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两天后，沈青黎站到了京城的土地上。
五年时间，这座城市繁华未减。
傅延之已然在这座城市生根发芽，而她，五年前是北漂的失败者，五年后，依旧是陌生的外来客。
乘坐出租车抵达墓园，沈青黎隐晦交代了来意：“后天麻烦你们去这个地址，帮忙运送尸体，并且举办葬礼。”
工作人员登记了相关信息，让沈青黎可以挑一处墓地。
墓园很大，绿草蓝天，轻微的呼吸融入天地之间。
沈青黎由衷弯了弯唇角。
这是她追求了大半生的自由。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么巧，在返回途中，看到了傅延之。
而男人身边，是被藤蔓半掩的旧碑。
墓碑的照片上是十分熟悉的和蔼笑颜，沈青黎被定在了原地。
等恍惚过后，她早就站到了墓碑前。
“傅延之。”沈青黎的尾音带着颤抖：“傅奶奶……是什么时候走的？”
日落时分，他们的影子映在草地上，被绚烂夕阳拉得很长。
“五年前。”
今天是傅奶奶的忌日，傅延之情绪不高，嗓音染上不易察觉的涩。
低哑的声线让沈青黎止不住涌起泪意，她上前一步要跪下，却被傅延之伸出手拦住。
相隔半步的距离，却是永远都无法跨越的五年长河。
沈青黎听见傅延之沉沉问她：“沈青黎，你对得起奶奶吗？”
对不起。
沈青黎很清楚这个答案。
她对不起傅奶奶对她的疼爱，在傅奶奶病危的时候将她抛下远赴他乡；
她对不起傅奶奶对她的嘱托，让傅延之孤身一人在消毒水味刺鼻的医院中挣扎；
她更对不起傅奶奶对她视为家人的信赖，直到五年后才站到她面前向她告别。
眼前闪过傅奶奶牵着她的手与傅延之的交叠，闪过傅奶奶揉着她的头喊她乖女孩，又闪过傅奶奶嘱咐傅延之，日后必须对她好……
汹涌的寒风刮着心脏发出骤缩，沈青黎断了线的泪珠在傅延之看不见的地方砸下，与此同时，耳边骤然响起尖啸。
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刺入，沈青黎什么都听不见了。
视线里只能看到傅延之逆着光，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话。
可她根本没有心思去分辨，恐惧汹涌而至，她惨白着唇对傅延之说了声“抱歉，我临时有急事”，扭头慌不择路离开。
因此也就没有听见，她开口前，傅延之用从未有过的嘶哑问她：“沈青黎，可以谈谈么……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
更没有察觉到，她转身的刹那，傅延之浑身紧绷，下意识想要拉住她。可僵硬几秒后，沉默注视着她匆匆离开的身影，良久无言。
沈青黎只知道快些走，不能被傅延之发现自己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
然而，还没踏出墓园大门，迎面撞上了许若悠。
许若悠脸上是不容忽视的恼怒，高昂的声线在此刻十分刺耳：“沈青黎，你一直在骗我！你是延之哥的前女友，对不对？”
“我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你了，延之哥上次被小偷抢劫，他身中数刀就为了抢回钱包，差点死在那场意外里！后来我才发现，钱包里有一个女人的照片，就是五年前的你！”
“沈青黎，你到底哪来的厚脸皮缠着延之哥？你能带给他的只有痛苦啊！”
“你知不知道，五年前你走后，傅奶奶当天离世，他的世界彻底崩塌。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夜夜酗酒，眼睛赤红，嘴里喊着你的名字，每天浑浑噩噩只想着把你找回来！”
“现在，他好不容易步上正轨走出阴霾，有我陪在他身边给他幸福，你还想要怎么样？！”
深吸一口气，许若悠放缓语速，凝视着沈青黎，一字一句说：“沈青黎，如果你真的为了延之哥好，就彻彻底底滚出他的视线。”
沈青黎读懂了许若悠最后一句话的唇形。
心跳声空了一拍，时间在这一瞬间似乎停滞了。
直到沈青黎蠕了蠕血色尽失的唇，吐出了全然失声的“好”。
……
病痛顺着沈青黎的神经，往大脑深处无情的钻，折磨了她整整一晚。
沈青黎蜷缩在漆黑死寂的地下室里，将嘴唇咬出一道重重的血痕。
等晨光熹微，门被敲响，沈青黎才眨眨眼，后知后觉眼睛肿胀不堪，脸上又是满脸泪痕。
敲门的是房东大姐，她嗓门很大：“青黎，快点收拾好你的东西，这间地下室被别人买下啦，房主等会就过来看房！”
打开灯，地下室的全貌才展现出来。
家具很简单，一张掉了漆的双人床，一个缺了角的书桌和一把破旧的椅子。
地下室常年阴湿，可墙面上泛黄的书信冲淡了这抹冷意。
是一封封情书，有男生力透纸背的遒劲字迹，也有女生娟秀小巧的楷体。总共九百九十九封，被主人精心保护着挂了起来。
沈青黎将助听器佩戴好，小心掩盖在碎发之下。
只是，白得病态的纤细手腕还没有放下，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