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外的空气凝滞如冰。沈锦凰袖中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毒粉，却重若千钧，压得赵婆子和小蝶几乎喘不过气。
沈锦凰面沉如水，眸中的寒意几乎要将周遭冻结。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回书房。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复仇的道路，冷静得令人心惊。
“小蝶。”她在书案后坐下，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奴婢在！”小蝶立刻应声，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你去一趟柴房。”沈锦凰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告诉春桃，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小蝶眼睛微微睁大，但立刻用力点头：“是，小姐！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告诉她，若她照做，我或许可以考虑留她一条贱命，打发她去庄子上苟活。若她不识抬举……”沈锦凰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一叩，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响，“柴房就是她的埋骨之地。”
“是！”小蝶感受到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心头一凛，不敢多问，立刻转身小跑着去了。
沈锦凰又看向瘫软在地的赵婆子：“起来。”
赵婆子连滚带爬地站起，老脸上满是恐惧和悔恨。
“那毒粉，你可知具体下在了何处？”沈锦凰问。
赵婆子努力回想，颤抖着指向角落的一个小陶罐：“好、好像是……是撒在了那罐糖霜里……对，是糖霜！夏蝉肯定是趁着老奴看药罐的时候，从后窗伸手进来，撒进去的！老奴该死！老奴瞎了眼！”
糖霜。沈锦凰眸光一闪。宫中赏花宴，少不了品茗点心，茶水点心都可能会用到糖霜。果然算计得精妙。
“今日送来的点心，可用了这糖霜？”
“还、还没有……今日的点心是枣泥山药糕，本身带甜，还没用到糖霜……”赵婆子连忙道。
“很好。”沈锦凰站起身，走到那罐糖霜前，打开盖子。雪白的糖霜看着毫无异样。“去找个一模一样的干净罐子来，再取些干净的糖霜来。要快，莫要惊动任何人。”
赵婆子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此刻哪里敢多问，连忙跑去办。好在厨房里这类罐子还有备用的，干净糖霜也有存货。
很快，东西备齐。沈锦凰亲自动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罐被污染的糖霜倒入一个新的空罐中，封好口。然后又亲自将干净的糖霜倒入原来那个罐子里，恢复原状。
“这……”赵婆子看得目瞪口呆。
“这罐脏的，我自有用处。”沈锦凰将那个毒糖霜罐子用布包好，藏于隐蔽处，“原来这个罐子，以后只放干净糖霜，正常使用，不得有误。”
“是是是！”赵婆子虽不懂其中深意，但知道小姐必有妙计，连连应承。
这时，小蝶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后怕：“小姐，话带到了！春桃……春桃她答应了！她说她什么都肯做，只求小姐饶她一命！”
“很好。”沈锦凰眼底掠过一丝冷嘲。贪生怕死之徒，果然最好利用。“她可说了，秋纹除了给她镯子，还让她做过什么？传递过什么消息？”
小蝶努力回忆着春桃的话：“她说……秋纹让她特别注意小姐您近日的饮食喜好，尤其是……尤其是甜口的程度，还有……有没有特别吩咐过避忌什么食材……每隔三日，会有人在酉时三刻于后门外的歪脖子柳树下，取她塞在树洞里的纸条。”
饮食喜好？避忌食材？沈锦凰瞬间明了。这是为了更精准地下毒或者设计陷害！连她日常细微的习惯都不放过，当真是处心积虑！
“酉时三刻，歪脖子柳树……”沈锦凰记下了这个时间和地点。或许，这里也能做点文章。
处理完眼前的危机，沈锦凰的心却并未放松。那罐毒糖霜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如何利用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并确保不引火烧身，需要仔细筹谋。
直接揭露？证据不足，柳氏和沈锦绣完全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反而打草惊蛇。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风险极大，且容易留下痕迹。
必须想一个更巧妙、更狠辣，能让她们自食恶果却无从辩驳的法子。
夜色再次降临。
沈锦凰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窗边，就着烛光，再次翻看那份厚重的妆奁录。冰凉的纸张仿佛带着母亲残留的温度，上面记录的每一件物品，都像是在无声控诉着柳氏的贪婪。
药材……铺面……田庄……
她的目光在“京中西街，玲珑阁”几个字上停顿下来。这是一间首饰铺子，规模不大，但位置极好，主打精巧别致的金银玉饰，前世母亲在世时，她常去，掌柜的手艺很好，人也老实。母亲去世后，这铺子自然也被柳氏“接管”了，据说如今生意大不如前，掌柜的也换了人。
首饰铺……消息往来……各府女眷……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中逐渐成形。或许，这里可以成为一个起点，一个既能打听消息，又能慢慢收回产业的起点。
但如何绕过柳氏的耳目，联系上旧人呢？她身边无人可用，小蝶尚且稚嫩，赵婆子难当大任。
就在她凝神思索时，一种极其细微的、被窥视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不同于昨夜刺客带来的杀机，这道目光更加隐晦，更加……难以捉摸，仿佛只是月色无意间的流连，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射向窗外！
院墙之上，月光勾勒出一道挺拔冷峻的剪影。
萧绝！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清冷月辉下，折射着难以言喻的光芒，正静静地、毫不避讳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锦凰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一种被强大猎食者盯上的本能警惕。他怎么会在这里？又看了多久？
她迅速压下心头的悸动，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微微蹙起眉头，声音在静夜中清晰响起：“王爷深夜不在客院安歇，莅临我这小院墙头，莫非又有宵小惊扰了王爷清梦，需要我来查看？”
这话里带着明显的嘲讽和疏离。
墙头上的萧绝，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沈三小姐，果然牙尖嘴利，胆子更是大得超乎想象。
“宵小已被清理，本王只是觉得月色甚好，随意走走。”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夜色的微凉，“不料惊扰了三小姐赏月的雅兴，是本王的不是。”
这话说得毫无诚意，甚至带着几分戏谑。
沈锦凰心中冷笑，随意走走能走到别人家小姐的院墙头上？这摄政王的癖好还真是别致。
“既是赏月，墙头风大，王爷还是小心些为好，若是脚滑跌了下去，只怕就不雅了。”沈锦凰语带双关，毫不客气地回敬。
萧绝眼底的笑意似乎深了一分。他已经很久没遇到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人了，尤其还是个女人。
“三小姐似乎……对本王敌意甚深？”他微微挑眉。
“不敢。”沈锦凰垂下眼眸，语气平淡无波，“只是王爷身份尊贵，我这小院简陋，恐污了王爷的眼。再者，瓜田李下，人言可畏，王爷还是避嫌为好。”
句句在理，字字疏远。
萧绝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浑身是刺的模样，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越发有趣。他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逐客令。
“三小姐说得是。”他从善如流，身形却未动，目光反而更加锐利地看向她桌上摊开的册子，“只是不知，何等账本，值得三小姐深夜不寐，如此劳神？”
他终于问了出来。
沈锦凰心中猛地一紧！他果然看到了！还认出了是账本！
妆奁录事关生母嫁妆，是她复仇计划的重要一环，绝不能让外人知晓，尤其是萧绝这样心思难测、权势滔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