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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油纸包裹着的不祥信物,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彻底搅碎了四合院秋日的宁静。

那之后,空气里仿佛都凝着一层看不见的、沉甸甸的铁锈味。

虞晓晓几乎一夜未眠。

窗外的月光惨白地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冰冷的格子。

白天石桌上那张深褐色的人皮地图、吴三省潦草却透着杀伐的字迹、黑瞎子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张起灵周身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所有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放大,最终都化为塔木陀那片书中描述的、死亡沼泽的狰狞幻影。

她蜷缩在被褥里,指尖冰凉,听着隔壁书房隐约传来的、几乎持续到天亮的、压抑而低沉的讨论声。

那是黑瞎子和张起灵在用一种她听不懂的、极其简洁的暗语交流,偶尔夹杂着纸张翻动和地图铺展的细微声响。每一次停顿,都像重锤敲在她紧绷的心弦上。

清晨,天光微熹。虞晓晓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强打起精神准备早餐。

厨房里弥漫着小米粥温润的香气,蒸笼里是她特意早起包的素馅小笼包,小巧玲珑,是她家乡的味道,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属于“正常生活”的浮木。

当她端着热气腾腾的粥碗和蒸笼走进堂屋时,气氛依旧凝固。

黑瞎子和张起灵已经坐在桌旁。

张起灵依旧抱着他那柄黑金古刀,背脊挺直,像一柄插在地上的标枪,目光低垂,落在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仿佛昨夜那个在书房低声讨论的人不是他。

而黑瞎子则显得有些不同。

他靠在椅背上,墨镜稳稳地架在鼻梁上,遮住了一切疲惫的痕迹。

但虞晓晓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眉宇间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以及唇角绷紧的、近乎锋利的线条。

桌上摊开着那张被重新包好的油纸包,旁边还放着几份整理好的、字迹潦草的装备清单。

看到虞晓晓进来,黑瞎子墨镜后的视线立刻转向她。

那目光带着审视,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虞晓晓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注视,将粥碗和小笼包轻轻放在桌上。

“吃饭。”张起灵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低沉冰冷,打破了沉寂。

他拿起筷子,动作精准地夹起一个小笼包,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氛围与他无关。

黑瞎子也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

他隔着墨镜,目光沉沉地落在虞晓晓身上,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和眼下那抹淡淡的青影,墨镜后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昨晚没睡好?”他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语气是惯常的漫不经心,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探询,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为之。

虞晓晓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发白。

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嗯,有点。”她不敢多说,生怕泄露了心底那巨大的恐慌和对“西王母宫”的知晓。她能感觉到黑瞎子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头顶。

沉默在饭桌上蔓延,只有张起灵咀嚼食物的轻微声响,规律得如同某种计时器。

小米粥的香气似乎也无法穿透这层无形的冰障。

黑瞎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粥,放下勺子,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叩击着,那节奏比平时更快,更乱,透露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他忽然抬起眼,墨镜精准地对准了虞晓晓。

“哑巴,”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趟活儿,凶险。”

张起灵夹包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答案早已在昨夜的对视中明了。

黑瞎子的目光随即转向虞晓晓,那隔着墨镜的视线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压迫感。“所以,”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酝酿措辞,又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你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一块儿去。”

“啪嗒!”

虞晓晓手中的筷子毫无预兆地掉在了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巨大的茫然,直直地看向黑瞎子墨镜后的方向,仿佛他刚刚说的不是一句话,而是一道惊雷。

“什……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

塔木陀!那个在她认知里等同于九死一生的地方!他竟然要带她去?

黑瞎子似乎很满意她这副震惊过度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隔着墨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凑近了些,带着一种痞气十足的、近乎戏谑的压迫感。

“怎么?吓着了?”他慢悠悠地开口,语调拖长,带着点玩味的笑意,像是在逗弄一只炸毛的猫,“留你一个人在这大院里,爷可不放心。”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她,“就你这细皮嫩肉、跟朵小白花似的,万一被哪路不长眼的野狼叼走了,爷这趟活儿干得也不踏实,你说是不是?”

理由冠冕堂皇,语气轻佻随意。

但虞晓晓却在他凑近的瞬间,捕捉到了墨镜镜片边缘缝隙中,一闪而过的、极其锐利的光芒。

那不是玩笑的眼神,那里面藏着更深的东西——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欲,以及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完全察觉的、不愿分离的执拗。

“可是……那里……”虞晓晓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试图反驳,试图告诉他塔木陀有多危险,那里有致命的毒蛇、诡异的虫子、吞噬人的流沙……但话到嘴边,却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能怎么说?她凭什么知道?

“可是什么?”黑瞎子挑眉,直接截断她的话头,语气里那股痞气更浓了,带着点蛮横的不讲理,“爷说你能去,你就能去。有爷在,还有哑巴张这尊大佛杵着,什么牛鬼蛇神能近得了你的身?”他下巴朝张起灵的方向抬了抬,“哑巴,你说呢?”

虞晓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看向张起灵。

他会反对吗?他那么谨慎,那么强大,一定知道带着一个毫无经验、甚至可能是累赘的女人去那种地方有多不明智!

张起灵刚把一个素包送入口中,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听到黑瞎子的话,他咀嚼的动作甚至连一丝迟滞都没有。

他微微抬起眼帘,那双古井无波的墨色眸子,平静地扫过虞晓晓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又落回黑瞎子脸上。

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吃他的早餐。

沉默。但虞晓晓却瞬间读懂了这沉默的含义——默许!

他竟然……没有反对?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洪流瞬间冲垮了虞晓晓所有的防线!恐惧的冰山在融化,随之涌上的是剧烈的忐忑,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塔木陀的阴影从未散去,死亡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颈项。

她只是一个来自未来的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那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意味着未知的恐怖。

她能活着回来吗?会不会拖累他们?巨大的不安让她指尖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想要发抖。

然而,在这汹涌的恐惧和忐忑之下,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灼热的情绪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兴奋!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属于稻米的、无法抑制的兴奋!

铁三角!吴邪!王胖子!活生生的他们!在塔木陀那片神秘诡谲的土地上,并肩!那些她曾在书页间反复摩挲、在脑海中无数次幻想的场景,那些属于传奇开端的时刻,她竟然有机会亲眼见证?!像一个被命运眷顾的偷窥者,即将踏入那本神圣“原著”的核心篇章!

这巨大的诱惑如同最烈的酒,瞬间点燃了她的血液,让她苍白的脸颊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

琥珀色的眼眸里,恐惧与兴奋激烈地交织、碰撞,如同冰与火的交融,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角,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黑瞎子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从最初的震惊恐惧,到被他的“野狼论”噎住的无措,再到此刻眼中那复杂到极点的、混合着巨大忐忑和一丝奇异亮光的情绪。

他墨镜后的目光深了深,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却加深了。

他当然知道塔木陀不是游山玩水的地方。

带上她,风险倍增。但昨夜,当他在书房昏暗的灯光下,反复推演着可能的路线和危机时,一个念头如同鬼魅般缠绕着他,挥之不去——将她独自留在这看似安全的四合院。

吴三省的“十万火急”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道上关于“南瞎藏娇”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

汪家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他不能赌。留她一人,他心难安。那份因她而生的、陌生的牵绊,早已成为他无法割舍的软肋。

“行了,别傻愣着了。”黑瞎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虞晓晓笼罩。

他不再看她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带着点命令式的干脆,“吃完赶紧收拾。轻便保暖的衣物多带点,那边早晚温差大得像闹鬼。把你那些瓶瓶罐罐的药也带上,”他顿了顿,墨镜转向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用得着。”

最后三个字,像是一颗定心丸,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虞晓晓心头一颤,那股属于医者的本能和责任感,似乎被这简单的三个字短暂地唤醒,压过了部分恐惧。

黑瞎子不再停留,拿起桌上的油纸包和装备清单,转身大步流星地朝书房走去,背影决绝而利落,带着一种即将踏上征途的肃杀。

张起灵也放下了筷子,无声地起身,抱着他的黑金古刀,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紧随其后。

堂屋里只剩下虞晓晓一人,还有桌上那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粥,和几笼渐渐凉掉的小笼包。

她呆呆地坐着,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黑瞎子那句霸道又带着点无赖的“留你一人,爷不放心被狼叼走”,眼前晃动着张起灵那沉默却代表了默许的眨眼。

巨大的忐忑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着心岸,而另一股源于稻米之魂的、见证历史的灼热兴奋,却又在浪潮退去的间隙顽强地燃烧。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手指抚上自己依旧微微发烫的脸颊。

塔木陀……西王母宫……她真的要去了。

以一个旁观者?参与者?还是……累赘?

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她猛地攥紧了拳头。

不行!她不能只是恐惧!她懂医术,她必须有用!为了……为了能亲眼看到那个故事,更为了……为了那个用痞气掩饰着深沉心思的男人,和那个沉默却默许了她的存在的小哥。

她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定,开始收拾桌上几乎没动过的碗筷。

指尖依旧冰凉,心依旧在狂跳,但眼底深处,那点属于稻米的、倔强的星火,已然在恐惧的寒风中,悄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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