勃盯着她指甲缝里没洗净的油渍,突然问:
“你端盘子?”
“宴会厅服务生。”
苏芸声音轻得像羽毛,“比流水线轻松。”
旋转门里晃出一群醉醺醺的男人,其中一个撞到苏芸肩膀,陈勃下意识要上前,被她死死拽住手腕。
“别惹事!”
苏芸压低声音,转头对客人挤出微笑,“对不起王总。”
那男人眯着眼打量陈勃:
“新来的?长得挺精神啊。”
酒气喷在陈勃脸上,带着海鲜和酒精的腐臭味。
陈勃拳头攥得咯咯响,苏芸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王总喝多了,小李快扶一下!”
她朝门内喊,立刻有个穿超短裙的女孩跑出来搀走醉汉。
“你看到了?”
苏芸松开手,掌心有个月牙形的红痕,“这里就是这样,你要干就明天来面试,不干…”
她声音哽了一下,“就别来了。”
陈勃突然抓住她手腕:
“跟我走。”
“去哪?”
苏芸挣了一下没挣脱,“现在走,我们连押金都拿不回来!”
“我养你。”
陈勃声音发哑,“我去工地搬砖,去码头扛包,一天挣两百,一个月六千…”
苏芸猛地甩开他:
“陈勃!你以为这还是村里吗?”
她眼眶通红,“东莞租房押一付三,最便宜的单间也要八百!你搬砖?你肋骨还没好全!”
旋转门又转出一批客人,苏芸退后两步:
“经理只给我五分钟。”
她从马甲口袋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你先找个网吧过夜,明天…”
陈勃没接钱:
“你让我看着你伺候这些王八蛋?”
“那你想怎样?”
苏芸突然提高声音,“像打俞德胜那样把客人都打一遍?然后我们再进看守所?”
她声音发抖,“陈勃,我二十八了,不是十八岁可以做梦的年纪了。”
对讲机里传来催促声,苏芸把钞票塞进陈勃口袋:
“宿舍在后台巷子右转,和宿管说是我表弟。”
她转身时马甲后背透出一片汗渍。
陈勃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镀金门框里,霓虹灯突然亮起来,“金凤凰”三个字投下血红色的影子,正好笼罩在他身上。
他在夜总会后门的消防楼梯上坐了一夜。
凌晨四点,员工通道陆续有人出来,大多是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高跟鞋拎在手里,脚后跟贴着创可贴,没人注意到阴影里的陈勃。
天蒙蒙亮时,苏芸和几个服务员一起出来。
陈勃刚要起身,就看到她走向路边一辆黑色奔驰。
车窗降下,露出俞德胜缠着绷带的脸。
陈勃浑身血液都冻住了,他猫腰靠近,听见俞德胜说:
“…吴厂长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下个月你就能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