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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手机的震动嗡鸣在寂静的小巷里显得格外刺耳,屏幕上跳动的“联合开普勒项目理事会 · 中方联络办公室”字样,像一枚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入李默的掌心。

他与安诺夕交换了一个凝重至极的眼神。刚刚摆脱直播的泥潭,更庞大的官方机器已然嗅着味道运转起来。消息扩散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李默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将手机稍微远离耳边,确保一旁的安诺夕也能隐约听到。

“喂,李默同志吗?”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传来,语调平稳,甚至称得上客气,但那种客气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不带任何私人情感的程式化礼貌,透着体制内特有的距离感。

“是我,您好。”李默的声音同样平静,听不出波澜。

“我是理事会中方联络处的赵启明。”对方自报家门,语气依旧和缓,“首先,欢迎你正式加入项目,相关手续和权限已经在加急办理中。”

标准的开场白,先礼后兵。

“谢谢。我会尽力。”李默简短回应。

“嗯,”电话那头的赵启明顿了顿,似乎在翻阅什么文件,短暂的纸张摩擦声后,他继续道,语气依旧温和,但内容却陡然尖锐,“另外,有个小情况需要跟你了解一下。我们这边……呃,注意到一些网络上的零星信息,似乎与你有关。”

他措辞极其谨慎,用了“零星信息”、“似乎”这样模糊的词语,但指向性明确无误。

“网络上信息繁杂,不知道您具体指的是?”李默选择了装傻,将问题抛了回去,试图探知对方掌握的确切程度。

赵启明在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短,听不出情绪:“好像是一段街头直播的片段?内容嘛,是关于一些知识问答的,挺热闹。画面里有一位男士,外形与你颇为相似,而且……知识渊博得令人惊叹啊。”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李默消化和承认的时间,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语气依旧温和得像在聊家常:

“更巧的是,片段里另一位积极参与的女士……经过一些热心网友的辨认,其外貌特征,与英方项目代表之一的安诺夕女士,有相当高的相似度。”

“李默同志,”赵启明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却重若千钧的压力,“你知道,我们这个项目,敏感性极高,所有参与人员的背景和行为都需要保持……呃,最大程度的透明和低调,避免任何不必要的关注和误解。”

“所以,方便的话,能否请你简单说明一下情况?这究竟是一场单纯的误会,还是……确有其事?如果只是误会,我们这边也好及时做一些必要的……澄清工作。”

每一个词都滴水不漏,每一句话都合乎规矩,但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了一张无形而致密的网——他在逼李默表态,逼他解释,逼他界定与安诺夕的关系,并将“澄清”的责任,看似客气实则强硬地推到了李默身上。

澄清?如何澄清?否认画面里是自己?否认那是安诺夕?在互联网已有猜测和录屏的情况下,这近乎掩耳盗铃。

承认?那就必须解释为何他会与英方核心代表私下出现在街头,并进行那样一场引人注目的互动。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进退两难的“问题”。中方联络人温和的语气下,是毫不含糊的审视和警告。

小巷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安诺夕站在一旁,秀发的阴影遮住了她部分脸颊,看不清表情,但李默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出的、冰封般的警惕。

李默握着手机,大脑飞速运转。赵启明抛出的,确实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也是一个必须立刻接住的“问题”。

电话那头,赵启明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还在继续:“……所以,方便的话,能否请你简单说明一下情况?这究竟是一场单纯的误会,还是……确有其事?”

小巷里寂静无声,只有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微弱电流音和对方等待的沉默压力。安诺夕站在一旁,呼吸似乎都放轻了,那双异色的眼眸锐利地盯着李默,仿佛在评估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李默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权衡了所有选项。否认是下策,硬扛是蠢策。他需要一种既能部分满足对方“透明”要求,又能将事件性质导向无害化,同时还能小小地将一军的方式。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无奈和坦诚的语气,仿佛面对一个有点让人哭笑不得的意外:

“赵主任,您说的这个情况,我大概明白了。”他语速平稳,甚至带着点自嘲,“看来现在的网络传播速度,真是远超想象。”

他先承认了事实的存在,没有直接否认,避免了最糟糕的“欺骗”嫌疑。

“刚才我确实在附近遇到了安诺夕女士。”他坦然说出了她的名字和职务,将其定性为一次“遇到”,而非约定或深交,“她似乎对本地的一些……市井文化比较感兴趣。”

这个说法极其巧妙,将一个可能引发无限遐想的“私下会面”,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外宾对当地风土人情的偶然好奇。

“当时正好看到一个街头知识问答的活动,安诺夕女士觉得很有趣,就主动参与了一下。”李默继续说道,将安诺夕推到了主导位,自己则扮演了一个略显被动的“陪同”角色,“我作为东道主,总不好让她一个人参与,也就跟着凑了个热闹。没想到……现在的直播设备这么清晰,传播这么快。”

他把动机归结于“外交礼貌”和“意外”,完美避开了任何私情的嫌疑,甚至还有点抱怨技术太发达的意思。

“至于知识问答……”李默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无奈,甚至有点哭笑不得,“可能就是运气比较好,问到的题恰好都知道一点。毕竟以前也做过一些相关的研究工作。让您见笑了。”

他将一场惊世骇俗的“怪物”级表现,归结为“运气好”和“恰好知道”,极度低调地处理了自身的能力,避免节外生枝。

最后,他给出了一个看似完全合作的态度:“这件事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忽略了可能带来的关注度,给项目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非常抱歉。如果需要的话,我这边可以配合提供一份简单的情况说明。”

他以退为进,主动承认“考虑不周”,而非错误,并表示愿意配合“说明”,将皮球又巧妙地踢了回去——我已经解释清楚了,性质就是一场意外的、无害的公共外交小插曲,你们是否还要继续追究?

电话那头的赵启明沉默了几秒钟。

李默甚至能想象对方在电话那头微微皱眉评估的样子。这番说辞滴水不漏,合情合理,完全符合一个被意外卷入公众视野的科研人员的反应,甚至还将行为拔高到了“陪同外宾体验市井文化”的层面,让人难以苛责。

继续深究,反而显得中方小题大做,缺乏自信。

果然,几秒后,赵启明的声音再次传来,之前的压力似乎消散了一些,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和:“原来是这样。一场意外的小插曲,理解了。”

他接受了这个解释,或者说,他暂时选择了接受这个表面说法。

“情况说明就不必了,”赵启明道,“不过,李默同志,今后还是需要更加注意。项目敏感,瓜田李下,必要的避嫌还是需要的。尤其是在与外方人员的非公务接触方面,务必谨慎。”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更是划下红线。

“我明白,谢谢赵主任提醒,以后一定会注意。”李默从善如流。

“好,那就不多打扰了。项目接入的具体安排,稍后会有邮件通知你。”赵启明说完,便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电话挂断。

小巷里恢复了寂静,但气氛却更加紧绷。

李默缓缓放下手机,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微微渗出了一些汗。与这些人打交道,每一句话都像是在雷区跳舞。

安诺夕一直紧绷的身体似乎也放松了一丝,她看着李默,异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对他急智的赞赏,有对局势严峻的忧虑,或许,还有一丝因为被他定义为“对市井文化感兴趣的外宾”而产生的微妙不快。

“反应很快。”她最终只是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太多情绪。

“应付过去了而已。”李默呼出一口气,眉头并未舒展,“但他最后的话是重点。‘瓜田李下’,‘务必谨慎’。这是最明确的警告。”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任何形式的接触,从此都将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

安诺夕那部黑色专用手机的震动打破了小巷的寂静。她看了一眼屏幕,低声道:“是怀特。”迅速接起。

李默凝神,准备听到紧急指令或坏消息。然而,从手机听筒隐约漏出的声音判断,怀特的语速适中,甚至带着一丝事务性的平稳,并无急切之感。

安诺夕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嗯”,脸上紧绷的神情稍稍缓和,但秀眉依旧微蹙。片刻后,她回了一句:“好,我知道了。”便结束了通话。

她收起手机,转向李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分析模式,仿佛在评估一份情报报告:

“英方无权也无意干涉中方国内的网络平台运作。”她先清晰划定了界限,“英方确认了中方的态度。双方都不希望这次意外事件过度发酵,影响项目进程和双边合作氛围。”她顿了顿,“热度会被有意识地控制,舆论会导向‘一场友好的民间文化交流小插曲’。这是目前最符合各方利益的处置方式。”

这个结果让小巷里紧绷的空气顿时流通了不少。最大的危机似乎被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化解于无形。

李默点了点头,心下稍安:“这样处理最好。”

“但是,”安诺夕话锋一转,异色的眼眸看向他,里面是清晰的理性与告诫,“‘瓜田李下’的警告是切实存在的。经过这次,我们之间的任何非必要接触,都会受到更严格的审视。”

“我明白。”李默表示理解。他当然知道,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无形的规则已然收紧。

“我的车和目标都太明显了,需要尽快离开。”安诺夕果决地说道,开始执行撤离程序,“怀特会安排另一辆车在隔壁街区的指定位置接应我。我们就在这里分开。”

她的安排清晰高效,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好。”李默应道。他没有多说,也没有流露出不必要的情绪。此刻,冷静和配合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之间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沉默。没有紧急危机关头的肾上腺素加持,也没有外人在场的表演压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街头问答”和随之而来的身份曝光危机,仿佛成了一段突兀插入又迅速被抹平的插曲。

现实的边界重新变得清晰——他们是分属两个阵营的项目参与者,中间隔着巨大的身份鸿沟和需要严格遵守的行为准则。

安诺夕看了李默一眼,那眼神复杂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个极其轻微的颔首。所有的情绪和未竟之言,都被牢牢锁在了那副冷静自持的外表之下。

“保持联系。”她最终只是用了最中性、也最安全的说法。

“会的。”李默回应道。

没有更多言语,安诺夕转过身,步伐利落地朝着小巷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然而,就在她的身影即将融入巷口光线的刹那——

“安诺夕。”

李默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小巷的寂静。

安诺夕的脚步倏然停住。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回身。阳光从她身后照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却让她的面部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异色的眼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和警惕,静静地望向李默。

李默也没有立刻开口。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隔着几步的距离,深深地望着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巷子外的车水马龙声变得遥远,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片短暂的寂静。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里面翻涌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眼前这个女人,是安诺夕,是英国政客,是可能与他立场相左的对手。但她也是安妮丽丝,是那个曾在维也纳惊魂夜里与他相互依偎、在伦敦公寓里给予过他短暂温暖、在刚才的街头与他默契共舞的女人。

他们之间没有血海深仇,她甚至从未真正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一切的疏离和分别,似乎都源于那该死的、无法调和的立场和利益。她选择了她的国,她的路,这没有错。而他,坚守着他的根与骄傲,这也没有错。

错的,或许是命运将他们放置在了天平的对立两端。

想到这里,李默的脸上,忽然缓缓漾开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不同以往的任何表情,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无奈,没有算计,也没有悲伤。它很温暖,很纯粹,甚至带着一点久违的、属于过去的温柔痕迹。他的眼神也随之软化,仿佛穿透了此刻她身上那层冰冷的政客外壳,直接看到了那个最初让他心动的、真实而复杂的灵魂本身。

那笑容,那眼神,像一道精准的光,猝不及防地直直照进了安诺夕的心底最深处。

她猛地一怔,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强烈到几乎无法抑制的酸涩和冲动瞬间涌上喉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艰难地,才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不管不顾地奔跑过去、扑进他怀里的本能冲动。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用物理的痛感来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和体面。

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承受着那目光和笑容带来的巨大冲击,异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力隐藏的慌乱与震动。

良久。

李默没有再说什么。他似乎只是想这样看看她,只是想给她留下这样一个笑容。

最终,他再次对她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包含了理解、释然,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干脆地转过身,朝着与安诺夕相反的方向,步履平稳地离开了。

安诺夕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也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阳光依旧明亮,小巷重新恢复了寂静。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午后,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那个笑容,那个眼神,像一颗种子,被重新种回了她的心里。

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将安诺夕送至她位于这座城市一处戒备森严、却异常低调的宅邸。厚重的车门关上,引擎声远去,她穿过精心打理却冷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庭院,用指纹和密码打开沉重的入户门。

当最后一道门锁在她身后“咔哒”一声轻响,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时,那副支撑了她一路的、冰冷而笔挺的躯壳,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架。

玄关里光线昏暗,寂静无声。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并没有开灯。

黑暗中,所有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因李默最后那个眼神和微笑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此刻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反噬而来,瞬间将她吞没。

她缓缓地滑坐到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甚至没有力气走到里面的沙发。

成年以来,她只哭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维也纳那辆弥漫着血腥味的、扭曲的汽车里,在死亡近在咫尺的恐惧和助理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的瞬间,她崩溃失态,那是面对最原始暴力时生命本能的战栗。

第二次,不是在那年伦敦的公寓,决定分开时。那时虽有痛楚、不甘和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基于理性权衡后的决绝,甚至带着一丝对自己能如此“理智”的骄傲。

而是现在。

在此刻。

在这片绝对安全、绝对私密、却也绝对孤独的黑暗里。

如果没有李默最后叫住她,如果没有他那个复杂至极却最终化为温暖的笑容,如果没有那一眼仿佛能穿透所有伪装、直抵旧日温情的注视……她想,她或许还能继续维持着那副铁石心肠的假面。

可偏偏他给了。

他明明看到了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冰冷、所有基于立场而做出的选择,他却还是对她露出了那样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责怪,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理解……和爱意。

是的,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瞬间他眼中流露出的,就是爱意。一种明知不可为、明知隔着鸿沟天堑,却依然无法彻底磨灭的旧日情愫。

正是这份确凿无疑的爱意,成了压垮她坚强外壳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爱意,可这该死的身份,注定就形成了一道鸿沟。”

这个念头像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刺穿了她所有的心防。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划过她冰冷的脸颊,留下一道灼热的痕迹。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很快便汇成了无声的溪流。

她没有发出任何啜泣声,只是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也模糊了眼前这片冰冷的黑暗。

她为自己哭,为自己身不由己的命运和无法逾越的立场哭。 她为他哭,为他那份理解的笑容和注定无法回应的爱意哭。 她为他们哭,为他们那一次次阴差阳错、总是被更大的洪流所裹挟、无法自主的感情哭。

这泪水里混杂着委屈、不甘、深深的无力感,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巨大的孤独。

她是安妮丽丝·斯图尔特,是手握权柄的政客,是家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她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冷静分析,习惯了将一切情感都置于利益天平之上衡量。

可在此刻,她只是一个被巨大的、无解的矛盾所撕裂的女人。她渴望那份温暖,却比谁都清楚,伸出手的代价,她和他都承受不起。

她就那样蜷缩在冰冷的门后,在无人得见的黑暗里,允许自己短暂地、彻底地变回那个会心痛、会无助的安妮丽丝,任凭泪水无声地决堤,打湿了衣襟,也打湿了这片昂贵却毫无温度的“家”的地板。

这是她成年后的第二次哭泣,比第一次更加彻骨,因为这一次,击垮她的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爱的温柔一刀。

泪水滚烫,却化不开心底那冰封的矛盾。这痛楚如此熟悉,仿佛是她生命中无法摆脱的轮回诅咒。

她的父亲, 那位在英国政坛深耕多年、将家族荣誉与政治使命视为毕生追求的斯图尔特先生,早已为她规划好了这条效忠女王、光耀门楣的仕途。他是她的领路人,也是她身上最沉重的枷锁。

她的母亲,那位精明睿智、在商界开辟了天地的中国女性,则赋予了她东方的面孔与内在的韧性,教会她洞察人心与权衡利弊,却也让她深切体会过夹在两种文化之间无所适从的疏离感。

而她,安妮丽丝·斯图尔特,正是这两股力量结合的产物,也是其冲突最直接的体现者。

她并非没有想过放弃。家族支系庞大,并非所有人都走了这条如履薄冰的政途。或许,她可以选择另一种更自由的生活?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

她这一脉呢?

父亲那鹰隼般锐利且充满期望的目光,家族内部围绕资源与影响力的无声竞争,早已将她牢牢地钉在了这条由父亲铺就的轨道上。她不仅仅是安诺夕,她还是斯图尔特家族在这一代中政治影响力的延续,是父亲毕生心血与野心的投射。她的退缩,不仅意味着让父亲失望,更可能使她这一支在庞大的家族政治图谱中边缘化。

更何况……她亲眼见证过。

见证过她的父母,两个同样优秀、同样深爱着对方的人,最终是如何因为无法调和的立场、文化差异和各自无法放弃的责任与事业,选择了和平却令人心碎的分離。那份深埋于平静表面下的无奈与哀伤,是她童年记忆里无法磨灭的灰色底片。

如今,历史仿佛在她身上可悲地重演。

李默和她,与当年的父母何其相似!她成了那个英国政客,而李默,虽然并非商人,但他所代表的东方背景与根脉,以及他背后所牵连的中方项目利益,几乎完美地对应了当年母亲所处的位置——那个与斯图尔特家族政治身份“格格不入”的存在。

那条由身份、立场、家族责任铺就的鸿沟,原来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就已悄然横亘在那里。父母未能跨越,她与李默,又能如何?

让她背叛父亲的期望?背叛家族多年的培养?像一个逃避责任的懦夫一样,抛下父亲的政治遗产和所有布局,只为追随那份缥缈的爱情?

她还做不到。

理性告诉她这条路通往何处——不仅是个人政治生命的终结,更会让父亲蒙羞,让家族失望,让自己多年的奋斗成为笑柄,甚至可能影响父亲一系在英国政坛的稳定。

可是……心却在嘶吼着不同意。

李默最后那个眼神,那个笑容,像烙印一样灼烧着她的灵魂。那里面是活生生的、她曾经拥有并依然渴望的温度和理解。

理智与情感,责任与渴望,家族与自我……这些巨大的、完全对立的力量在她的内心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从中间撕裂开来。

她蜷缩在黑暗里,指甲无意识地抠刮着冰冷光滑的地板,仿佛想抓住什么能让她安定的东西,却什么也抓不住。

巨大的无力感和痛苦几乎将她淹没。她无法向前一步,也无法向后退却,只能被困在这令人窒息的夹缝中,承受着这迟来的、却也因此而更加猛烈的第二次哭泣。

为这该死的、无法摆脱的命运轮回。 为这必须做出的、无比残酷的牺牲。 也为那个在鸿沟对岸,对她微笑着,却也同样无法跨越过来的男人。

无声的哭泣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气力。安诺夕,不,此刻更接近于那个安妮丽丝,她疲惫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泪水渐干,在脸颊上留下紧绷的痕迹。黑暗中,她的思绪却无法停止,像困兽般在名为“家族”的牢笼里冲撞。

她深知,今日发生的一切,以及她心中那疯狂滋长的、对李默无法割舍的情愫,绝不能让家族知晓,尤其是父亲。

她几乎能精准地预见到父亲的反应。那位将家族政治声誉和影响力视为最高准则的斯图尔特先生,绝不会理解女儿内心这点“微不足道”的情感涟漪。他会震怒,会用最冰冷的英伦腔调斥责她的“不理智”和“危险倾向”,会将她对李默残存的任何念想都定义为对家族的“背叛”和对自身责任的“逃避”。那将是必然的、毫无意外的风暴,足以将她心中最后一点脆弱的火苗彻底吹灭。

那么母亲呢?

想到那位优雅而精明的商人母亲,安诺夕的心中泛起一丝微弱的、或许是渴望理解的涟漪。

母亲……或许能懂。毕竟,她当年也曾爱上过一位身处对立文化背景和政治环境中的英国政客,并最终品尝了分离的苦果。她或许能理解这种跨越鸿沟的吸引力所带来的甜蜜与痛苦。

但安诺夕随即苦涩地摇了摇头。

母亲能理解,但她也必然务实。 作为一位成功的商人,母亲深谙权衡利弊与投资回报。她大概率会收起感性的共情,用冷静甚至近乎残酷的现实主义来“点醒”女儿:

她会条分缕析地阐述与一个门当户对的家族政治联姻所能带来的巨大好处——稳固父亲在英国的地位,拓宽斯图尔特家族在欧亚两洲的人脉与影响力,为她自己的政治前途铺平更广阔的道路……

她会告诫女儿,爱情是奢侈品,而权力和地位才是真正的硬通货。与一个背景复杂、且可能带来巨大政治风险的中国男人纠缠,是一笔注定亏损的“不良资产”,必须及时“止损”。

母亲的“理解”,最终会化作更温柔、却也更具说服力的枷锁。

想到这里,一种极其叛逆的、甚至可以说是绝望的念头,竟然不受控制地从安诺夕心底最深处钻了出来:

她多么希望……希望父亲在知道这一切后,会暴怒到极点,会认为她玷污了家族声誉,不堪大用,进而采取最极端的手段——愤怒地剥夺她的一切!剥夺她的继承权,将她逐出家族的政治核心圈,彻底收回赋予她的所有资源与光环!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解脱感。

如果那样,她是否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就不再是斯图尔特家族的政治希望,不再需要背负光耀门楣的沉重使命,不再需要时时刻刻以家族利益为最高行事准则。

如果一无所有,是否反而就能获得追逐那一点微小个人幸福的自由?

这个想法像黑暗中滋生的毒蔓,充满了诱惑,却也让她充满了负罪感。她为自己竟然会产生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而感到羞愧,这本身就是对父母、对家族的一种背叛。

但这恰恰印证了她内心的撕裂有多严重——她竟然需要依靠被剥夺一切的幻想,来为自己争取一点点爱的可能性。

最终,这一切汹涌的思绪,都化作了更深重的无力和绝望。

她既无法反抗父亲代表的强大传统与期望,也无法真正说服母亲获得毫无保留的支持,甚至连幻想中的解脱,都显得如此苍白和负罪。

她依旧被卡在冰冷的现实里,动弹不得。

唯一的慰藉,或许只剩下口袋里那部私人手机里,那个刚刚再次被她存入、却绝不会轻易拨出的号码——李默的号码。

那是她在无边黑暗中,握住的唯一一点微弱而真实的星光,即使她知道,这星光可能永远无法照亮她前行的路。

——————

城市的另一隅,李默站在临时住所的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手中无意识地攥着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最终还是没有拨出那个号码。

他何尝不知道安诺夕此刻的痛苦?

他理解。 他太能够理解了。

那种因立场、身份、背后所代表的巨大利益集团而无疾而终的撕裂感,那种明明深爱却必须强迫自己放手的极致痛苦,他在这个女人身上真真切切地、反复地体会过。

刘正云教会他忠诚、责任与家国情怀,那是刻进他骨血里的东西。而安诺夕,则让他体验了超越国界和立场的、作为一个纯粹个体的炽热爱恋。

这两种力量都如此强大,却偏偏水火不容。

他何尝没有想过,就在此刻,给安诺夕打一个电话?不需要说什么,只是听听她的呼吸声,告诉她“我知道你在难过”,或者更疯狂一点,像那些浪漫小说里写的那样,放弃一切,不管不顾地走向她?

放弃那所谓的民族自豪感?放弃刘正云从小告诫他的“个人感情再重,重不过家国”的信念?忘记自己血脉里流淌的东西所赋予他的责任和归属?

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就被他苦笑着掐灭了。

不,现在已经晚了。

如果要放弃,三年前在伦敦,在那个还有可能性的十字路口,他就放弃了。但他没有。他选择了离开,选择了回归,选择了用三年的放逐和自我惩罚来消化那份失去。

而现在呢?他加入了那个项目,他已经加入了那个项目,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他的梦想就是为国家做一些什么。

而且,他同样清醒地知道,即便他此刻头脑发热,安诺夕的家族,那个盘根错节的斯图尔特政治世家,也绝不会接受他。他们的结合,在任何一方看来,都只会是一场充满风险、毫无益处的灾难。这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这是两个世界之间的事。而这,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他放下安诺夕,用了整整两年。 不是因为不爱。 恰恰是因为太爱了,爱到那段感情带来的所有快乐和痛苦都刻骨铭心,才需要耗费那样漫长的时间去一点点剥离、埋葬。那不是不爱,而是将那份爱活生生从心里挖出去,留下的空洞需要时间慢慢填补。

他一直以为,时间是抚平一切伤口的良药。对他如此,对远在伦敦的安诺夕,想必也是如此。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极其克制地、断绝了所有联系整整三年。他以为岁月已经完成了它的工作,将过往沉淀为记忆中模糊的风景。

可现实是多么捉弄人啊!

就在见安诺夕的将将几天前,他刚刚为自己对苏芮的那场漫长无望的单恋画上了句号,以为自己终于清理干净了内心,可以“轻装上阵”面对新的未来。

结果呢? 只需一面。 不多,仅仅只需要一面。

安诺夕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一个眼神,几句话语,那场发生在街头的、荒诞又默契的知识交锋……就轻而易举地将他用了三年时间辛苦筑起的堤坝冲击得摇摇欲坠。

不放下苏芮还好,他还能强迫自己有一个“正在爱着别人”的借口来抵挡安诺夕的强大引力。可现实偏偏掐准了这个最要命的时间点!

只是一面,那被强行压抑、被以为早已熄灭的情感,便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这巨大的、熟悉的撕裂感,同样伴随着李默,丝毫不比安诺夕所承受的轻半分。

他同样站在鸿沟的另一边,看着对岸那个身影,清楚地知道彼此之间横亘着什么,同样感受着理智与情感那近乎残忍的拉扯。

他放下手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亮他内心的迷茫与挣扎。

原来,有些伤口,从未真正愈合过。 只是等待着一个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间,轻轻一碰,便会再次裂开,鲜血淋漓。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李默的心上加重砝码。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城市的光晕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焦虑。

他自己痛,可以忍。三年都这么过来了。但一想到安诺夕此刻可能正独自承受着同样的、甚至更剧烈的痛苦,因为她背负得更多,那份沉重的责任感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煎熬。

所有的理智、警告、对现实的清醒认知,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情感冲动压了过去。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指,再次点亮手机屏幕,找到了那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再主动拨出的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铃声只响了一下,甚至可能半声都不到——

电话就被接通了。

快得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也正死死地盯着屏幕,期盼着、恐惧着这个呼叫的到来。

然而,接通之后,两边却陷入了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有“喂?”,没有“哪位?”,什么都没有。

只有电流细微的嘶嘶声,以及透过听筒传来的、对方压抑着的、清晰可辨的呼吸声。

沉重,缓慢,带着无法言说的痛楚和小心翼翼。

这沉默胜过千言万语。他们都在听,用全部的感官去捕捉电话那头传来的每一丝细微的声响,试图从中解读出对方此刻的状态。

李默的心像是被这呼吸声紧紧缠绕,越收越紧。他恨!恨安诺夕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用那种方式打破他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如果不是她再次出现,他或许就能永远将那份感情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假装一切早已过去。

而电话那头的安诺夕,何尝不在恨?恨自己为什么如此不自量力,明明知道结局早已注定,为什么还要心存侥幸地去招惹他,最终不仅再次伤了自己,更将他拖回了这痛苦的深渊。她甚至不能像他那样肆意地宣泄情绪,她必须死死咬住嘴唇,即使处在崩溃的边缘,也不能让呜咽声溢出喉咙。这与政客的骄傲无关,仅仅是因为她身上背负着太多无法卸下的东西——家族的期望、父亲的政治遗产、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她连任性一次的资格都没有。

两人痛苦的呼吸声,就这样毫无遮掩地传递到对方耳中,如同一种无声的凌迟。

李默听着她那极力压抑、却依然能感受到其下汹涌痛苦的呼吸,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被撕碎了。这股想要立刻见到她、想要确认她是否安好、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的冲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

他猛地从窗前转身,甚至来不及挂断电话,手机依旧贴在耳边,听着那头传来的、同样痛苦的呼吸声,抓起衣服和钥匙,像一头被刺痛了的野兽,飞奔一般冲出了房门。急促的脚步声、房门撞上的闷响、以及他因为奔跑而变得更加粗重急促的喘息声,毫无保留地通过话筒传到了另一边。

电话那头,安诺夕清晰地听到了这一切——那决绝的奔跑,那急促的喘息,那毫不掩饰的急切。

她一直强撑的坚强外壳在这代表行动的声音冲击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缝。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知道阻止他已无可能,也不想阻止。一种混合着绝望、期待和孤注一掷的情绪攫住了她。

就在李默可能即将因为奔跑而不得不暂时放下手机,或者信号可能因急速移动而变得不稳的刹那——

安诺夕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话筒,清晰而快速地说出了五个字。那不是商议,不是询问,而是一个直接的、笃定的指令,一个黑暗中的坐标:

“城南,玻璃光庭。”

话音落下,她没有等待回应,甚至可能没有听清李默那边是否还有回应,便结束了通话。她将自己扔回冰冷的黑暗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豪赌。

而电话这头,正冲向电梯的李默,清晰地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这五个字,像一道划破夜空的指令。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更快,方向明确地冲向地下车库。

【城南,玻璃光庭】

李默的车几乎是咆哮着停在城南“玻璃光庭”别墅区外。他甩上车门,甚至来不及锁,便朝着那片在夜色中如同水晶宫般通体透亮的建筑狂奔而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刷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见到她,立刻,马上!

然而,当他真的气喘吁吁地冲到那栋唯一亮如白昼的别墅门前时,所有的急切和冲动,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骤然停滞。

他猛地停住脚步,站在冰冷的庭院灯光下,微微喘着气,望着眼前的情景——

整栋别墅,所有的窗帘都敞开着,每一扇窗户都透出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光芒,从底层到顶层,毫无保留,仿佛要将屋內的一切、连同主人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夜色中。这不像是一个私密的幽会地点,更像是一个敞开的、等待审判的舞台。

她就在里面。 而他,却站在门外,突然失去了所有敲门的勇气。

他就那样站着,仿佛一尊突然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像,望着那片过于明亮的光源,胸膛剧烈起伏。刚才奔跑时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惶惑和……不知所措。他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无数话语在脑中翻滚,却组织不成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就在他僵立在门外,内心激烈斗争,甚至开始犹豫是否该转身离开的刹那——

那扇厚重的、看似坚不可摧的门,忽然发出极轻微的“咔哒”一声。

然后,它开始向内移动。

先是打开一条细缝,透出更多温暖却刺目的光。 然后,缝隙逐渐扩大,一寸寸地,露出了门后之人的身影。

李默的呼吸几乎停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逐渐扩大的门缝。

光线勾勒出对方身体的侧影,先是腰部,然后是肩膀……最后,门开至半扇,两人的视线终于在空气中对上。

门内是安诺夕。

她没有换家居服,依旧穿着白天的套装,上身仅着一件丝质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纤细的锁骨和一小片肌肤。她的秀发不像白天那样一丝不苟,有几缕松散地垂落在额边和颈侧。

她就那样站着,站在一片过于明亮的光晕里,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欢迎,也没有抗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那双异色眼眸中难以掩饰的、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两人隔着一道门槛,一里一外,一光一暗,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无形的丝线在绷紧、缠绕。

李默看着她,看着这个他恨过、怨过、却从未真正放下过的女人,看着她此刻强装镇定下的疲惫,所有组织好的语言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动作。

他的手,抬得极其缓慢,仿佛承受着千钧重负,朝着她垂在身侧的手伸去。

动作慢得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给予对方足够的时间来拒绝。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先是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用自己的食指指尖,触碰了一下安诺夕微凉的手背。

只是一触,如同蝴蝶点水。

安诺夕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但没有躲开,也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得到这无声的默许,李默的指尖仿佛获得了勇气,缓缓下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然后,试探性地、一点点地,将他的食指,挤进了安诺夕微握的掌心。

当他的手指完全嵌入她的掌心,感受到那份微凉和细腻的肌肤触感时,两人似乎都同时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李默不再犹豫,也不再隐忍!

他猛地收紧手指,完全握住了安诺夕的手,那力道之大,几乎有些弄疼她。随即,他猛地向前一步,跨过那道门槛,另一只手同时用力,几乎是粗暴地一把将安诺夕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直接进入了屋内!

“砰!”

他看也没看,反手用力一带,将那扇敞开的、泄露出太多光线与秘密的厚重房门,狠狠地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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