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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悦来客栈那间偏僻的下房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木头和劣质熏香混合的味道。但三人早已疲惫不堪,也顾不得许多。

简单吃了点从镇上买的干粮(吴不服和无心坚决婉拒了梦梦再次分享“特效药丸”的好意),便准备歇息。房间只有一张板床,自然让给了梦梦。吴不服和无心则打算在桌边打坐调息。

梦梦抱着娃娃,很快就在硬邦邦的板床上睡着了,呼吸均匀。无心也盘膝而坐,低声诵经,柔和的气息驱散着房间角落的阴晦。

吴不服却无法静心。他脑海中,《镇尸录》提供的“活点地图”上,那个代表目标的光点依旧稳稳地停在镇中心某处,如同一个沉默的诱饵。而整个白河镇范围内,那些代表其他邪气或同道中人的细小光点,则如同夏夜流萤,明灭不定,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躁动。

更让他在意的是梦梦睡前指认的那个房间——走廊尽头那间。他悄然将感知延伸过去,却只捕捉到一片死寂,仿佛那房间是空洞的,之前的淡淡煞气也消失无踪,像是被什么东西完美地掩盖或收敛了。

这绝非好兆头。

夜深人静,窗外传来打更人梆子单调的声音,已是三更天。

就在吴不服也渐入定境之时,脑海中猛地一震!不是之前那种提示性的发热,而是急促、尖锐的震动,如同警报!

同时,一股极其隐晦、却冰冷刺骨的恶意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触碰到他外放的感知!

有东西来了!速度极快!目标明确就是他们这间房!

吴不服猛地睁开双眼,低喝:“小心!”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

嗤!嗤!嗤!

数道乌黑细长的影子,如同活化的阴影,竟从门缝、窗隙乃至木板墙壁的缝隙中闪电般钻入!它们在空中扭曲着,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嘶嘶声,直扑盘坐的无心和床上熟睡的梦梦!

这些影子没有固定形态,却散发着与矿洞煞髓同源但更为凝练精纯的阴煞之气!

无心反应极快,经声一顿,手中念珠绽放佛光,如同金色盾牌护在身前!乌黑影子撞在佛光上,发出烙铁遇水般的滋滋声,猛地缩回,但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环绕游走,寻找着佛光的空隙!

另几道影子则扑向床上的梦梦!眼看就要触及——

嗡!

梦梦怀中的那个破旧布娃娃,纽扣眼睛甚至没有亮起,只是那针线缝出的嘴巴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股无形无质、却绝对排斥邪秽的力场以娃娃为中心瞬间扩散!

那几道扑向梦梦的乌黑影子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充满弹性的墙壁,以更快的速度倒弹回去,甚至变得稀薄了几分,发出惊惧的嘶嘶声,与其他影子汇合,不敢再靠近床铺分毫。

吴不服已拔出青铜短剑,剑身符文亮起,他并指在剑身上快速一抹,一缕微不可查的金光流过——他尝试将新领悟的符力加持于剑上!

“何方妖孽,滚出来!”他厉声喝道,目光锐利地扫视房间。

门外,传来一个轻飘飘、带着几分戏谑和阴冷的声音:

“哦?竟能挡下我的‘影煞’?还带着佛门的秃驴和一个…有趣的小东西。怪不得能毁了我留在黑风坳的那点小玩意儿。”

吱呀——

房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一个身影倚在门框上。

来人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玄色长袍,衣襟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类似人眼状的诡异花纹。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称得上俊美,却苍白得毫无血色,一双眼睛狭长,瞳孔是罕见的深紫色,里面跳动着玩味而冰冷的光泽。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指间把玩着一枚漆黑的、不断蠕动的玉佩。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他身后,安静地站立着两个“人”。

那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但面色青灰,眼神空洞,周身死气弥漫,显然是两具被精心炼制过的尸傀!与黑风坳那些低等货色不同,这两具尸傀气息内敛,指甲乌黑发亮,站立姿势与活人无异,显然等级更高,也更危险。

“是你布置了黑风坳的煞髓阵?”吴不服握紧短剑,体内那微弱的气流急速运转,全神戒备。无心也站起身,与吴不服并肩而立,佛光笼罩两人。

“煞髓阵?呵,那不过是随手布下,汲取点地脉阴煞的小把戏,算不得什么。”玄衣男子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目光却如同毒蛇般在吴不服和无心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被娃娃力场保护、依旧熟睡(或者说被保护性沉眠)的梦梦身上,紫色瞳孔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贪婪和好奇。

“倒是你们,毁了我的玩具,还带着…这等灵物。”他舔了舔嘴唇,“自我介绍一下,本人莫桑,承蒙道上朋友抬爱,赐号‘御煞郎君’,乃尸仙教执事。”

尸仙教!

吴不服心中一沉。这是一个在《镇尸录》中被重点标注的邪道宗门,信奉所谓“肉身成仙,尸解飞升”,实则擅长炼尸养煞、掠夺生灵精气的手段,行事诡异狠毒,为正道所不容。

“尸仙教…”无心面色凝重,低声道,“吴施主,小心,此教妖人手段极为歹毒。”

“小和尚倒是有点见识。”莫桑轻笑,手指一动。

他身后那两具尸傀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睛锁定吴不服和无心,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本来只想收回那点煞髓核心,顺便看看是哪路不开眼的敢动我的东西。”莫桑慢条斯理地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把这小女娃和她怀里的东西交给我,我可以考虑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甚至…把你们炼成不错的尸傀,得以‘永生’。”

话音未落,那几道游弋的影煞再次发动攻击,如同灵活的毒蛇,绕过无心的佛光,从刁钻的角度噬向吴不服!而那两具尸傀也同时动了,速度快得只留下两道残影,一左一右,分别扑向吴不服和无心,乌黑的指甲直取咽喉!

“阿弥陀佛!”无心全力催动佛光,经文声变得宏大,试图同时阻挡影煞和尸傀!

吴不服则眼神一厉!他知道不能硬拼!这个莫桑给他的压力极大,远超之前所有对手!

他脚下步法一变,险险避开尸傀的扑击,同时青铜短剑挽了个剑花,并非刺向尸傀,而是凌空急速画出一道结构复杂、金光稍显黯淡的符篆——“破煞符”!

这是他目前能较快施展的、针对阴煞之气的符法!

金光符印撞上那道最灵活的影煞!

噗! 影煞发出一声尖锐嘶鸣,猛地爆开一小团,变得虚幻了不少,动作也迟滞下来!有效!

但另一具尸傀的利爪已到眼前!那冰冷的死气几乎刺痛他的皮肤!

千钧一发!吴不服猛地向后仰倒,同时一脚踢向房间中央的木桌!

木桌翻滚着砸向尸傀!尸傀不闪不避,直接一爪将木桌抓得粉碎!木屑纷飞中,吴不服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这致命一击,但肩头衣衫已被划破,留下三道浅浅的血痕,伤口周围迅速泛起青黑色!

尸毒!

与此同时,无心那边也岌岌可危!他的佛光对付影煞效果显著,但面对力量强横、不惧普通物理攻击的尸傀,却显得有些吃力。尸傀一拳砸在佛光上,金光剧烈摇曳,无心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内腑受到了震荡。

“啧,还有点本事,不过…到此为止了。”莫桑似乎失去了耐心,手指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

那两具尸傀眼中猛地亮起血红的光芒,周身黑气大盛,速度和力量再次暴涨!影煞也变得更加狂暴!

压力陡增!吴不服和无心瞬间被逼入绝境!

就在这危急关头!

“唔…好吵…”

床上的梦梦,似乎被激烈的打斗声惊扰,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她看着房间里张牙舞影的黑色影子、面目狰狞的尸傀,还有嘴角带血的无心和狼狈的吴不服,小嘴一瘪,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坏人!你们又欺负我哥哥!”

她甚至没有去看门口的莫桑,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娃娃,带着哭腔喊道:“娃娃!打他们!把这些坏蛋和丑八怪都赶走!”

一直安静守护的布娃娃,那双纽扣眼睛骤然爆发出比在矿洞中更加璀璨、更加纯粹的白金色光芒!整个娃娃仿佛活了过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而古老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没有声音。

但那些狂暴的影煞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消融殆尽!

那两具凶悍的尸傀,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动作猛地僵住,眼中血光熄灭,周身凝聚的煞气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轰然溃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砰”两声砸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所有动静,变成了两具真正的死尸!

站在门口的莫桑,脸上的戏谑和从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闷哼一声,仿佛受到了无形的重击,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手指间那枚蠕动的黑色玉佩“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纹!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深紫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梦梦怀里的娃娃,充满了贪婪、恐惧以及一丝…狂热?

“这…这是什么力量?!绝非寻常灵物!难道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传说中之物,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白金色的光芒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收敛回娃娃体内。梦梦小脸也有些发白,似乎这一下消耗不小,她打了个哈欠,抱着娃娃,竟然又迷迷糊糊地倒头睡去了,仿佛刚才只是梦呓。

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吴不服和无心劫后余生,大口喘着气,看着地上彻底废掉的两具尸傀,又看看熟睡的梦梦,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莫桑站在门口,脸色阴晴不定。他深深看了一眼梦梦和她怀里的娃娃,又看了看警惕的吴不服和无心,忽然阴冷地笑了起来:

“好!很好!没想到这次出来,竟能遇到这等机缘!小丫头,还有你那个宝贝…本座要定了!”

他并没有再出手,显然对娃娃的力量极为忌惮。

“今日暂且别过。”莫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们很快会再见的。记住,你们已经被尸仙教盯上了。白河镇,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说完,他身形一晃,竟如同融入阴影般,瞬间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连同那两具废掉的尸傀也化作黑气被他卷走,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令人不安的威胁。

危机暂时解除。

吴不服和无心却丝毫不敢放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

尸仙教执事…御煞郎君莫桑…

这是一个强大而残忍的敌人,而且他显然盯上了梦梦和她的娃娃。

白河镇的局面,瞬间变得无比凶险。

吴不服看着熟睡的妹妹,握紧了手中的剑。

接下来的路,恐怕每一步都将踏在刀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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