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文学
最新热门小说推荐

第4章

洗手间的门开了又关,沈青和那个跟班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融入了舞池喧嚣的背景噪音里。我僵在原地,背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手里的抹布被攥得死紧,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

她给王总递毒。

这个画面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反复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

之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变成了冰冷残酷的现实。她不仅仅是被迫使用,她已经被拖入了更深的泥潭,成为了这肮脏链条中的一环,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最被迫的一环。

那股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愤怒和冲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无力的冰冷绝望,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清醒。

我不能倒下。更不能暴露。

如果她已经陷得这么深,如果那个王总如此重要……那么我的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给她带来灭顶之灾。那个消失的“红姐”,就是血淋淋的警告。

我慢慢直起身,将抹布扔进一旁的清洁车,脸上恢复成“阿烈”那种惯有的麻木和卑微,低着头,继续我“份内”的工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每一个路过我身边的人,每一句飘进耳朵的谈话碎片,我都像海绵一样吸收、分析。

我开始更加系统地、冒着巨大风险地收集信息。

我利用送酒水、跑腿的机会,刻意在VIP包厢区附近徘徊,记住那些常客的面孔,偷听他们零星的谈话,试图拼凑出那个“王总”的轮廓。他叫王天魁,一个听起来就充满戾气的名字。他似乎做着建材生意,但明眼人都知道那只是幌子。他是“迷迭香”的贵宾,连这里的经理刘明都对他点头哈腰。有传言说他脾气暴躁,手段狠辣,而且……极其好色,尤其喜欢“魅影”这一款。

关于沈青的碎片信息,我也小心翼翼地收集着。

从其他陪酒女偶尔的闲聊和抱怨中,我得知“魅影”是大概一年前来到“迷迭香”的,一来就因为长相和身材成了头牌。她似乎很得刘经理“看重”,但也因此被盯得很紧,很少能单独行动。她最近“玩”得有点凶,状态时好时坏,但王总好像就喜欢她这种调调。

“玩”得凶……状态时好时坏……

这些词像针一样扎着我。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毒瘾发作的周期已经开始影响她了。

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每隔一段时间,通常是周末的深夜,王天魁会带着几个核心的跟班和包括沈青在内的两三个最“信任”的陪酒女,进入“迷迭香”最深处一个从不对外营业的私人区域。那里有独立的电梯和专门的安保,神秘兮兮。

那里,会不会就是真正进行核心交易的地方?沈青的任务目标,是不是就是那里?她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是不是就是为了能进入那里?

这个猜想让我不寒而栗。

日子在压抑的观察和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我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蜘蛛,小心翼翼地编织着信息的网,同时竭尽全力地扮演好“阿烈”,甚至开始学着其他马仔的样子,偶尔赌点小钱,喝得烂醉,让自己更快地融入这个环境,降低任何可能的怀疑。

我和沈青,像两条无限接近却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这个魔窟里各自沉浮。

我依旧能看到她。在台上,在卡座里,在后台踉跄的脚步中。她的状态起伏很大。有时,她会显得异常亢奋,笑容夸张,动作大胆,那是刚用过药的表现。有时,她又会陷入长时间的萎靡,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躲在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那是药效过去后的低谷和挣扎。

每一次看到她的低谷,我都心如刀割,恨不得冲上去抱住她。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过像之前那样直接的、充满冲突的对话。偶尔在后台通道或者储藏室门口擦肩而过,她的目光会极其短暂地掠过我,没有任何情绪,比看一个陌生人更冷漠,然后迅速移开,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瘟疫。

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无视,比任何恶语相向都更让我感到窒息。她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我,划清界限?还是毒品和这环境已经彻底麻木了她的心,让她连对我的最后一点感觉都消失了?

我不得而知。

我只能从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方,捕捉到一丝或许存在的联系。

比如,有一次我因为“办事不力”被狗子踹了几脚,骂得狗血淋头,蹲在后巷角落喘气。她正好从后门出来,准备上车离开。她的目光似乎无意中扫过我这边,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只有半秒都不到,就迅速钻进了车里。

还有一次,我在给一个难缠的客人送货时,差点被对方赖账刁难,是路过的刘经理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句解了围。而当时,沈青正跟在刘经理身后,她似乎……极其轻微地……对刘经理说了句什么,刘经理才注意到这边的纠纷。

这些细微的、可能完全是我过度解读的瞬间,成了支撑我在这黑暗中坚持下去的、微不足道的养分。我像一个快要溺毙的人,拼命抓住每一根可能存在的稻草。

我知道,我必须想办法接触到更核心的东西,必须弄清楚王天魁和那个私人区域的秘密。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理解沈青的任务,才可能找到帮助她的方法,甚至……找到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机会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也更加危险。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场子里的气氛格外狂热。王天魁又来了,带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VIP区。

后半夜,我被狗子急匆匆叫住,他脸色紧张又兴奋:“妈的,里面缺人手搬东西,你小子机灵点,跟我上来!记住,进去后低着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私人区域!

他们要进那个私人区域!

我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脸上露出一种受宠若惊又带着点畏惧的麻木表情,连连点头:“哎,狗哥,明白,明白!”

我跟在狗子身后,穿过熟悉的通道,走向那部我一直暗中留意却从未接近过的独立电梯。电梯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身材壮硕的保镖,眼神锐利地扫过我们,尤其是陌生面孔的我。

狗子赔着笑上前解释了几句,又塞过去两包烟。其中一个保镖用金属探测器在我们身上扫了一遍,才冷冷地示意我们进去。

电梯内部装修奢华,运行起来几乎无声。数字跳动,不是往上,而是往下。

地下?

电梯门打开,是一条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灯光柔和,与楼上喧闹的氛围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混合着昂贵雪茄和某种化学品的淡淡味道。

狗子压低声音再次警告我:“跟紧我,放下东西就走!”

我们被带到一个宽敞的、像客厅一样的房间。里面烟雾缭绕,王天魁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中间的真皮沙发上,几个心腹和两个陪酒女陪在旁边。桌上散落着酒瓶、钞票和一些……吸食毒品的工具。

我的目光飞快扫过,心脏骤停!

沈青也在其中。

她坐在离王天魁不远的地方,穿着一条黑色的吊带裙,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正处于药效将退未退的疲惫期。她手里拿着一杯酒,却没有喝,只是无意识地晃动着。

看到我们进来,房间里的人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没人在意。

我们需要搬的是一些沉重的箱子,从里面的储藏室搬到房间角落。箱子密封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搬东西的过程中,我低着头,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视线,不敢乱看,但全身的感官都调动到了极致。

我听到王天魁打着酒嗝,含糊地对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下一批‘粉’纯度要高……老毛子那边催得紧……走‘水’路……稳妥……”

那戴眼镜的男人连连点头:“王总放心,都安排好了,绝对万无一失。”

“粉”?“老毛子”?“水路”?

这些词像密码一样钻进我的耳朵!他们在谈论毒品交易!而且似乎是跨国的大宗交易!王天魁果然是核心人物!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既因为获取到关键信息的激动,更因为身处狼窝的巨大恐惧。

我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沈青。

她似乎也听到了那些话,晃动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低垂的眼睫毛轻微颤抖着。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麻木的样子,甚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就在这时,王天魁似乎注意到了她,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冲她招招手:“魅影,过来,给老子点根烟。”

沈青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后放下酒杯,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打火机,走过去。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

当她俯身,凑近王天魁,为他点烟时,王天魁那只肥腻的手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腰,甚至不安分地向下滑去。

沈青的身体明显僵硬了,点烟的手微微发抖。

房间里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地笑着,带着猥琐的意味。

我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搬着箱子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一股杀意几乎要冲破我的理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咳!”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咳嗽声响起。

是沈青。

她好像被烟呛到了,猛地侧过头,咳嗽起来,顺势自然地挣脱了王天魁的手,后退了一步,用手掩着嘴。

王天魁被打断了兴致,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

沈青低着头,继续咳嗽着,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肩膀微微起伏。

整个过程发生得很快。

但我却像被一道闪电劈中,愣在原地。

那声咳嗽……太刻意了。时机太巧了。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打断王天魁,保护自己?

还是……她察觉到了我的失控,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得耳膜嗡嗡作响。

狗子狠狠瞪了我一眼,低声骂道:“发什么呆!快点搬!”

我猛地回过神,低下头,用力搬起箱子,掩饰住内心的惊涛骇浪。

东西很快搬完。我们被保镖领着,重新坐上电梯,离开了这个地下巢穴。

回到喧闹的后街,夜晚的冷风吹在我滚烫的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凉爽。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一切:王天魁的谈话,毒品的工具,沈青的隐忍,还有那一声恰到好处的、轻微的咳嗽。

信息量巨大,几乎将我淹没。

王天魁是核心目标。

沈青果然在暗中收集情报。

她可能……知道我的存在,甚至在用极其隐晦的方式与我互动?

最后这个想法让我既激动又害怕。

但无论如何,一条模糊却至关重要的路,似乎在我眼前隐约显现出来。

我不能急。

我必须更小心。

我必须……想办法,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是来拖她后腿的。

我是来帮她的。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