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另一侧，隔着一个装饰性的流苏屏风，蒋熙然端着一杯温牛奶，姿势优雅地靠在座椅里。
她脸上一直维持着温婉得体的笑容，仿佛真有在认真欣赏舷窗外的风景。
然而，她端着杯子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霍铮那刻意压低、但依旧隐约能顺着屏风缝隙飘来的“悄悄话”，让蒋熙然危机感十足。
尤其是那句石破天惊的“像妈妈一样”，狠狠扎进了她耳膜。
如果那小崽子一直这么带节奏，霍执早晚会起疑！
霍淮生和何舒雅夫妇联合制造的惊天谎言与一切遮掩，如果霍执有意深究，早晚会被抠出诸多漏洞。
怒意和隐忧席卷了蒋熙然的四肢百骸，几乎让她端不住杯子。
她精心谋划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机讨好霍家上下，终于能在霍执身边扮演温柔体贴的未婚妻。
本来如果没有这一个该死的插曲，那么她在不久的将来便可以成为霍执法律意义上的妻子，霍家未来的女主人！
至于霍铮……她会说服霍执给尽快丢到国外去“历练”。
然后赶紧剩下自己与他的亲骨肉取而代之。
到时候孰近孰远，就太明了了。
可现在，周黎那个贱人半路杀出来，搅乱了一池平静春水。
或许真的是母子连心？霍铮这小兔崽子还怀念个没完了，竟然还说出了“像妈妈”这样的话！
这简直是对她蒋熙然最大的侮辱和挑衅。
更可怕的是，霍执竟然没有立刻严厉纠正！
蒋熙然强迫自己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妒火。
不能失态，绝对不能。
尤其是在霍执面前。
她轻轻放下牛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极其轻微的“嗒”一声。
蒋熙然站起身，动作保持着名媛惯常的优雅。
脸上依然是那抹无懈可击的温柔微笑，仿佛真的只为去一下洗手间。
她绕过屏风，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父子俩——
霍铮已经睡着，霍执正低头看着文件，侧脸线条冷硬，似乎并未被刚才的对话影响。
但如果刻意留心观察，会发现他双眼其实有些放空。
那是心不在焉的信号。
蒋熙然知道，种子已经种下了……
她走进位于机舱后部的私密休息室，反手锁上门。
脸上得体的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阴鸷和怨毒。
这件事，必须尽快让霍家那俩‘老登’知道。
–
经过两个多小时飞行，飞机平稳降落在北城国际机场的私人停机坪。
霍执亲自抱着睡着的霍铮走下舷梯，接着上了前来接应的豪华商务车。
他轻声吩咐司机：“先送蒋小姐回壹号公馆。”
蒋熙然：“阿执，麻烦送我去霍家老宅吧？好久没见到霍伯伯和伯母了～有些惦念。”
霍执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她对他父母这么上心。
“好。”他答应了，刚好可以顺路一道去。
不然壹号公馆和霍家老宅是两个路线，还要折腾。
一路上，蒋熙然罕见地没有和霍执主动攀谈。
一是因为她见霍铮还睡着，识趣地不打扰霍执；
二是她心乱如麻，丝毫没有攀谈兴致。
车里绵延着绝对的安静，直到停在霍家老宅门口。
霍铮睡眼惺忪地醒来，小手使劲揉着眼睛，懵懵地问：“爸爸，飞机降落了？”
“不许揉眼睛，有细菌。”霍执惯常纠正，然后温声回答：“都已经到奶奶家了。”
“喔。”霍铮并没有太兴奋。
爷爷奶奶虽然对他很热情，但他总是跟他们亲昵不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甚至有时候还隐隐有些怕。
霍执仍旧抱着孩子不离手，直到走进客厅。
霍淮生和何舒雅立马亲切地招呼他们。
“我的大孙子诶，这次可是受苦了……”
何舒雅先是心疼了霍铮一番，然后才和乖巧立在一旁的蒋熙然搭话表示欢迎。
霍淮生仍旧是惯常的威严。
在表达对孙子的关心方面，总是谨慎又克制。
晚饭自然是留在老宅吃的。
霍铮因为最近生病的缘故，兴致缺缺，很早就下桌了。
有佣人陪他一起下象棋。
霍执和霍淮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公司的事。
蒋熙然和何舒雅聊得也没有平时兴致高，欲言又止的情绪把握得恰到好处。
何舒雅是修行千年的狐狸，当然看得出来她是有什么事想要说，可碍于其他人在场，又不方便。
用完餐后，何舒雅优雅起身，笑意盈盈地对蒋熙然说：“小然，我最近引进了一种稀有的天逸荷春兰，走，一起跟我去花房瞧瞧？”
蒋熙然稳稳接住对手戏：“好呀，伯母～”
两个女人一同离开。
进了花房，何舒雅差人送来了一壶金骏眉，并且亲自给蒋熙然倒上。
“谢谢伯母～”蒋熙然双手接过茶杯，暖意透过杯壁传来，却捂不热她心底的阴翳湿冷。
老狐狸开腔，一般都喜欢兜圈子：“小然啊，这次去南城，一切都还顺利吗？”
蒋熙然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
脸上那副忧虑的表情再也掩饰不住，声音也压低了些许，就对方最关心的议题先答：“伯母，铮铮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宁主任亲自主刀，后续好好休养就行。”
“只是……”
何舒雅从容一笑：“只是什么？没关系，和伯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直说就是。”
“只是……只是有件事，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在南城时就觉得不对劲，在飞机上更是……越想越觉得担心，才不得不这么急切地过来。”
何舒雅的好奇心被吊起来，追问：“什么事？”
和老狐狸说话，分寸要把握好。
再吊胃口，就过分了。
蒋熙然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告密的沉重感，“我们在南城遇到了……周黎。”
“……”何舒雅的神情陡然变色，不复刚刚的优雅与从容。
时隔几年，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再次被提及，让她后背蓦地腾起一片冷气。
明明听清了，但她下意识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蒋熙然提高音量：“周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