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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天之后,付悠悠和叶霁秋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无形却坚厚的冰墙。

付悠悠不再主动去找叶霁秋。课间,她要么趴在桌上假寐,要么和傅子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要么就独自去画室待着,用画笔涂抹着无人能懂的心事。她的目光很少再投向那个熟悉的角落,即使不经意间掠过,也会迅速移开,像是被烫到一样。

那种炽热的、充满期待的注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寂的、带着伤后自我保护般的疏离。她的脸上少了以往那种柔软的光彩,多了几分沉默和倔强。她依旧上课,写作业,准备校庆班级需要的板报设计,但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霾,失去了鲜活的色彩。

她的失望,是无声的,却也是彻骨的。它并非源于一时的争吵,而是源于争吵中叶霁秋所暴露出的那种不信任、不耐烦,以及事后那句轻飘飘的“不要在意”。她失望于他未能察觉她的痛苦,失望于他未能给予她渴望的理解和支持,更失望于在他心中,似乎那些压力和目标,永远比她细微的情绪更重要。那种被置于次要位置、甚至被视为“麻烦”的感觉,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无法释怀。

而她的这种变化,最直观的感受者就是傅子昂。

傅子昂几乎成了付悠悠的“专属护卫”。他不再一下课就跑去篮球场,而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周围,用他那咋咋呼呼的方式,笨拙地驱散着任何可能靠近的探究目光或窃窃私语。

“看什么看?作业写完了吗就在这嚼舌根?”

“哎哎哎,说你呢,眼神往哪儿瞟呢?找揍啊?”

他像只警惕的刺猬,竖起全身的刺,试图为付悠悠隔开一个安全区。

他看到付悠悠午饭没动几口,会二话不说跑去小卖部,买回一堆零食,堆在她面前:“这个好吃,这个新口味,这个补充维生素……你尝尝,总得吃点东西。”

他看到付悠悠望着窗外发呆,会故意讲一些并不好笑的冷笑话,或者夸张地抱怨自己物理题又做不出来,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放学后,他更是雷打不动地等着她,然后一起走,刻意放慢脚步,插科打诨,说些学校里无关紧要的八卦,绝口不提那个名字,只是用他吵闹的陪伴,填充着那段突然变得空旷和安静的回家路。

他的安慰方式直接甚至有些粗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和温暖。付悠悠虽然依旧心情低落,但无法否认,傅子昂的存在,像寒冷冬夜里一个不算美观却实实在在燃烧着的小火炉,至少驱散了一些刺骨的冰凉。

有一次,付悠悠在画室画板报,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五彩的颜料泼了一地,也溅了她一身。她看着狼藉的地面和脏污的衣襟,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正在旁边帮她剪字的傅子昂吓了一跳,扔下剪刀就跑过来:“哎呀没事没事!小场面!”他手忙脚乱地找来抹布,笨拙地蹲在地上擦拭,结果越擦越花,把自己手上也弄得五颜六色。看着他狼狈又认真的样子,付悠悠忽然没那么想哭了。

“算了,子昂,别擦了,等下我用刮刀弄。”她轻声说。

傅子昂抬起头,脸上还沾着一点蓝色颜料,像只花脸猫。他看着她,眼神异常认真:“悠悠,你别难过。那些破事都会过去的。谁让你不开心,小爷我就让他更不开心!你……你值得最好的,知道吗?”

他的话语简单直白,甚至有些幼稚的江湖气,但那眼神里的关切和维护,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付悠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酸酸涩涩的暖流缓缓蔓延。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这种无条件的、有些霸道的支持,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显得格外珍贵。

与付悠悠这边的沉寂和傅子昂的活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叶霁秋那边的低气压。

那天冲动之下说出那些话后,叶霁秋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尤其是当他看到付悠悠瞬间苍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以及她最后那句冰冷的“我知道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攫住了他。

他试图道歉,试图解释,但付悠悠的冷漠和拒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勇气。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他以为“无聊”的谣言,对付悠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而他的态度,无疑是雪上加霜。

懊恼和后悔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他练琴时频频出错,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对着伯克利的申请文书,半天写不出一个字;甚至吃饭走路都会走神。母亲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询问了几句,却被他烦躁地搪塞过去。

他的目光开始不受控制地追随付悠悠。他看到她总是和傅子昂待在一起,看到傅子昂对她笨拙的照顾,看到她对傅子昂露出即使很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在他心里滋生,像是嫉妒,又像是害怕失去的恐慌。他这才发现,原来付悠悠的笑容,并不是非他不可的。原来当她收回那份专注的温柔时,他的世界会变得如此空旷和寒冷。

他几次想找机会和付悠悠单独谈谈,但付悠悠身边似乎总有傅子昂的身影。而傅子昂每次看到他,眼神都像刀子一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警告,仿佛他再靠近一步,就会扑上来咬他。

这种僵局,让叶霁秋感到无比的烦躁和无力。他本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此刻再加上情感上的混乱和自责,整个人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而这一切,都被白楠清晰地看在眼里。

她看到了付悠悠的失落和叶霁秋的懊悔,也看到了傅子昂趁虚而入的陪伴。这并没有让她感到高兴,反而有一种事情偏离掌控的焦躁。她不能让叶霁秋的心重新回到付悠悠身上,也不能让付悠悠彻底被傅子昂安抚。

于是,她的“关心”变得更加频繁和具有针对性。

她会“恰好”在叶霁秋对着乐谱发呆时出现,递上一杯温热的咖啡,语气温柔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霁秋,你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好?是申请压力太大了吗?还是要和老师再沟通一下《星光》的细节?别太逼自己了。”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关心叶霁秋,实则每一句都在提醒他身上的重压,无形中加剧他的焦虑,并巧妙地将他的困扰与“正事”(申请、演出)绑定,间接暗示付悠悠的“不懂事”给他添了乱。

她也会在只有她和叶霁秋的时候,状似无意地提起:“唉,其实付悠悠可能就是最近心情不好吧。女孩子嘛,总是敏感一些。不过有傅子昂天天陪着她说笑打闹,估计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这句话看似在为付悠悠开脱,实则是在强调付悠悠和傅子昂的亲近, subtly 地刺痛叶霁秋,并暗示付悠悠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并不值得他如此挂心和懊恼。

甚至有一次,她拿着修改好的小提琴谱(她仍未完全放弃合奏的念头)去找叶霁秋,发现他正望着付悠悠空荡荡的座位走神。白楠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却露出体贴的笑容:“还在担心付悠悠啊?别太担心了,我看她和傅子昂在一起挺开心的。傅子昂虽然学习不行,但逗人开心还是挺有一手的。也许……他们那样轻松的相处方式,反而更适合她现在的心情吧?”

她再次将叶霁秋的注意力引向傅子昂和付悠悠的“轻松愉快”,与他此刻的“沉重压力”和“无法陪伴”形成对比,加深他的失落感和某种错误的认知——仿佛他和付悠悠之间的问题,只是因为缺乏“轻松”的相处。

这些话语,像细细的毒液,一点点渗入叶霁秋本就混乱和懊恼的思绪中。他明知白楠的话未必全对,甚至可能别有用心,但在巨大的压力和情绪低谷中,他的判断力受到了影响。他会不由自主地想:是不是我真的给她太大压力了?是不是傅子昂那种方式更能让她开心?是不是我现在确实没资格再去要求她的理解和体谅?

这种想法让他更加痛苦和退缩,想要挽回的心,在一次次的自我怀疑和白楠的“温柔提醒”下,变得愈发迟疑和无力。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付悠悠,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付悠悠感受到了叶霁秋投来的、充满复杂情绪的目光,也隐约听到了白楠那些看似体贴的“劝慰”。但她只是觉得更加心冷和疲倦。他的懊悔看起来如此苍白无力,而白楠的话语,无论真心假意,都只让她觉得虚伪和厌烦。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了沉默里,埋进了画纸中,埋进了傅子昂吵吵嚷嚷却简单直接的陪伴里。

四人的关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失望在蔓延,懊恼在发酵,陪伴在继续,而挑拨,也从未停止。校庆晚会的舞台日益临近,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即将把所有混乱的情感都卷入其中。

画室成了付悠悠暂时的避风港。颜料的气味、画纸的质感,比那些复杂难懂的人心要简单纯粹得多。她开始花费更多时间在那里,有时是完成班级的板报,更多时候只是胡乱涂鸦,将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失望和迷茫,泼洒在画布上。色彩变得沉郁,笔触时而躁动,时而滞涩。

傅子昂成了画室的常客。他看不懂那些抽象的情绪表达,但他会乖乖坐在一旁,不敢打扰,只是安静地(对他而言已经是极致的安静)玩手机游戏,或者笨拙地帮她削铅笔、洗调色盘,偶尔发出一点不大的声响,仿佛只是用这种方式确认自己的存在,告诉她“我在呢”。

有时,他会忍不住嘟囔:“悠悠,你画点开心的呗?比如……比如糖葫芦?或者我家那只肥猫?”他试图用他贫瘠的想象力,将她从那种低落的情绪里拉出来。

付悠悠通常只是摇摇头,继续画她的。但偶尔,在他抓耳挠腮想不出新话题时,她会轻轻开口,声音像蒙着一层薄灰:“子昂,你不用一直陪着我的。”

傅子昂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那怎么行!我……我乐意!这画室风水好,适合我思考人生!”他梗着脖子,眼神却有些飘忽,耳根微微发红。他那点小心翼翼藏着的心思,几乎要破土而出。

付悠悠不再说什么。她感激他的陪伴,但这种感激里,掺杂着一种复杂的负疚感。她知道自己无法回应他可能期待的东西,她的心像被冻住了一样,暂时失去了感知其他温度的能力。同时,她也隐隐害怕,傅子昂越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对她好,越是会将她推向另一个漩涡——关于她和傅子昂关系的新的流言蜚语。她疲惫得不想再应对任何风波。

另一边,叶霁秋的状态每况愈下。他的懊恼和后悔并没有随时间淡化,反而在与日俱增的压力和求而不得的沟通中发酵变质,成了某种自我折磨。

他在琴房练琴,弹奏《星光》时,眼前总会浮现出付悠悠听着曲子时亮晶晶的眼睛,和现在那双看他时只剩下冰冷和疏离的眸子。旋律因此变得磕绊,失去了原有的灵动和情感。指导老师皱起了眉头:“霁秋,这首曲子的灵魂是‘倾诉’,是‘温柔’,你现在弹得只有技巧和焦虑!找到你的状态!”

他找不到。他的状态丢在了那天中午争吵的教室,丢在了付悠悠决绝离开的背影里。

他甚至开始迁怒于白楠。当白楠又一次“恰巧”送来润喉茶,并温柔地说“别太累,付悠悠那边……总会理解的”时,叶霁秋第一次显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以后不用特意送这些了,谢谢。”他的语气生硬,甚至没有抬头看她,“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白楠的笑容僵在脸上,递出的茶盒悬在半空,显得异常尴尬。她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和难堪,随即迅速转化为更深的幽暗。她默默收回手,语气依旧维持着柔和,却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只是想帮你……对不起,是我多事了。”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显得有几分落寞。

叶霁秋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掠过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烦躁。他越来越觉得,白楠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看似善解人意的话语,像一张细细的网,缠绕着他,让他喘不过气,甚至无形中将他推离了真正想靠近的人。但他没有证据,也无法确切指责什么,这种模糊的感觉更添了他的郁闷。

这种低气压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申请准备。留学顾问打来电话,询问文书进度,语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满。叶霁秋对着电脑屏幕,大脑却一片空白。母亲忧心忡忡,旁敲侧击地询问是不是和付悠悠闹矛盾了,让他“分清主次”,“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前途”。

“无关紧要”四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叶霁秋。他猛地抬高声音:“她不是无关紧要!”说完自己也愣住了,随即是更深的无力感。看,连他最亲的人,也无法理解。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笼子里,看得见外面的一切,却无法触及,也无法被理解。

他终于忍不住,在一次放学后,拦住了正要和傅子昂一起离开的付悠悠。

“悠悠,我们谈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恳求,眼底是清晰可见的红血丝。

傅子昂立刻警惕地挡在付悠悠身前,像只护崽的母鸡:“谈什么谈?没什么好谈的!让开!”

叶霁秋看都没看他,目光死死锁住付悠悠:“就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好。”

付悠悠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几天不见,他好像清瘦了些,下颌线更加清晰,眉宇间的倦色浓得化不开。若是以前,她早就心疼得不行了。可现在,那份心疼被厚厚的失望和自我保护覆盖了。她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懊悔,是真的。但那又怎样呢?伤害已经造成了。那些刺耳的话语,那种不被优先考虑的感觉,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轻易抹去的。

她害怕再次沟通,害怕听到他再次强调他的压力,害怕自己会心软,然后再次陷入那种等待理解和重视的不安之中。

她轻轻拉了一下傅子昂的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着叶霁秋,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

“不了,”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耗尽了所有情绪后的疲惫,“快要校庆了,你……好好准备演出和申请吧。别再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分心了。”

她重复了他母亲(或许也是他潜意识里认同)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回了他自己身上。

叶霁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付悠悠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曾经盛满了对他最璀璨的星光,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沉寂的灰烬。

付悠悠没有再看他,低下头,轻声对傅子昂说:“我们走吧。”

傅子昂狠狠瞪了失魂落魄的叶霁秋一眼,护着付悠悠,从他们身边走过。

叶霁秋僵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付悠悠那句“无关紧要”和那双死寂的眼睛,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像一场无声的凌迟。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而这种失去,并非因为谣言,并非因为白楠,而是源于他自己亲手造成的伤害和疏忽。

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骨节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却丝毫缓解不了心里的万分之一。

而不远处,白楠站在廊柱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叶霁秋的痛苦,看着付悠悠的决绝,看着傅子昂的维护。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紧攥着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事情,似乎正朝着她无法完全控制的方向滑去。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放手。校庆晚会,或许是她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她需要让叶霁秋彻底明白,谁才是能和他并肩站在光芒之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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