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风带着海棠花的香气，漫进侯府的饭厅。顾行舟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三两道清淡小菜——他身子弱，饮食素来简单，楚墨就坐在他身侧，时不时替他夹一筷子青菜，又或是把温热的粥推到他手边，动作自然得像是做了千百遍。
“公子，今日柳姨娘派人送来一碟杏仁糕，说是给您补身子的。”小厮端着一个描金食盒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还说……希望您能不计前嫌，毕竟都是一家人。”
顾行舟的指尖顿了顿。柳姨娘是大公子的生母，前几日还在府里哭诉着要罚楚墨，如今突然送点心来“示好”，未免太过反常。他看向楚墨，两人眼神交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柳姨娘有心了。”顾行舟没有立刻动筷子，只是用银簪轻轻挑了一点糕屑，放在鼻尖闻了闻——杏仁的甜香很浓，却隐隐压着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
他心里咯噔一下——苦杏仁味，是“牵机引”的特征。这毒药发作缓慢，初时只是腹痛，随后会逐渐麻痹神经，最后窒息而亡，且无现成解药，极其阴毒。
“公子，别吃。”楚墨立刻按住他的手，声音低沉，“这糕有问题。”
可就在这时，顾行舟突然觉得腹部传来一阵绞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闷哼一声，手撑着桌子，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刚才闻糕屑时，他不慎吸进了少量毒粉，毒性已开始发作。
“公子！”楚墨慌了，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腹……腹痛……”顾行舟的声音越来越弱，视线开始模糊，“快……找大夫……”
楚墨立刻抱起他，大步往卧房跑，一边跑一边喊：“林伯！快请大夫！公子中毒了！”
整个侯府瞬间乱了起来。林伯带着人疯了似的往太医院跑，下人们端水的端水，找药的找药，楚墨则守在顾行舟床边，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行舟，撑住，大夫马上就来。”楚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用自己的体温裹着顾行舟的手，一遍遍地重复，“别睡，看着我，别睡……”
顾行舟勉强睁开眼，看着楚墨通红的眼眶，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虚弱地说：“别……担心……我没事……”
话音未落，他便眼前一黑，彻底昏迷了过去。
“行舟！行舟！”楚墨急得大喊，却只得到顾行舟毫无反应的沉默。他紧紧抱着顾行舟，后背的伤口因为情绪激动和动作太大，再次裂开，鲜血染透了衣料，他却浑然不觉——比起顾行舟的安危，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半个时辰后，太医院的李大夫终于赶来。他匆匆为顾行舟诊脉，手指刚搭上腕间，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又翻了翻顾行舟的眼皮，查看了他的舌苔，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侯爷，三公子中的是‘牵机引’，这毒……老臣无能为力啊。”
“你说什么？”楚墨猛地抓住李大夫的手腕，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什么叫无能为力？你是太医院的大夫，怎么会没有解药？”
李大夫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却还是摇了摇头：“‘牵机引’是西域奇毒，配方罕见，老臣只在医书上见过记载，从未配过解药。唯一的办法，是找到下毒之人，问出配方，再根据配方试药……可试药凶险，稍有不慎，试药之人也会丧命啊。”
侯府老爷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听到“试药”二字，身体晃了晃——府里的下人谁敢拿命试药？可顾行舟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顾行舟死。
就在这时，楚墨松开李大夫的手，走到床前，看着昏迷的顾行舟，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来试药。”
“楚墨，不可！”侯府老爷立刻阻止，“这太危险了，你要是出事，行舟醒来也不会原谅我的！”
“侯爷，”楚墨转身，对着侯府老爷躬身行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公子是为我才遭此横祸——柳姨娘恨我多管闲事，才会借着送点心的名义害公子。若公子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况且，我身强体壮，比旁人更能扛住毒性，试药的事，非我不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顾行舟苍白的脸上，声音软了下来：“我答应过公子，会护他周全。现在，该我兑现承诺了。”
侯府老爷看着他，眼眶通红——他一直以为楚墨只是个尽职尽责的护卫，却没想到他对顾行舟的在意，早已超越了护卫与主子的界限。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那你务必小心。李大夫，你全力配合他。”
李大夫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取来药箱，根据医书上的记载，配出了五种可能的解药配方，分别装在五个小碗里。每一碗药液都泛着诡异的颜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一看就知道毒性不小。
“楚护卫，这五碗药，只有一碗是对的，其余四碗要么无效，要么会加重毒性，你……想好了吗？”李大夫看着楚墨，语气沉重。
楚墨没有丝毫犹豫，走到桌前，拿起第一碗药，没有闻，直接仰头喝了下去。药液入口，辛辣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比顾行舟刚才的反应还要强烈。他闷哼一声，扶着桌子，额头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楚墨！”侯府老爷惊呼一声，想上前扶他，却被楚墨摆手拦住。
“我没事……”楚墨咬着牙，强撑着站直身子，“这碗……不对……”
他缓了片刻，又拿起第二碗药，再次喝了下去。这一次，毒性发作得更快，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他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可眼神却依旧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一碗、两碗、三碗……每喝一碗，楚墨就多受一分罪。到第四碗时，他终于撑不住，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别喝了！再喝下去你会没命的！”李大夫急了，想把最后一碗药拿走。
“等等！”楚墨却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还有一碗……喝完……说不定……就对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走到桌前，拿起最后一碗药。就在他准备喝下去时，脑海里突然响起夜阙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警告！检测到携带人物楚墨生命体征急剧下降！当前心率180次/分，血压低于正常水平，若继续试药，有50%概率当场死亡！建议立即停止！”
楚墨却没有理会——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只在乎顾行舟能不能醒过来。他仰头，将最后一碗药喝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剧烈的疼痛，只有一股温热的感觉从腹部蔓延开来，之前的绞痛和窒息感渐渐缓解。楚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碗药，是对的！
“对了……这碗对了！”楚墨激动地大喊，随即眼前一黑，也昏了过去。
“楚墨！”侯府老爷连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有气！李大夫，快！快用这碗药的配方，给行舟配药！”
李大夫不敢耽搁，立刻根据最后一碗药的配方，快速配出解药，用银勺一点点喂进顾行舟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顾行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转头一看，发现楚墨正躺在他身边的小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没醒。
“楚墨……”顾行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颤抖。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的场景，想起李大夫说的“试药”，瞬间明白了——楚墨是为了救他，才喝了那些有毒的药液。
他挣扎着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挪到楚墨床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额头很烫，是发烧的温度，想来是试药后毒性未清的后遗症。
“傻子……你怎么这么傻……”顾行舟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楚墨的手背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触碰，楚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到顾行舟醒了，虚弱地笑了笑：“你醒了……太好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行舟哽咽着，“你知不知道试药有多危险？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我不能让你死……”楚墨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说过，会护你周全……就算付出性命，也愿意……”
顾行舟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他，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我们要一起活着，谁也不能先离开。”
楚墨轻轻回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轻声应道：“好……一起活着……”
“滴——检测到携带人物楚墨因‘以身试药’触发极致情感，爱意值突破95%，当前爱意值：96%。宿主生命体征恢复正常，危机解除。”夜阙的声音在顾行舟脑海里响起，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顾行舟抱着楚墨，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心里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让楚墨受一点伤害。至于柳姨娘和顾明轩，他会让他们为这次的下毒，付出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