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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旦决定多留一日,那时间仿佛也跟着放缓了脚步。芝士好似听懂人话似的,回头向贝纳尔吐气,要求他将那马车绳给卸下,奈德拉也想立刻就跳下马车。贝纳尔倒是先拉住了小恶魔,“钓沙虫的地方不在村子周边吧,我们乘车去还省些事。”

“地方不远。”迷迭香,香草那位刚刚病愈的姐姐,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仍有些虚弱,但眼神明亮。她笑着说,“乘车倒是有些折腾马儿了。”

“啊~理解。”贝纳尔转身跳下马车,再回过身将手伸给奈德拉。小恶魔一下心领神会,她稍将下巴抬高点,学着自己所知大小姐的模样,右手递到贝纳尔手心,左手捻着不存在的裙摆下了车。“你都在学什么啊…”贝纳尔无奈的笑了笑,将马车绳解开。

“所以什么是钓沙虫呀。”奈德拉蹲到香草身前问着。

香草怯生生地看看贝纳尔,又看向笑盈盈的小恶魔,小声解释:“就是…有一种埋在很深的沙土下的虫子。很大,有的有手臂那么粗。烤熟了很好吃,也能晾干储存。”

迷迭香,她微笑着补充,声音比妹妹沉稳些:“它们长得像甲虫的幼虫,只是大了些 ,还能感觉到地上的震动。要安静些,耐心些,力气大些才能钓到。”

奈德拉的赤瞳里闪烁着纯粹的好奇心,仿佛听到了某种万分合自己胃口的活动。“听起来比钓鱼有趣多要有耐心、要安静、还要力量。简直就是为我定制的。”她语气平淡却又十分自信,仿佛在说一件既定事实。

“明明只有力气大吧……”贝纳尔揉了揉小恶魔头发,后者洋洋得意的眯起眼睛,好似已经钓到了不少沙虫。

“我…我先把芝士牵过去。”香草接过缰绳,一溜烟就带着马儿跑没了影。比起喧闹的聚在一起,她更喜欢安静的独处。

矢车菊与迷迭香很快便准备好了钓沙虫所需的工具,装着深褐色粘稠液体的陶罐,几袋用来装沙虫的厚实布囊,还有几根长约三米、顶端呈削尖的圆锥形的硬木杆。圆锥底部比连接处的木杆本身圆出两圈,这样沙虫将涂抹有饵料的圆锥吞下后,便会卡在咽喉里。

迷迭香将陶罐递向小恶魔,笑着解释道:“这是用腐烂的根块和死老鼠捣碎闷出来的诱饵,沙虫很喜欢这个味道。”

“那个,无意冒犯。”贝纳尔唐突的开口,他被自己的好奇心所驱动着,此刻实在憋不住,不得不问出这个问题了,“你们也会…捕杀老鼠吗。”

矢车菊愣了愣,接着笑的花枝乱颤。“老爷你在说什么呢~”她笑了好一会儿,缓过来后才说:“难道老爷会把猿猴当同类嘛。”

贝纳尔顿时醍醐灌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尴尬的笑了笑。

奈德拉凑近罐口嗅了嗅,立刻皱起鼻子向后仰头。“咦惹…一股子臭袜子味。”她与罐子拉开了半米距离,“哥哥去闻闻看。”

迷迭香将罐子递到贝纳尔鼻边,他闻了闻,接着立刻捂住口鼻退到奈德拉身边,“和小奈穿了三天的袜子一样臭啊……”

小恶魔不满的用手肘轻轻怼了怼贝纳尔,“哥哥怎么这样嘛!”

“那说明发酵的很成功呢。”迷迭香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因活动而泛起一丝红晕,“沙虫嗅觉很灵敏,尤其是对发酵的味道。”

一行人离开村落,向西而行。脚下的土地逐渐从坚硬的黄土变为更松软的沙壤,许多耐旱灌木立在这里。大概走了半小时,一片地势较低、略显潮湿的洼地出现在眼前。这里的沙土颜色更深,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重的潮湿气味。

“我们到啦。”矢车菊停下脚步,指了指地面,“这片洼地下面有少许积水,沙虫喜欢在这种地方活动。它们能感受到到地面的震动,所以动作要轻,要耐心。”

她先用食指挖出个尽可能深的小洞,接着将木杆尖锐细长的一端用力插入洞中,直至木杆没入近半时再拔出来,再从陶罐里舀出一小勺粘稠的诱饵,涂抹在杆尖那小圆锥部分,最后将木杆插回洞里。

“好啦,等它们开口。感觉到木杆出现震动,就说明有沙虫上钩咯,那时候要快些用力把杆子拔出来,速度要快,不然它可能咬断木杆头跑掉哦。”

奈德拉学着她的样子,兴致冲冲的选好位置,单手握着木杆,毫不费力地将其深深插入沙地,力道之大甚至让整个杆子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贝纳尔看到后对小恶魔招招手说:“小奈,帮我也插一下好不好。”

两三分钟后,香草和迷迭香也各自找好了位置,安静地坐下,双手扶着木杆,神情专注地望着沙地,仿佛能透视到地下的情况。

时间如此处被风吹动的沙粒般缓缓滚动。太阳渐渐的升高,温度也明显上升,空气中弥漫着使人困倦慵懒的温热。

奈德拉最初的兴致很快就被漫长的等待消磨殆尽。她本是学着香草的样子一动不动的,但没过几分钟就开始扭来扭去,摆弄自己的衣领,探头去看陶罐里的诱饵,最后干脆松开扶着木杆的手,改为用脚尖轻轻点着杆身。

“哥哥,我看是没戏唱啦。”她最终溜到贝纳尔身边,眯起眼睛悠哉的躺到对方腿上。

贝纳尔空出来一只手揉着奈德拉小脸,他死死盯着木杆说:“才过了十分钟哦。”

奈德拉又坐起来,身子一歪,靠在了贝纳尔肩上。“无聊欸——”她拖着长音,她盯着贝纳尔看了会儿,坏笑着说:“别盯着杆子啦,看看小奈嘛~”她在贝纳尔耳边吹了几口气,见对方不看自己,她便气鼓鼓的回到自己的木杆旁,嘴里嘀咕着什么。

大约又过了十多分钟。见实在没有动静,贝纳尔也没了耐心,“小奈。对不起嘛~”他呼唤着小恶魔。

“哥哥就会冷落我。”虽然这么说,但奈德拉还是凑了过去。“再这样就把哥哥心脏捏爆。”她钻进贝纳尔怀里蹭了蹭,笑嘻嘻的说。

“还请小奈饶过我…”贝纳尔空着的那只手轻轻环住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她洁白的长发。

迷迭香看着他们,温和的笑了笑。她调整下握木杆的姿势,轻声开口,总算打破了这午后令人昏昏欲睡的沉寂:“等待的时候总是难熬。要是有点故事听听,时间或许能过得快些。”

奈德拉从贝纳尔怀里稍稍抬起头,她看向那三个矮矮的小人儿,拖着长音说:“小奈想听有趣的故事——”

矢车菊轻轻摇头,笑容里带着点无奈,“那我便给夫人讲讲,是从迷迭香妈妈那听来的,但她已经说腻了,便由我来讲。”她看向迷迭香,得到对方同意后才开口讲:“那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欸,经典的故事开场。”奈德拉又躺回贝纳尔怀里,她决定闭眼睛去倾听这个故事。

“迷迭香和香草的祖辈是从北部逃难出来的,以前是鲁姆人呢。”矢车菊努力回忆着,“那时候好像是一位叫阿卜哈密德的帕迪沙在位。他不喜欢统权教徒,便派亲军对他们的聚集地区进行了清洗,那些亲军都是精灵和恶魔组成的,杀起人毫不手软。很不幸,迷迭香的祖辈就住在那个地区。为了活命,他们一家本想逃往露丝国,但奈何封锁,他们只得逃到了边境墙外面,向南逃难。”

“我好像知道是什么时期了。”贝纳尔眉头皱了皱。

“南边都是这种荒漠,大家人困马乏,跋涉了一天一夜后都累倒在望不到边的黄土里。本以为事情已经够糟糕时,迷迭香的爷爷突然看到他们的马儿突然漂浮起来,就这样凭空的漂浮起来。”矢车菊比划着。“他转身刚想叫大人来看,便听到马儿一声惨叫,接着便是一滩血溅了满地。”

小恶魔终于来了兴趣,她从贝纳尔怀里坐了起来,身子稍稍前倾。

“所有人都被惊醒,他们看到了两个,不,可能三个人叠起来那么高,而且巨大,透明的,会自己走路的滚筒。借着月光,甚至能模糊看到它身体里面,像钟表零件一样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器官。那滚筒身体两侧有很多很多细得像树枝一样的触手,数都数不清,靠着那些触手站着走路。它吞吃马儿的嘴,像深海大鱿鱼那样是花瓣状的,每瓣上都长着像军刀一样的尖牙。”

“是什么生物……”贝纳尔搜寻着自己记忆中所读过的书籍,但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那东西将马吃的只剩下头颅,并在大家震惊的目光中,将头稳稳放在土地上,用触手折了片植物的叶子放在马头顶部后便消失了。”

“这么说来,是很大只的家伙呢。”奈德拉又躺回贝纳尔怀里,她倒不觉得哪里可怕,只当是个打发时间的故事听了。

“我们也只当是故事听。”迷迭香耸耸肩,“也没人去寻它,毕竟现在这样简单的生活也来之不易。”

“是呀…想安静的生活很难。”香草小声嘀咕着。

贝纳尔好像想起了什么,“是芒克吧,我记得有精灵写过研究它的书。通体透明,有自我意识、属于高智商生物……”

“哥哥知道的好多哦。”小恶魔伸出手指抵住贝纳尔的嘴,“但现在小奈不想听~”她几乎要打瞌睡了。就在这时,香草那边突然有了动静。她面前的那根木杆猛地陷下去,并开始晃动着。

奈德拉瞬间清醒,她两只眼睛不同步地眨眨。“是有虫上钩了吗。”

香草使劲握住木杆,感受着木杆不断震动,那下面的生物似乎在不断挣扎。过了好几分钟,拉扯的力量似乎减弱了,香草这才深吸一口气,拔萝卜似的用将木杆从沙中拔出。

一条粗壮,肉乎乎呈灰白色、环节状的表皮上沾满沙土的生物被从地里拽了出来,它在地上扭动着,力气似乎还不小。

“哇哦。”奈德拉发出了毫无波澜的惊叹,“好大。”

迷迭香笑着拿来布囊,熟练地将那条还在扭动的沙虫放了进去。“香草很厉害呢,经常能钓到。”

“我的虫儿嘞…睡懒觉了吗…”奈德拉弓起身子趴在木杆前,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它。倘若这里的沙土下真有一定数量的沙虫,而且它们真的很喜欢潮湿沙土的话,那么不该只有那一条才对。小恶魔瞄了眼陷入沉思的贝纳尔,看来他也钓不到,那自己便心理平衡多了。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抱怨,几乎是同时,贝纳尔和奈德拉的绳子都猛地绷紧。

贝纳尔感到手中木杆传来的巨大拉力,远超他的预期,他不得不双手握紧,身体微微后倾才能稳住。而奈德拉那边则更夸张,她那根被深深插入地底的木杆周围,沙土都开始微微拱起。

“有了。”贝纳尔集中精神开始应对手中的拉扯。他学着香草的样子,没有硬拽,而是时而放松时而收紧,感受着下面生物的节奏,与之角力。

奈德拉则完全是另一种方式。她看着那剧烈晃动的木杆和绷得像琴弦一样的绳子。“看来这条很大诶!”为了防止猎物不翼而飞,她没有去握木杆,而是用了自己能用的最稳妥的办法—伸出右手,对着那片翻动的沙地虚空一握。

她面前的沙地猛地向下塌陷了一小块,一条比香草钓到那条还要粗壮一圈的沙虫,像是被无形之力强行从地里挤压出来似的,带着无数沙土,软趴趴地摔在了地上,微微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迷迭香和香草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条显然已经晕过去或者死了的超大沙虫,又看看一脸得意,沉浸于自己强大之中的小恶魔。

贝纳尔继续专注于手里的钓竿。下面的生物还在顽强抵抗,他能感觉到力道在一点点减弱。又耐心周旋了几分钟,他觉得时机到了,双臂用力,猛地拔起。另一条体型适中,手臂大小的沙虫被成功钓了出来,在地面扭动。

“哥哥居然没有空手而归欸!”奈德拉感到些意外,不过更多是惊喜,她实在没想到贝纳尔也能钓上虫来。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贝纳尔感激着。

迷迭香回过神来,赶紧拿着布囊过来,试图将奈德拉抓的巨大沙虫套进去,但实在是做不到。“这只有些太大啦,奈德拉小姐好厉害。”

“诶嘿嘿,直接拿回去嘛。”奈德拉用从羊皮纸拽出的绳子把那条昏死的大沙虫捆好,随手便提了起来,仿佛那只是捆稍微有分量的木柴。

收获还算颇丰。返回村子的路上,香草和矢车菊围着奈德拉问了好些关于恶魔的事,迷迭香则与贝纳尔稍微探讨了下那个名为芒克的生物。

为了打发时间,下午二人决定去帮农。她们村落种植的是耐旱的块茎植物和一种低矮的、穗子十分密集的谷物。小人儿们的田地开垦得整齐,但能看出在贫瘠的土地上耕作并不轻松。

贝纳尔的知识储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仔细查看作物的长势和土壤情况,虽然具体种植品种与他书本上学到的有所不同,但基本原理是相通的。

他指出有些作物似乎过于密集,影响了通风采光,建议可以适当间苗。又观察到小片地的叶子颜色偏黄,他蹲下身捻起一点土看了看,推测可能是某种微量元素的缺乏,建议或许可以尝试轮作或者添加一些特定的草木灰。

他的语气平静,条理清晰,只是叙述观点,并没有指手画脚的意思。鼠人姑娘们听得却很认真,她们围在旁边,大大的耳朵微微动着,不时点头,或提出一些很实际的问题,比如去哪里找那种草木灰,具体该怎么操作。

“老爷你懂得真多。”矢车菊捂嘴笑着地说。

“我就是书看得多些,你们比我懂得多太多。”贝纳尔稍微有点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他尴尬的笑着。

奈德拉对农活本身兴趣缺缺,她更感兴趣的是那些农具。她拿起一把用来刨地的锄头,掂量了一下。

“欸,好轻哦。”她评价道,然后随手往地上一刨。锄头几乎整个没入干燥坚硬的土地,只留下个深坑。

奈德拉溜达到贝纳尔身边,看着他和其他人讨论着农事,她会偶尔插一句,“哥哥好无聊~”或者“竟然还没说完嘛”,但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待着,玩贝纳尔的衣角,或者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块糖,小心地掰成两半,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另一半递到贝纳尔嘴边。

贝纳尔很自然地低头含住那半块糖,继续询问着自己不熟悉的农业知识,仿佛这只是日常。

傍晚时分,外出的小人儿们都回来了。村落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白天钓到的沙虫被清洗干净,穿在木棍上烤制,散发出混合了焦香和蛋白质的味道。奇特的块茎植物也被扔进火堆边缘煨烤。村民拿出自己酿造的、一种口感酸涩但足够解渴的淡酒。

奈德拉对烤沙虫的味道给予了高度评价,她将其排列于第三位,仅次于巧克力和杂物汤。

“味道像烤虾混着菌子呢。”贝纳尔细嚼慢咽的吃着,他的描述让奈德拉产生了对烤虾的向往。

饭后,人们围坐在篝火旁,似乎有小小的集会。她们低声交谈,分享着白天的见闻,偶尔会有目光飘向贝纳尔和奈德拉,带着友善的好奇。香草拿出了她雕刻的小物件,分发给孩子们,这次终于给奈德拉雕刻了独属于她的,那个小巧的、抱着沙虫的小恶魔,线条稚拙却生动。

奈德拉拿着那个小木雕,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小心地放进了口袋。“谢谢。”她说,语气是独属于她的平淡,但贝纳尔注意到她放的动作很轻。奈德拉是外热内冷的,小恶魔的发自内心的亲近只会留给一个人。

有年轻的姑娘开始哼唱起旋律简单、带着些许忧伤的歌谣,声音十分轻柔,荒原的风不舍得吹散,只好携着歌声一同飘入夜空,飘入灿烂的天河。

贝纳尔和奈德拉坐在稍外围的地方,听着歌声,他们依偎在一起,看着篝火那温暖的光芒映照在每一张可爱、认真的脸庞上。

“这样也蛮好的。”奈德拉小脸埋进贝纳尔怀里,小声说着,“要是能和哥哥找个地方,过这样安静日子好像也不错呢。”篝火在她眼中跳跃着,“说起来又有点想家了。”

“河畔的旷野上,我们并肩而立。”贝纳尔小声跟着吟唱起来。“她说简单生活,如同岸上青草。但我年幼愚昧,如今涕泪满襟。”他轻声唱着,双眼温柔的看向奈德拉,“读我的心吧,小奈。这样你也会唱了。”

小恶魔微微抬起头,与他对上目光。她将那纤细的手指搭在贝纳尔心口,眯起眼睛,随着大家的歌声一同轻唱起:

河畔那旷野上,我们并肩而立。

她说爱很简单,如同枝上绿芽。

而我懵懂无知,如今明了她心。

她说简单生活,如同岸上青草。

但我年幼愚昧,如今涕泪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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