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方案阐述后的几天，林汐梦试图用周薇的话麻痹自己——那只是梦，苏契辰只是甲方。她强迫自己投入修改，熬夜画图，用咖啡因和疲劳轰炸那颗不听使唤、总是飞向梦境和那个男人的心。
但收效甚微。
苏契辰冰冷的眼神和梦中人深情的目光，像两把钝刀，日夜交替地切割着她的神经。她开始害怕入睡，又疯狂地渴望入睡，这种矛盾将她折磨得日渐憔悴。
周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决定不能再让林汐梦独自承受。她动用了所有的人脉，终于打听到苏契辰周五晚上会出席一个业内的高端酒会。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绕过正式场合、试图缓和关系甚至打探口风的机会。虽然她知道这很冒险，甚至可能适得其反，但她必须为林汐梦做点什么。
“我不去！”林汐梦听到这个提议，反应激烈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薇姐，我做不到……我看见他……我没办法……”
“你必须去！”周薇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汐梦，你不是去求他，你是去战斗！去让他看到真实的你，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否定的方案，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才华的设计师！你要把那个破梦给我彻底砸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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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苏契辰的私人邮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来自私人心理医生Dr. Evans的邮件回复。邮件里，Dr. Evans 理性地分析了他描述的“清醒梦”和“即视感”现象，认为在高压下出现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建议他进行放松训练，并预约一次线下深度咨询。
苏契辰关闭了邮件，揉了揉眉心。理性的分析无法安抚他内心的惊涛骇浪。那种共鸣太强烈，太具体，绝不仅仅是“既视感”。
助理周昀的内线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总，‘星汇天地’项目艺术部分的第三次，也是最终比稿会议时间确定了，下周三上午九点。”
“知道了。”苏契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另外，”周昀的声音有些迟疑，“瀚海艺术的秦总刚才来电，想约您今晚……或者明晚共进晚餐，说有些关于项目的‘想法’想跟您私下交流。”
苏契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厌烦。秦昊的“私下交流”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回复他，我今晚有约，明晚有家族聚会，没空。”他冷声拒绝。
“是。”周昀应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苏总，还有件事……我听到一些风声，秦总那边……似乎和评委组里一位姓王的顾问走得很近。”
苏契辰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王瀚顾问？”
“……是的。”周昀的声音压得更低。
“知道了。这件事你不用再跟进了。”苏契辰的声音沉了下去。王瀚是业内颇有声望的艺术家，被他们公司特聘为此次项目的艺术顾问，拥有一定的投票权重。如果秦昊的手伸到了这里……
他感到一种肮脏的烦躁。这就是他厌恶的现实世界，充满了算计和交易，远不如梦境里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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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的酒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是资源与信息交换的名利场。
林汐梦被周薇硬拉着来的。她穿着一件周薇强行借给她的、并不太合身的黑色小礼裙，局促地站在角落，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异世界的傻瓜。
周薇正在不远处和一个相熟的媒体人寒暄，试图为工作室争取一些曝光机会。
林汐梦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大厅里搜寻。终于，她看到了他。
苏契辰被几个人围在中间，谈笑风生。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举止优雅从容，与那天会议上冷硬的模样又有所不同，但同样距离感十足。他身边站着一位明艳照人、穿着昂贵晚礼服的女士——正是叶蓁蓁。她巧笑倩兮，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仿佛在宣示主权。
林汐梦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看，这才是他现实世界的标配。门当户对，珠联璧合。自己那个关于星空和大海的梦，可笑又可怜。
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勇气，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哟，这不是林大设计师吗？真是巧啊。”
秦昊端着酒杯，晃到她面前，脸上挂着自以为迷人的笑容，眼神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打量。“一个人？苏总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林汐梦警惕地后退一步：“秦总。”
“别这么见外嘛。”秦昊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暗示，“我看过你的方案了，确实有点意思。不过嘛，跟着周薇那个小工作室，太埋没你了。有没有兴趣来瀚海？资源、平台，我都可以给你最好的。至于苏总那边……”他嗤笑一声，“他眼里只有他的冷冰冰的钢筋水泥，不懂风花雪月，更不会欣赏真正的‘美’。”
他的话露骨而充满侮辱性。林汐梦气得脸色发白：“秦总，请自重！我对瀚海没兴趣！”
“别急着拒绝嘛。”秦昊的笑容变得有些冷，“有时候，站错队，可是会输得很惨的。比如这次的项目……”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周薇也发现了，急忙想赶过来解围。
但有人比她更快。
苏契辰不知何时脱离了那边的应酬圈，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目光冷冷地扫过秦昊，然后落在林汐梦苍白而愤怒的脸上。
“秦总，又在‘挖掘’人才？”苏契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清晰的冷意，“不过，挖角挖到我们潜在合作伙伴头上，似乎不太合规矩。”
秦昊没想到苏契辰会直接过来干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苏总说笑了，我只是欣赏林小姐的才华，随便聊聊。怎么，苏总连这个也要管？叶小姐还在那边等你呢。”他故意提起叶蓁蓁，带着挑衅。
苏契辰没理他，而是看向林汐梦，公事公办地问：“林小姐，没事吧？”
他的靠近，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让林汐梦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事。谢谢苏总。”
“没事就好。”苏契辰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的存在本身，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屏障，隔开了秦昊不怀好意的骚扰。
秦昊自觉无趣，冷哼一声，悻悻地走开了。
短暂的沉默。周围是喧闹的人声，但他们之间却像隔着一层真空。
林汐梦紧张得手指冰凉。她应该道谢，然后离开。但她挪不动脚步。
苏契辰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有那件并不合身的礼服，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他不喜欢她出现在这种场合，不喜欢她刚才被秦昊骚扰时无助的样子，更不喜欢……她和这里格格不入的脆弱感。
这感觉，与梦里想要保护她、将她藏起来的冲动，诡异地重合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递了过去。
“空调有点冷。”他找了一个蹩脚至极的借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林汐梦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手中那件昂贵的、还带着他体温的西装外套。
这一刻，现实和梦境的界限再次模糊。梦里那个温柔体贴的他，似乎穿越了时空，做出了这个小小的、却足以击垮她所有心防的举动。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苏契辰看着她骤然泛红的眼圈，心里猛地一揪，递着外套的手僵在半空。他后悔了。这个举动太越界，太不合时宜。
就在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林汐梦却像是怕他反悔一样，飞快地接过了外套，小声而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她抱着那件还残留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外套，像只受惊的小鹿，转身仓皇地逃离了宴会厅，甚至没来得及和周薇打声招呼。
苏契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心里空了一块，随即又被更深的困惑和莫名的情绪填满。
“契辰？”叶蓁蓁走了过来，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目光却疑惑地看向门口，“刚才那个女孩是谁啊？你的外套……”
“一个供应商而已。”苏契辰迅速收回手臂，语气恢复冷淡，“没什么。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他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理清自己混乱不堪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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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汐梦抱着那件西装外套，一路跑回了家。她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心脏还在狂跳。
外套上清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与他梦里的气息不完全一样，却同样让她心悸。这是现实中的他的味道。
她该怎么办？
他到底是谁？是梦里那个深爱她的男人，还是现实里那个冷漠挑剔、有未婚妻的甲方？
为什么他要对她做出那样温柔的举动？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几乎要爆炸。
这一夜，她失眠了。她害怕入睡，害怕面对梦里的他，更害怕面对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情感。
而城市的另一端，苏契辰同样无法入眠。他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烈酒，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酒会上林汐梦那双含泪的、震惊的眼睛，以及她接过外套时指尖那冰凉的触感。
还有秦昊的话，周昀的提醒，叔叔的压力，叶蓁蓁的眼神……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越缠越紧。
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喉咙里烧灼般的刺痛感让他稍微清醒。
他必须找到答案。
必须弄清楚，那个梦，和那个叫林汐梦的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否则，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周昀的电话，无视了此刻已是深夜。
“周昀，帮我做两件事。”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冰冷而清晰，“第一，查一下‘薇梦’工作室，尤其是林汐梦的详细背景资料，越详细越好。”
“第二，”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帮我预约Dr. Evans，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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