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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陈建国儿子寄来的第二只包裹在春分这天抵达。拆开时,林砚指尖的湿意比上次更重,像是捧着块刚从河底捞起的石头,阴冷的潮气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包裹里是个半旧的铁皮工具箱,锁扣已经锈死,侧面用白漆写着“星轨组”三个字,笔画被雨水冲刷得斑驳,露出底下暗红的底漆,像干涸的血迹。

“我爸退休时说这箱子‘装着星星的轨迹’,非要自己扛回家。”附来的短信里,陈建国儿子语气带着困惑,“去年整理阁楼时发现它被钉在地板下,上面压着半块砖头,像是故意藏起来的。”

林砚找来螺丝刀撬开锈死的锁扣,箱盖弹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霉味的气息涌出来,呛得他后退半步。箱子里铺着褪色的蓝布,上面摆着几卷泛黄的星轨图纸,边角卷翘,图纸上用红笔标注的轨迹密密麻麻,像蛛网缠在夜空上。最底下压着个巴掌大的铜制罗盘,指针歪斜地指着南方,盘面上刻着的“安河”二字被磨得发亮,边缘沾着点暗绿色的粉末,像是铜锈混着河泥。

她拿起最上面的图纸,日期标着“1983年6月20日”——正是安离开安河的第二个月。图纸角落有行小字:“α星轨迹异常,像在等什么。”字迹是陈建国的,旁边用铅笔描了个小小的简笔画,是个女孩的侧脸,发梢别着银发卡,和照片里的安一模一样。指尖划过画像时,纸面突然变得冰凉,铅笔线条像是活了过来,在纸上慢慢晕开,变成淡蓝色的水痕,顺着图纸边缘滴落在工具箱里,发出“滴答”声。

工具箱底层有块松动的木板,林砚撬开后,发现里面藏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封皮上烫着“安河机械厂星轨观测日志”,边角被水泡得发胀,扉页写着“致小安:等我把星星的轨迹画完,就带你去看真正的星空”。翻开第一页,日期从1980年开始,每天都记录着星象变化,偶尔夹杂着短句:“今天小安说喜欢猎户座,它的腰带像她织毛衣的针”“她教我唱广东民谣,说星星听见会更亮”。

翻到1983年7月15日那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在纸上晕开大片污渍:“记录仪指针总停在凌晨三点,像有人在碰机器”“小安的信断了,α星轨迹乱了,它在哭吗?”污渍边缘有几个模糊的字,像是“救”“水”“等”,被反复涂抹,几乎看不清原貌。

那天晚上,林砚被窗外的“咔哒”声吵醒。老槐树下的星轨记录仪不知何时自己亮了起来,荧光指针在黑暗中划出绿色的弧线,一圈圈绕着刻度盘转动,最终停在“α星”的位置。他抓起外套冲下楼,展厅的门虚掩着,月光从门缝钻进去,在地面投下道细长的影子,正弯腰对着记录仪摆弄什么。

“谁在那儿?”林砚推开门喊了一声。

影子猛地站直,慢慢转过身。是个穿工装的老人,身形和陈建国很像,可月光落在他脸上时,林砚却看不清五官,像是被浓雾蒙住了。老人手里拿着把梅花扳手,正是工具箱里刻着“安”字的那把,扳手的金属面反射着绿光,映出老人胸前别着的徽章——和陈建国工作证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徽章上的“安”字像是在慢慢渗血。

林砚的手电筒突然闪烁起来,光线忽明忽暗。他壮着胆子往前走,老人却突然往后退,退到记录仪后面,身影渐渐和机器的影子融在一起。就在这时,记录仪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指针疯狂倒转,刻度盘上的绿光突然熄灭,老人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了,只有扳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捡起扳手,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却在指尖留下黏腻的湿意,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河泥腥气。扳手的凹槽里卡着一小片纸,展开后是半张星轨图纸的碎片,上面画着α星的轨迹,终点标着个小小的“×”,旁边写着“槐树下”。

回到家,林砚把图纸碎片拼进笔记本,正好补上1983年7月15日缺失的角落。拼合的瞬间,笔记本突然发烫,页面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正是《庐山恋》,座位号1排7座,和之前发现的半张能完全拼合。票根背面用红笔写着“1983年7月15日,等你”,字迹是安的,末尾画了颗星星,星星的中心有个针尖大的孔,透过孔能看到下一页的字:“她没等来。”

深夜,林砚被书桌上的响动惊醒。笔记本敞开着,电影票根在月光下轻轻晃动,票面上的字迹像是在慢慢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字,用淡蓝色的墨水写着:“星轨乱了,他在找你。”字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墨水顺着纸页往下渗,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形状像颗正在坠落的星星。

她走到窗边,老槐树下的星轨记录仪又亮了起来,绿色的指针在黑暗中转动,画出的轨迹和笔记本里的α星轨迹一模一样。月光落在树冠上,枝叶的影子在地面拼出奇怪的图案,像无数只手在轻轻摇晃,又像是有人在树下仰着头,一遍遍描摹星星的位置。

林砚突然明白,陈建国的工具箱不是藏着星星的轨迹,而是藏着他没说出口的寻找——1983年那个夏天,安没等来电影开场,他就在星轨记录仪前,用图纸和扳手,把所有的思念和等待,都刻进了星星的轨迹里。而那些深夜的异象,或许不是执念不散,而是他在借助旧物,一遍遍重复那个未完成的约定:“小安,我在星轨下等你。”

那天晚上,她梦见自己站在老厂房的星空下,年轻的陈建国正弯腰调试记录仪,安坐在旁边的木箱上,手里拿着那把梅花扳手,轻声哼着广东民谣。星轨在他们头顶转动,像条温柔的银带,把两个人的影子缠在一起,永远不会散开。醒来时,晨光正透过窗帘照在笔记本上,电影票根的边缘微微翘起,像是有人在梦里轻轻碰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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