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院。
院子坐落在侯府的东侧,月洞门上方提着笔锋清润的“玉棠”二字,是请女名家写的。
院子里奇花异草比比皆是,即便是秋季,也能瞧见许多争艳的花儿。
鹅卵石的路径拼出一个“卍”字形,绕着正中的青石桌蜿蜒。
石桌上摆着只哥窑海棠式笔洗,里面养了两尾金鲫。
姜清筠神色不虞的坐在青石桌前,沉默地写着字。
那压得有些实的字彰显着她此刻的心情。
她身旁站着的丫鬟点翠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奴婢觉得今日的姜禾有些不对劲,和以前很不一样。”
姜清筠提笔的手微微一顿,轻声道:“的确不一样,这几日,我们都被姐姐骗了。”
若说在祠堂、食厅的姜禾,还能找到合理的理由解释性情稍微变化的原因。
那在雁栖院的时候,可就不一样了。
很明显,这几日姜禾都在和他们装呢。
点翠问道:“那她说日后不与姑娘争,能信吗?”
这句话还是回院子的路上,自家姑娘跟她说的。
“不过,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竟然以为自己能争得过姑娘您。瞧瞧她回来的这几日,侯爷和公子们可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她呢。”
“照奴婢看,她或许是想说这种话来降低姑娘的戒心,好趁机讨好侯爷和公子。”
听点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姜清筠也没有反驳,只是继续边提笔写字,边说道:“我也不知道姜禾说的是真是假,但她定然不像表面那么乖顺、那么情绪化。”
“可若是她想要的不是爹爹和大哥二哥的宠爱,那就意味着她想要的更多。”姜清筠写字的速度放慢,语速也随之放慢,“所以,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对我来说,结果都一样。”
想要父兄的宠爱也好,想要顺势往上爬也罢,甚至是想要毁掉侯府,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侯府是姜清筠最大、最便捷的跳板。
而跳板上只容许站一个人。
就必定只能是姜清筠。
“侯府容不下两个有野心的姑娘。”
“姑娘打算怎么做?”点翠问道。
姜清筠安静思考,好半晌,才说道:“赏桂宴,我一定会惊艳四座。至于姜禾……世上会再无此人。”
“姑娘的意思是……姜禾会来参加赏桂宴?”点翠疑惑,“可她连帖子都没有,如何参加?”
姜清筠道:“谁知道呢。总得做好两手准备。”
–
姜禾可不知道姜清筠和丫鬟在嘀嘀咕咕什么,要是知道,估计都想伸手过去: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给我五百两。
此时,她正捉摸着要去侯府的库房走一趟。
侯府库房的其中一条钥匙,在薛管事的手里。
库房是侯府内守卫最森严的位置之一,用钥匙开门反而容易被察觉……
得等个机会。
两日后。
入夜。
一道身影从侯府偏僻的一隅掠出。
她熟稔地避开护院的巡逻,小心谨慎来到库房外。
库房附近的巡逻多了一倍,她翻上屋顶,像只壁虎般攀在上方,隐匿身形,调整呼吸。
今晚就是她的好机会。
话本里说了,明日就是赏桂宴,可姜清筠送给南平郡主的礼物似乎还未准备好,所以姜晏礼就问薛管事要了钥匙,约姜清筠到库房里挑选奇珍。
当然了,这挑着挑着一定是会变味的。
姜禾有时候也恨自己的记忆力实在太好,那话本不过是在脑海里倏忽出现,飞快翻页,可偏偏她就是记住了里面所有的内容。
一字不落。
为了给自己和姜清筠营造机会,姜晏礼会把护院遣远。
蹲守了约莫半个时辰,两队护院不约而同往别处去巡逻。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当然,他们也不知二公子为何会下这样的命令,但二公子总不能当家贼,所以他们听令就是。
姜禾看着姜晏礼先走入了库房,没过多久,姜清筠的身影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飞快翻身落到地面,将脚步放得极轻。
一边留意财库内的动静。
一边留意远处护院的动静。
她秉着呼吸,直到听到窗边响起异样的响动,她才靠近门口,侧身飞快钻进去。
彩库内许多博古架,摆放了密密麻麻的木盒和书籍。
木盒内的,就是各种奇珍异宝。
姜禾钻进去后,立马躲到隔了两个博古架后的位置。
窗边,姜清筠眼神迷离,被抱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的衣衫整齐,唯有下摆显得凌乱,但都被昏暗的烛光和女子的身躯遮挡,看不出任何光景。
呼吸声蒙蔽耳朵,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人在他特意吩咐后还悄悄潜了进来。
“看来这玉如意送不了南平郡主了。”姜晏礼的嗓音低沉,带着难忍的快/感。
“那就、那就……再选一个。”
姜清筠的声音破碎不成语句。
“可我觉得……这些奇珍异宝还是用在筠儿身上最好。”
“……”
姜禾:“!”
学会了!
下次就改改,随机说给一个有缘人听!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窗边的人声音比她的动静要大,估计也发现不了她,姜禾开始轻手轻脚博古架上的珍宝。
仔细看博古架上的东西,大半竟然都在母亲的册子上有记录。
姜禾垂着眸子,最后取了一个小木盒,动作轻快地离开库房。
雁栖院。
迅速把夜行衣换下收好,姜禾打开檀木盒子,里面是一只翡翠缠枝镯子,雕琢精细,色泽通透。
最重要的是,这是先太后赐给母亲的。
当年无数贵女都想要的镯子,偏偏就赐给了卫云亭,所有人都在猜想,太后是不是属意她为太子妃,但不久后,她就嫁给了当时还只是世子的姜远山。
姜禾隔着帕子拿起手镯,用这一只手镯投石问路,应该能顺利。
许久,姜禾把手镯收好,放在枕头的内侧,梳洗后安心抱着小木偶睡下。
她的睡相还行,只是总要搂着点什么,小木偶有时候会不知因何缘故热热的。
尤其是这两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小木偶香香的。
淡淡的草木香,让她睡得很安心。
–
或许是已经习惯被温软包裹。
裴望舟如今半夜突然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温软,也已经能熟稔地拿手臂盖着眼睛,调整呼吸。
只要……那只无形的大手安分些。
但确实得去一趟寺里了。
他呼吸加重的那一刻,脑海里又浮现那蜻蜓点水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