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刮板泡水就烂，铁轴销三天两头磨断。” 张大户捶着腰间旧伤，满脸无奈。林默半跪在泥泞中，裤脚瞬间被污水浸透，他却浑然不觉，用炭条在地上勾画尺寸，口中喃喃自语：”木芯包熟铁，淬火轴销配青铜衬套，再加三级变速齿轮…” 指尖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仿佛已看见改良后的水车喷涌出银练般的水流。突然，他想起父亲生前留下的笔记，急忙从怀中掏出泛黄的羊皮纸，对照着上面的机械简图反复思索。
回到铁匠铺，工坊内立刻奏响钢铁交响曲。秦六将分层锻打的铁块烧至赤红，淬火瞬间腾起蓝紫色火焰，飞溅的火星在青砖墙上撞出细密的光斑；王二柱手持锉刀，将檀木芯打磨得温润如玉，每道弧线都暗含力学巧思；林默则伏案测算，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齿轮参数与三角函数公式交相辉映，旁边还摆着几个不同尺寸的齿轮模型，他不时拿起模型比对计算结果。
当暮色漫过麦田时，改良后的水车重新发出清亮的运转声。新制的青铜轴承在转动时泛着幽光，三级齿轮咬合精准，带动着包铁木刮板有力地舀起河水。长工们轻轻一踩踏板，粗壮的水流便裹挟着碎金般的夕阳倾泻而出，在干涸的田垄间蜿蜒成璀璨的溪流。张大户颤抖着捧起一捧清水贴在脸上，浑浊的泪水混着泥水滑落：”林师傅再造之恩，秋后必奉两石新麦！” 围观农户们纷纷围拢，田埂间此起彼伏的请求声中，林默朗声道：”各家备好材料，工费只收个炭火钱！”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几个老农激动地跪在地上，朝着林默磕头致谢。
此后月余，工坊灯火彻夜不熄。秦六改良的弹簧减震装置让水车运转如丝绸般顺滑，王二柱设计的可替换式刮板槽大大延长使用寿命。林默更是整日泡在工坊里，尝试用不同的材料组合提升器械性能，案头堆满了试验失败的零件和写满批注的图纸。当长安商贾的车队载着成箱零件扬尘而去时，工坊墙上的铁犁、水车零件在烛火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每一件器具都刻着小小的 “林” 字印记。
“林兄弟，咱们该有个名号了！” 王二柱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目光扫过满墙农具。林默望着并肩奋战的伙伴，烛火映得他眼中星火璀璨：”就叫林记工坊。以匠心为笔，定要在这盛世绘出别样乾坤！” 三人的笑声穿透夜色，惊起河畔白鹭，扑棱棱掠过泛着银光的麦田。月光下，新制作的龙骨水车静静伫立在河边，仿佛在等待着下一个灌溉的黎明。
陇右道的秋风裹着麦香掠过布政坊时，林记工坊门前的铜铃终日叮咚作响。磨镰刀的农户排成长龙，最远的竟从三百里外的秦州赶来，匠户们更是背着工具箱挤在作坊后院，眼巴巴等着林默演示新式锻造技法。这蒸腾的人气化作无形的重锤，一下下砸在西市赵铁匠的心口 —— 他那挂着 “老字号” 匾额的铁匠铺，如今连炉火都烧不旺了，生锈的铁砧上，几枚铁钉孤零零地躺着，像被遗弃的寒星。
“再让林默这么抢生意，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赵铁匠用铁锤狠狠砸向铁砧，迸出的火星溅在他布满裂口的手背上。墙角传来小徒弟怯生生的声音：”听说他的农具使了妖法才这般锋利，要不… 散布些流言？” 这话如旱季里的磷火，瞬间点燃了赵铁匠眼底的阴翳。他摩挲着祖传的虎钳，喉结滚动：”就说他用乱葬岗的尸骨炼铁，那铁水淬出来的农具，割麦子都要沾着死人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