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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光芒温柔地包裹,却带来最残酷的囚笼。

地底的阴冷、魔气的嘶嚎、同伴的呼喊……所有一切瞬间远去。白晓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之中。

这里没有日月,天空是一种柔和的、永恒不变的乳白色光晕,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千百种花朵混合的、浓烈到近乎甜腻的芬芳,深吸一口,便让人昏昏欲醉,只想永远沉溺于此。

花朵是她从未见过的品种,色彩绚烂到不真实,花瓣层层叠叠,娇艳欲滴,每一朵都以最完美的姿态盛放着,永不凋零。微风拂过,花海泛起涟漪,美得如同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境。

而在花海的尽头,在那一片绚烂色彩的焦点处,站着一个身影。

青衫磊落,身姿挺拔,眉眼温润,嘴角噙着她日思夜想的、带着一丝宠溺和无奈的笑容。

是阿兄。

白砚卿。

他正温柔地注视着她,朝她伸出手,声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清晰而真实地传入她耳中:

“晓痴,来,到阿兄这里来。”

一瞬间,巨大的、几乎将她心脏撑裂的喜悦淹没了白晓痴。所有的迷茫、所有的空洞都被填满。眼中瞬间涌上温热的水汽,视野变得模糊,唯有阿兄的身影清晰无比。

“阿兄……!”她哽咽着,几乎是踉跄着,朝着那个身影奔跑过去。

绣花鞋踩在柔软的花丛中,没有声音。她张开手臂,想要扑进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想要抓住那只总是温柔抚摸她头发的手。

一步,两步……距离似乎在缩短,阿兄的笑容越来越清晰。

她奋力奔跑,用尽全身力气,然而,无论她跑得多快,跑得多久,那个身影始终停留在花海的尽头,与她保持着那段看似触手可及、却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仿佛中间隔着一层无形的、柔软的墙壁,将她温柔地阻隔在外。

“阿兄!等等我!”她焦急地喊着,声音在花海中显得微弱而单薄。

阿兄依旧微笑着,眼神温柔,伸出的手未曾放下,却始终无法触及。

就在她因为徒劳的奔跑而力竭,几乎要跌倒时,眼前的景象猛地一颤,如同水面被投入巨石,所有美好的画面瞬间破碎、扭曲!

甜腻的花香被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焦糊味取代。绚烂的花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断壁残垣,燃烧的旌旗,堆积的尸骸,以及浸透了土地的、暗红色的血液。

天空是阴沉压抑的铅灰色,偶尔有秃鹫凄厉的叫声划过。

她不再是那个奔跑的少女,而是跪在一片泥泞和血污之中。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是血、铠甲破碎的身影。

是阿兄。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昔日温润的眼眸失去了神采,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涌出,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裙,那温度烫得吓人。

“晓…痴……”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耗费着最后的生命力。

她浑身颤抖,徒劳地用手去捂他胸前那个可怕的伤口,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混合着血污滚落。“阿兄……不要……不要说话……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她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

阿兄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力气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摊开。掌心是一枚半圆形的、质地温润的白玉佩,上面雕刻着简单的云纹,此刻却沾染了刺目的鲜血。这是他们的母亲留下的遗物,兄妹二人各执一半。

他颤抖着,将这枚染血的玉佩,塞进她冰冷的手里,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合上她的手指,让她紧紧握住它。

“……好…好……”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不舍、担忧,还有一丝恳求,“……活下…去……”

气息,戛然而止。

那双望着她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灰暗。握住她手的力道,彻底消失。

“不——!!!阿兄!阿兄你醒醒!你看看我!阿兄!!”她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疯狂地摇晃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试图唤醒他,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世界在她眼前崩塌、碎裂,只剩下怀里这具冰冷的躯体和手中那枚染血玉佩的冰冷触感。

他不肯相信。她怎么能相信?那个会温柔叫她“晓痴”、会为她遮风挡雨、答应会永远保护她的阿兄,就这么消失了?

强烈的拒绝和疯狂的执念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了她的心神。

一定有办法的!古籍上记载过!民间传说里提到过!一定有能起死回生、逆天改命的办法!

……

幻境再次流转。

她不再是战场上的孤女。她变回了那个后来耗尽家财、遭人白眼、沦为笑柄的“白晓痴”。

场景是她家徒四壁的旧屋。屋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破旧、古怪的古籍、残卷、民间偏方。空气中有灰尘和霉味,还有她熬煮各种奇怪草药散发出的诡异气味。

她蓬头垢面,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是一种病态的亢奋。她伏在案前,疯狂地翻阅着一本本泛黄的书页,手指因为长期接触某些不明药物而变得粗糙发黑。

“《幽冥录》……记载……聚魂草生于极阴之地……” “《南荒异闻》……说……以血亲心头血为引,可唤离魂……” “这个古方!需要千年寒玉和烈阳花……一定能成!”

她时而喃喃自语,时而癫狂大笑,时而又绝望哭泣。每一次找到一点似是而非的线索,她都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惜一切代价去尝试。

幻境无情地展现着她一次次失败的尝试。

她变卖所有家产,包括母亲留下的最后几件首饰,买回一株所谓的“聚魂草”,熬成汤药,小心翼翼地喂给早已冰冷的阿兄,却只引得尸体加速腐败。 她听信邪道术士之言,以自身心头血绘制邪阵,差点被反噬吸干精气,昏迷数日,醒来后只得到邻居更加恐惧和厌恶的目光。 她耗尽最后一点钱财,求来一块“千年寒玉”和一朵“烈阳花”,按照古法炼制,却因为根本不懂控火炼丹,引发爆炸,炸毁了半间屋子,自己也受了伤,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窗外传来路人的指指点点和讥笑声: “看,白家那个疯丫头又开始了。” “真是魔怔了,人都死多久了……” “败光家业,真是不孝!” “离她远点,沾上晦气!”

这些声音,如同冰冷的针,刺穿她疯狂的执念,带来片刻清醒的刺痛,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执妄所覆盖。

不!他们不懂!阿兄一定会回来的!只要找到对的方法!

……

《五障书》的幻境将这两种极致的体验——虚假重逢的甜蜜与残酷死亡的痛苦,以及无尽绝望的追寻——交织在一起,循环往复。

她刚刚还在那片永不凋零的花海中,看着阿兄温柔微笑,下一刻就跌入冰冷的战场,怀抱逐渐冰冷的尸体。 刚刚感受到一丝虚假的希望,立刻就被无数次失败尝试的反噬和痛苦淹没。 那些古籍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前飞舞、扭曲,变成各种诱人却致命的禁术,引诱着她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跌落更深的绝望深渊。

她跪在那片绚烂却虚假的花海中,怀里紧紧抱着那枚冰冷的、染血的玉佩。白色的衣裙上,仿佛还沾染着战场上无法洗去的血污。

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焦距,只有干裂的嘴唇在不断开合,重复着那句早已刻入灵魂骨髓的呓语:

“阿兄……回来……” “我一定能……救你……” “等我……一定要等我……”

花海依旧绚烂,芬芳依旧甜腻,远处的阿兄依旧微笑。 但这一切美好的表象,都无法掩盖其内核的绝望与冰冷。她的痴,成了困住她灵魂最坚固的囚笼,将她永远禁锢在失去阿兄的那一瞬间,以及之后无穷无尽的、徒劳的追寻里。

执妄花海,花开不败,只因痴人泪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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