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息堡。
权力的更迭并未带来秩序的稳固，反而像一层脆弱的冰面，覆盖在汹涌的暗流之上。轩辕弘端坐于原本属于他父亲的龙纹宝座，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鎏金扶手，发出单调的轻响。下方，新擢升的心腹臣僚和将领垂手而立，气氛压抑。
裂谷的灾难性消息和北境凛冬城彻底失联的噩耗，如同两块巨大的、不断渗血的寒冰，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却无人敢率先打破这危险的沉默。
最终，一名负责情报汇总的将领硬着头皮出列，声音干涩：“启禀监国殿下…破碎裂谷区域…能量风暴依旧剧烈，无法靠近。最后传回的信息显示，公输家、南宫家以及我方派出的精锐…伤亡极其惨重，幸存者…十不存一。且…且有异常能量反应持续外溢…”
另一人接着禀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北境…凛冬城及所有边境哨所…通讯彻底中断已超过十二时辰。监察镜最后一次捕捉到的影像…是…是大量异常能量信号淹没城防…以及…疑似…城破…”
“疑似？”轩辕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质感，打断了下属的汇报，“我要的不是疑似！是确切的战报！百里家的人呢？死光了？还是逃了？”
殿内无人敢应答。那种规模的异常能量反应和通讯彻底中断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说出那个最坏的结论。
“看来，我仙朝的北境长城，不过如此。”轩辕弘嗤笑一声，语气中听不出丝毫对守军命运的关切，只有被冒犯的权威和恼怒，“百里骏迟迟不归，怕是早已葬身魔口，或是…另有所图。”
他将“另有所图”四个字咬得极重，目光扫过殿下群臣，暗示意味十足。
“殿下，”一位较为年老的文官忍不住开口，他是少数未被完全清洗的前朝老臣，“北境情况未明，但寂灭之寒的威胁非同小可，古籍记载…”
“古籍记载？”轩辕弘再次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记载了什么？记载了如何危言耸听，动摇国本吗？如今仙府未得，裂谷生变，南宫、公输损失惨重，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这才是当务之急！”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北境之事，既有魔物为患，百里家守土不利，乃至城破人亡，虽令人扼腕，但亦证明其已不堪重任！当务之急，非是纠结于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防止灾祸蔓延，稳定大局！”
他顿了顿，下达了命令：
“一，即刻颁布监国令：北境沦陷，魔灾肆虐，兹令仙朝各部进入战时戒备，各边境关卡严防死守，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北上，亦不得放任任何北境流民南下，以免魔物奸细混入！”
“二，百里家守土不利，罪责难逃！削去其一切爵禄封号，暂由龙骧卫接管其残余防务（如果还有的话）。待局势稳定，再行论处！”
“三，裂谷之变，公输、南宫两家擅自行动，引发大祸，亦需严惩！责令两家即刻交出所有关于裂谷及仙府的资料，并赔偿仙朝损失！若有不从，视为同谋！”
“四，集结龙骧卫主力及各地驻军，优先巩固西部及南部防线，尤其是通往龙息堡的各处要道！任何敢于趁乱挑衅仙朝权威者，杀无赦！”
一道道命令，冰冷而无情，充满了对权力的巩固和对潜在威胁的打击，唯独没有对北境亿万生灵的丝毫怜悯与救援之意。甚至要将可能逃出的幸存者视为奸细拒之门外！
那老臣脸色惨白，还想再争：“殿下！不可啊！如此岂非将北境亿万生灵置于死地？若魔灾真如记载那般…”
“够了！”轩辕弘厉声喝道，眼中已带杀意，“危言耸听，扰乱军心！拖下去，革去官职，闭门思过！”
两名如狼似虎的龙骧卫立刻上前，将那面色灰败的老臣拖了出去。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再无人敢提出异议。
“执行命令！”轩辕弘冷声道。
“是！殿下！”众臣将领命，纷纷退下，脚步匆忙。
大殿很快空旷下来，只剩下轩辕弘和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的墨渊。
轩辕弘吐出一口浊气，坐回宝座，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掌控一切的冷厉。他看向墨渊：“墨统领，你觉得…本皇子处置得如何？”
墨渊深深躬身，声音毫无波澜：“殿下英明果断，一切以仙朝大局为重，攘外必先安内。”
“安内…呵呵。”轩辕弘笑了笑，意味不明，“是啊，安内。总有些人不识时务，看不清大势。墨统领，监察司要再加把劲，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我要知道，还有谁…心里还向着我那‘重伤’的父皇，或者…对北境那些败军之将，还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老臣明白。”墨渊应道，“已加派人手，所有与北境有旧、或与其余几家过往甚密的官员，都在监控之下。”
“很好。”轩辕弘挥挥手，“你去忙吧。对了，裂谷和北境的消息，全面封锁，胆敢泄露者，以叛国罪论处。”
“是。”墨渊躬身，一步步退出大殿。
走出殿门，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权力中心，墨渊的脚步依旧蹒跚。他抬头望向北方天空，那里灰蒙蒙一片，仿佛被无形的阴霾笼罩。
他枯瘦的手在袖中微微握紧。那枚记录了西门夜最后情报的黑色石子，冰冷刺骨。
他知道轩辕弘在做什么。不是在救国，而是在抓紧一切机会，铲除异己，巩固权力，甚至不惜以整个北境为代价，为自己打造一个看似稳固的宝座。那扇门后的恐怖？他或许根本不信，或许信了，却认为能在其吞噬一切前，先满足自己的野心。
亡国之象啊…
墨渊心中叹息，却无力改变。他能做的，只有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幽魂，徘徊在即将倾覆的巨舰之上，默默记录着它的航向，以及…那最终不可避免的，撞向冰山的轨迹。
他回到监察司那间幽暗的密室。巨大的监察镜上，代表北境的光点几乎完全熄灭，被大片的灰暗吞噬。而代表裂谷的区域，依旧是一个不断扭曲、扩散的恐怖光斑，并且…那光斑的边缘，似乎延伸出了几丝极其细微、却顽强向着周边区域扩散的灰色“触须”…
灾难，并未因龙息堡的政令而停止脚步。
相反，它正以更快的速度，悄然蔓延。
而朝堂之上，新一轮的清洗和恐惧，才刚刚开始。仙朝的根基，正在这内忧外患之下，被一点点蛀空。
冰凰泣血，龙息呜咽，亡国之道，已铺就在傲慢与恐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