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苏棠月狠狠一怔。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骨灰盒上，冷笑一声。
“怎么？付清寻胆子就这么小？”
“怕我报复他特意让你告诉我他死了？”
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祸害遗千年呢……”
林陌的眼泪扑簌簌落下。
她抱着骨灰盒，笑声刺耳：“他怎么不会死？苏棠月，付清寻不是神仙，一个突如其来的病，就要了他的命。”
话音刚落，苏棠月就猛的冲上来。
她扯住林陌的衣领，声嘶力竭嘶吼：“不可能，你在骗我！”
林陌泪流不止。
她挣脱开苏棠月，扯着袖子小心翼翼将骨灰盒上的脚印擦干净。
“哥哥，我带你走。”
说完，她扶着痛到极致的膝盖起身，一步一晃与苏棠月错身。
烈日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
汗珠拌着眼泪一同滑落。
上次她这么落魄时还是在十二岁的时候。
一场大火卷走了我和林陌的父母。
是林陌以全身烧伤为代价将我从火海中拖了出来。
从那之后，我们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我没有钱给她做换皮手术，她在阴暗狭小的屋子里躲了六年。
我和她说要将她介绍给喜欢的人，她满脸惶恐拒绝。
说怕吓到苏棠月。
可如今，她们两个终于见面。
却和我想象中的场面相差甚远。
林陌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出别墅区。
反倒是苏棠月追了上来。
她一把夺过骨灰盒，抱在怀中。
“你不许走，我不相信这是付清寻的骨灰！”
“回去，等我查清楚，我自然会放你走！”
林陌的眼神木讷，听见这话只是扯了扯嘴角：“你查什么？”
“你不是早就认定了，哥哥为了钱抛弃你，移情别恋，远走他乡？”
苏棠月的话噎在喉咙里。
她紧紧抿着唇，心脏因为慌乱狂跳不止。
最终，只能艰涩开口：“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林陌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极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棠月身边的人连忙扶住她：“小姐，她……”
苏棠月摆手：“送回别墅，给她找个医生。”
我看着林陌被人好好照顾，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不由自己控制的跟在苏棠月身边。
她坐在车里，盯着骨灰盒许久未动。
“付清寻？”
“这个小小的盒子怎么可能装得下你呢？”
“你在骗我，我只是怕我的报复。”
她喃喃自语，丢掉了刚刚所有强撑的精气神。
我坐在她身旁，轻声笑了一下：
“活着装不进去，死了烧成灰，进去还有空余。”
只可惜，我的话，她听不到。
6.
苏棠月牢牢抱紧骨灰盒。
她下车的时候踉跄几步，管家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我看着她从我伸出的手上传过去，心底发酸。
明知道触碰不到她，可还是心怀希望。
如果，能在抱抱她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出，我在心底怒斥自己贪心。
从其想的，明明只是见她一面就好。
现在见到，却觉得不够了。
付清寻，人不能这么贪心。
我嫌恶的斥责自己。
一旁的苏棠月抓着管家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宋姨，让人去查，去查林陌在国外经历的一切，查她身边的人，一定要查出来付清寻的下落！”
管家也被刚刚林陌的话吓得脸都白了。
毕竟没人比她更清楚，当年我和苏棠月发生的一切。
也没人比她更清楚，苏棠月对我的执念。
应了声是后就转身离开。
苏棠月踉踉跄跄的回了家。
她颤抖着找出那条本应该被丢掉的毛毯，低声喃喃：“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
这时，裴继推开了家门。
他看见摆在茶几上的骨灰盒，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小月，怎么又把这个骨灰盒拿回来了？不是说要还给林陌吗？”
说着，他扯过那条毛毯，随手盖在骨灰盒上。
“太晦气了，赶紧用毯子遮一下。”
苏棠月的脸色更白了。
可我站在她身边，却笑了。
那条毯子是她为我织的。
本来要扔却没有扔，现在盖在我的骨灰盒上。
也算是，物归原主？
不清楚，至少我短暂的找回了一丝幸福。
苏棠月忽然崩溃了，她扯过毯子，牢牢抱在怀里。
“这是付清寻的东西！怎么可以盖在别人骨灰上！？”
“裴继！林陌说付清寻死了！”
“付清寻怎么可能会死？”
这话一出，裴继的脸上闪过难堪。
他没想到，和他结婚两年，苏棠月的心里竟然还会有我的位置。
裴继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他伸手按住苏棠月的肩膀，低声道：
“小月，他死没死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忘了吗？当年是他背信弃义，主动找你妈妈勒索五百万，然后拿着钱带另一个女人去了国外。”
听见这话，我身形一震。
凌厉的视线几乎要刺穿裴继。
说实话，当年我确实抛弃了苏棠月。
可我是迫不得已。
苏棠月的母亲先礼后兵，见用钱蛊惑我不成，就拿我和林陌的命威胁。
那段时间，我丢了工作，林陌被学校开除，甚至有不知名人士绑了她！
她被烧伤的脸瞬间出现在网上。
林陌几度寻死。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恩人去死。
所以我才屈服。
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么抹黑我的！
什么勒索五百万？
都是放屁！
我死死盯着裴继，用他听不见的声音嘶吼。
苏棠月的脸上闪过迷茫。
这样的说辞她听了五年，并且深信不疑。
可真的是这样吗？
这是她第一次产生怀疑。
不过她不动声色，对着裴继露出一个笑容：“也是，付清寻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应该高兴的放鞭炮才对。”
裴继的脸色缓和下来。
又轻声宽慰了几句，才收拾自己的行李去出差。
就在他离开之后，苏棠月冷下脸，马不停蹄的回了苏家老宅。
7.
苏家老宅占地甚广，接连转了许多个弯之后，苏棠月才走到她妈妈面前。
苏母正在拿着剪子修剪花枝。
见到苏棠月时微微笑了一下：“小月今天怎么回来了？”
“难不成是裴继又出差了？”
她的语气带着打趣。
我和苏棠月却同时怔然。
当年我们还在一起时，曾经无数次憧憬未来。
我向她发誓一定会事业有成，做配得上她的人。
她笑着窝进我怀里，柔声道：“你安心拼事业，我会一直支持你。”
我却有些不放心：“以后我经常出差怎么办？我担心你。”
苏棠月垂眸思索：“要不我缩小，你把我装进口袋带走？”
这话一出，我们两个相视而笑。
笑了许久，她才正了正神色：“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事业，你忙你的，如果你出差，我就回家陪我妈妈。”
当时只道是寻常。
而现在，
我在梦中期盼过得一幕，她早已经为了别的男人做过无数次。
其实，她现在很幸福。
我忽然释怀了。
死后，能亲眼看见她的幸福，已经是上天恩赐。
我又有什么执念不能放下呢？
慢步走进，轻轻附身贴近苏棠月耳边。
“小月，不要质问你妈妈。”
“过去的，就过去吧。”
我知道她听不见，却还是想说。
可她却忽然愣住，空寂的视线扫过我。
苏母看见她的表情：“小月，你怎么了？”
苏棠月张了张嘴，原本想问的话却没有问出来。
只是抿唇笑了笑：“没事妈妈。”
我松了口气，渐渐后退几步。
苏棠月过得幸福，我就不应该在她身边流连了。
想到这，我转身就走。
可刚刚迈步，就听见苏棠月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管家宋姨支支吾吾的声音。
“小姐……付清寻他、他确实是死了。”
8.
苏棠月如遭雷击。
她刚刚按捺下去的质问此刻再也忍不住。
她冲到苏母面前：“妈，付清寻死了！”
苏母愣了一下，面上闪过厌恶：“死就死了，小月，你现在可是又老公的人，总提付清寻算什么事？”
“跟我说说就算了，可别让裴继知道。”
苏棠月抿着唇，问出了一个盘桓在她脑海中许久的问题。
“当年，付清寻真的是主动找上您索要五百万的吗？”
苏母的脸色闪过一抹慌乱。
随后又理直气壮开口：“不然呢？”
“你都绝食不肯联姻了，我也已经同意了你们的婚事，难不成还是我把钱主动砸到他头上的？”
我听见这话，心底掠过讥讽。
这些年，他们就是这么合起伙来欺骗苏棠月的。
苏棠月也知道问不出什么。
深深看了苏母一眼，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我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她又准备去哪。
出了苏家老宅。
她再一次拨通管家宋姨的电话。
“宋姨，麻烦您取一下……骨灰盒，然后跟我去找林陌。”
苏棠月艰涩地说出“骨灰盒”三个字，下一瞬就捂住胸口，大口喘气。
剧烈的痛意在她身体里游走。
我的死讯已经让她彻底忘却恨意。
她现在只想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9.
林陌躺在病床上，冰凉的药液不断输进她的身体。
她呼吸孱弱，整个人几乎透明。
苏棠月抱着我的骨灰，坐在她旁边，发着呆等着她醒过来。
林陌睁开眼，就看到苏棠月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
苏棠月失神的双眸恢复一点神采。
她盯着林陌：“你是谁？”
林陌看着她这副模样，讥讽开口：“怎么，你没叫人去查吗？”
“查了，但我还没听。
“我想听你说，毕竟你是这五年来唯一一个在他身边的人。”
“他死了，有关他的事，只有你最清楚。”
林陌的手紧紧抓住被子，用力到指尖发白。
缓了一阵，她才轻声开口，娓娓道来。
“我知道的也不多。”
“五年前，我被绑架过，只是他们什么都没对我做，只拍了一张照片后就放我离开了。”
“没多久，哥哥就回了家，那时候他行尸走肉，机械的拽着我去机场。”
“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他有钱了，带我去治病。”
“我全身烧伤，换皮手术可谓是天价，至少是他那时候拿不出来的钱，可我当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什么都顾不得了。”
“也是后来，你追来机场，我才恍惚明白他放弃了什么。”
“苏棠月，你知道吗？其实去国外的第三年，我们就花光了所有钱。”
“我的手术花了三百万，他也病了。”
“每个月吃药都要好几万，更别提维持生命的机器。其实如果不是他生病了，等我恢复好我们就该回来的。”
“可他病了，他治不好，不敢回来见你。”
林陌看着苏棠月，眼神空洞，好似有一次回到了在国外那段黑暗的时光。
“那个病让人很疼，我陪床的时候经常听见他痛的忍不住磨牙的声音，那时候他死死攥着你的照片，生生忍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说到这，苏棠月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他为什么不回来？”
“付清寻为什么不回来？”
她的声音变得嘶哑，含着苦涩声声质问。
我听着她的声音，只觉得心底发苦。
我爱她，比爱自己还要爱她。
我已经没有一副健康的躯体，回到她面前也只能让她亲眼看着我死去。
除了徒增伤心以外，我给不了她任何东西。
无声无息死去，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发悬赏令。
她竟然会不顾一切寻找我的踪迹。
林陌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苏棠月，他是真的爱你，如果没有我这个拖油瓶，他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他总说他的命不是他的。”
苏棠月微微一怔，哽咽开口：“他和我说过，可我不知道为什么。”
林陌扯了扯嘴角，艰涩地说出一段过往。
“我们两家父母是好友，他是大我五岁的哥哥。”
“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我们两家聚餐烧烤，火星在所有人都没注意时点燃了桌布，随后烤炉爆炸。”
“一场大火在我们措不及防间席卷了我们。”
“双方父母拼着性命将我们推了出来。”
说到这，林陌哽咽。
我也不断颤抖。
那一日的情形，是我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只是哥哥出来的时候被烟熏到昏迷，我硬生生将他拖了出来，落下满身烧伤。”
“其实后来我也恨过，如果当时我自己跑，我不会变成那副恐怖的模样。”
“但我也庆幸，我救了哥哥，为自己留下了唯一一个亲人。”
“只是从我救了他开始，他的命，就有我的一半了。”
林陌盯着苏棠月，扯了扯嘴角：“后来我想过。”
“可能那天我被绑架，是因为有人要用我威胁他，所以我们拿了钱，远走高飞。”
“但这都是我的猜测，他从没跟我说过。”
“剩下的，你自己去查吧。”
林陌疲惫地闭上双眼，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苏棠月的眼泪止不住落下。
她把骨灰盒放下。
“他和我提过有个妹妹的。”
“只是没说名字。”
“林陌，等我查清楚，我们一起送他走，行吗？”
她的声音很小，但我能清楚的听清语调里卑微的祈求。
不由得有些心酸。
顺风顺水的大小姐，竟然会有一天如此卑微。
林陌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我不想。”
“但他会高兴的。”
10.
苏棠月站起身，摇摇晃晃离开病房。
管家宋姨正站在门口。
她开口把查到的一切都和苏棠月说了，甚至比林陌说的更加细致。
“当年是夫人先找上付清寻的，最开始给了他一千万，可付清寻说，如果要他离开你，那不如弄死他。”
“夫人试了许多方法，都没有用。”
“最后是……”
宋姨忽然有些迟疑。
苏棠月看着宋姨，皱眉催促：“继续说啊！”
宋姨眼一闭，心一横：“是裴继找到夫人，说有办法让付清寻死心，也是裴继找人绑了林陌。”
苏棠月沉默。
她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只觉得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和裴继结婚这么久，他明知道她喜欢过付清寻，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只是想潜移默化的顶替付清寻在她心里的位置。
时间长了，苏棠月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重新爱上一个人，说难不难，但也不是特别简单。
至少时隔五年之后，她对裴继动心了。
如果不是我的死讯，她也愿意稀里糊涂和裴继过下去。
苏棠月掏出手机，拨打裴继的电话。
“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那头的裴继笑声温柔：“我才刚走，你就想我了吗？”
苏棠月冷着脸，语调淡漠。
“我们商量一下离婚的事情。”
电话那头瞬间寂静。
许久之后，裴继了然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都知道了。”
苏棠月没有说话，只是挂断了电话。
她用最快的速度联系律师拟定一份离婚协议。
随即就回了家。
将藏到深处的，属于我的所有东西都找了出来，一样不落的装箱准备带走。
从天亮到天黑。
她就坐在沙发上等。
她很了解裴继，几乎是一入夜，裴继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他一进家门，就冲过来要拉苏棠月的手。
苏棠月冷着脸避开，将一张离婚协议书拍在他面前：“签字吧。”
裴继盯着离婚协议书，身子轻颤。
到了此刻，他好像终于明白，苏棠月坚定不已，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转圜。
可他还是忍不住。
“小月，这些年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就这么狠心？”
几乎是一瞬间，苏棠月就红了眼眶。
“裴继，你拆散我和付清寻的时候在想什么？”
“那时候你就没有想过，我会恨你吗？”
裴继的脸色瞬间白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苦笑一声。
“果然，偷来的，终究还是要还的。”
他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摇摇晃晃站直身子。
冲着苏棠月露出柔和的笑意。
“小月，我走了，这次不会回来了。”
苏棠月垂着头，死死抓着离婚协议，没有说话。
可我却清楚地看到了她扑簌簌落下的泪珠。
心脏仿佛被狠狠击中。
痛苦和挣扎像利剑一样刺穿我。
我走了五年。
我已经死了。
所以她爱上别人，我无能为力，甚至无法让她再看我一眼。
11.
签署离婚协议之后，苏棠月又回了苏家。
苏母睡得早。
但苏棠月还是将她从被窝里扯了出来。
此刻的苏棠月面色苍白，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
苏母被吓得尖叫一声。
“小月，你怎么了？”
苏棠月将离婚协议给她看。
“你们当年拆散我和付清寻，我都知道了。”
“他父母早亡，只剩下一个可以说算是累赘的恩人妹妹，可你们却用他为数不多的在意之人威胁他。”
“而我，对这一切全然不知，自顾自的恨了他五年，甚至还爱上了害他的人。”
“妈，我不配无忧无虑的好好活着。”
苏棠月木然地说了许多话。
苏母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她试图说服女儿：“可他已经死了，难道你要为了他葬送你的一辈子吗？”
我听见这句话，灵魂震颤。
我已经有了离开的预感。
难不成真的要活着的人为我一个死人过不好一生吗？
想到苏棠月有痛苦一生的可能，我就恐惧的发抖。
我不愿意看到她这样。
可她仿佛下了决心。
离开苏家老宅之后去找了林陌。
她抱着骨灰盒，在烈日下跪了三天。
整个人都被晒脱了水。
宋姨找了许多人劝，都无济于事。
她把我去世的原因归咎到自身，不吃不喝下跪自虐。
最后，还是林陌身体恢复一些，硬生生将她扯了起来。
“你跪也没用，哥哥活不过来。”
“苏棠月，往后余生你要怎么赎罪我都不管，但现在，我要我哥哥入土为安！”
林陌的声音掷地有声。
狠狠砸醒了行尸走肉的苏棠月。
到了这时候，她才扯了扯嘴角，吩咐人买墓地，准备葬礼。
素白色的灵堂摆着我的照片。
是我还没有生病时的照片。
很帅气。
不像后来，瘦到脱相，脸上只能看到空寂的眼睛和难看的骨头。
林陌的眼底浮现怀念。
“这样的哥哥，我很久都没有见到了。”
苏棠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举行葬礼流程。
结束之后，亲手将第一把土洒在我的骨灰盒上。
我要离开的预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我的心也越来越慌，越来越痛。
逝者已逝，我不愿意再看到生者为我伤怀。
我希望他们能彻底忘了我。
然后高高兴兴开启新生活。
苏棠月接连不断地撒下土壤，声音哽咽：
“付清寻，我们之间误会太多，直到你死都没能解开。”
“我……很愧疚，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我们是不？是还能好好见一面？”
“下辈子吧，等下辈子，我再跟你好好解释，行吗？”
她卑微的语气，逼的我眼泪落下来。
我冲上去，扯住她木讷撒土的手腕：“没有误会了！”
“小月，我已经死了，我想让你好好过一生！”
苏棠月怔住，不可置信地动了一下手腕。
我也懵了。
因为我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我的影子。
虽然在渐渐消散，但她真的看见我了。
我眼眶含泪，笑着喊她的名字：“小月，我生前的遗愿，就是和你再见一面。”
“现在见到了，我没有遗憾。”
“不要怪任何人，我生了病，医生都救不了我。”
“如果你真的对我愧疚，那就请你帮我两个忙吧，好吗？”
我的身体化作星星点点消散。
她含泪点头。
我伸手，用尽全力最后一次拥抱她。
“林陌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帮我照顾她。”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希望你幸福，不要顾忌我，想爱就去爱吧。”
“他爱你，他对你好，我原谅他。”
苏棠月的手落在我的腰上，紧紧环住。
我在她怀中消散，留下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能再被你拥抱一次，真好。”
她伸手，想要抓住星光。
可无论如何，都是徒劳。
林陌看见她的动作，有些莫名其妙：“苏棠月，你怎么了？”
苏棠月的手停在半空，缓缓转头看向林陌：“我看到付清寻了。”
“他要我好好照顾你，林陌，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林陌愣了一下，抿唇笑了一声：“之前，他就和我说过要我叫你姐姐的。”
苏棠月点点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站在不远处的裴继。
“付清寻说，他原谅你。”
裴继沉默望向苏棠月。
苏棠月和他对望，勾起一抹笑意。
“不过我原谅你，还需要时间。”
……
我最后一次回头，就看到了所有人释然的表情。
我松了口气。
离开的人要开始新的人生。
留下的人，也不能困在痛苦里。
所有人，都应该在痛苦中整理好心情。
重新出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