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我失去意识，从天台上跌落。
在醒来，我双手双脚被铐住躺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
那一枪，警察并没有击中我的要害。
天台下面，也铺了厚厚的气垫。
因为这件事，在全网引发的舆论实在太恶劣了，所以并没有轻易的让我死去。
决定对我公开审问，以平民愤。
“好久不见呀，江哥。”
陈渡勾着红唇，推门而进。
褪下了平日里文弱书生的样子，满目狰狞。
“看到你还活着，我和薇薇都很高兴呢。”
“没想到吧，我没死，但接下来，可能就要看着你死了哦。”
他笑着贴近我的耳边。
“你说，绑架、严重伤害，危害公共安全、蔑视法律，加上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数罪并罚，有生之年，你还有没有机会活着走出那座监狱呢？”
说完，他慢慢直起身，夸张的叹了口气。
“也真是可怜呐，恐怕死在里面都没人给你收尸吧？”
“毕竟，你可是个报复社会，连累妹妹死后还要被唾骂的疯男人呢。”
“你想怎样？”
我看着他，平静的问出。
他却以为我心如死灰，笑的好不畅快。
慢条斯理的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小小的，银色U盘。
我瞳孔骤缩。
陈渡满意的看着我眼中的震惊。
“很意外吧？”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薇薇为了挽回你，会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吧？她不顾生命危险的上去靠近你，其实只是为了这个，薇薇早就防着你留有后手，所以才会过去试探你，为的就是拿到它。”
“至于推你下去，自然是真的希望你死，一了百了。二嘛，则是为了制造混乱，方便她把这个关键的东西顺利拿到手，确保永无后患，你看，她为了我，心思多么缜密，多么不顾一切？”
陈渡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怜悯和鄙夷。
“江默，想想你也真是可怜，陪了薇薇半辈子，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
“哪怕就连这最后的一点证据，摆在你面前，你也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啧啧啧，妹妹死了，你马上也完了，很快你就会烂在监狱里，而我和薇薇会结婚，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会开始全新的，美好的人生，而你，就只配做我们幸福路上的垫脚石，还是被踩进烂泥里的那种。”
“至于我弟，他只会过得更好。”
“是吗？”
“那我祝你们幸福。”
我冷笑。
心底毫无波澜，我对白薇所有的感情在妹妹死的那一刻就彻底消失了。
“哼。”
陈渡冷哼一声，看向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江默，我们走着瞧！”
“虽然现在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一定会百倍奉还。”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你妹妹在我弟身下的表情吧？可真快活啊，真可惜，你没看到呢。”
“啊！陈渡，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一句话彻底击垮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疯狂的拽动着手上，脚上的镣铐，很快被勒的血肉模糊，伤口也渗出鲜血。
“你还我妹妹的命！”
狱警听到声音，立马冲进来制止，死死的按住我的四肢。
一根电棍毫不留情的打在我的身上。
“老实点！”
陈渡笑的得意。
“江哥，你看看你，像条狗一样。”
“哦，对了，薇薇还约我去酒店呢，我就不陪你了。”
说完，转身离去。
6
开庭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我被法警押解着，一步步走入法庭。
旁听席上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比我预想的要多的多，媒体镜头长枪短炮的对准我，不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突然，不知是谁先开了口，紧接着铺天盖地的谩骂疯狂的向我袭来。
“就是他！这个疯男人！”
“报复社会，不得好死，怎么没摔死他？当初就应该一枪崩了他算了。”
“就是，他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人还审什么审，直接判死刑算了，浪费司法资源。”
“可怜我们的白法官，哎，造了什么孽，碰上这么个男人，苍天无眼啊。”
目光扫去，白薇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套裙，表情沉痛而疲惫，仿佛受了巨大的压力和委屈。
陈渡坐在她身边，嘴唇苍白，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绑带，依偎着白薇。
看向我时，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恶毒的得意。
庭审按部就班，检察官宣读着我的起诉状，每一条都使得群情更加激奋。
就在这时，白薇突然站了起来，请求发言。
审判长允了。
“尊敬的审判长，各位。我对我先生做出这样的事深感痛心，作为当事人的家属，以及一名法律工作者，我比任何人都感到遗憾和抱歉。”
她顿了顿，带着悲痛的惋惜。
“对于我丈夫的行为，给社会造成了巨大的恐慌，我虽然无法认同，但理解他作为一位哥哥，在失去妹妹后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和崩溃，所以才触犯了法律，必须接受惩罚，但是……”
“我愿意相信他是一时迷失，而陈渡先生也找到了我，愿意向法庭呈交他的谅解书。”
陈渡适当的站了起来，眼中含泪。
“是的，审判长，虽然我遭受了巨大的身心创伤，但我体谅他作为一位哥哥失去妹妹的痛苦，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希望法庭能看在他失去唯一一个亲人的份上，酌情宽宥。”
瞬间，全场哗然，镜头在疯狂的闪烁。
“天呐，陈先生简直太好了吧？刚遭受了那样非人的折磨，竟然还愿意替他着想，写下谅解书。”
“呜呜，陈渡好善良，被伤害成这样子都还帮他求情，当时我看着都疼啊。”
“白法官也是好样的，有情有义，这才是真爱和大度，据说陈先生还是白法官心目中的白月光，我决定了，以后磕他们。”
看着他们惺惺作态的样子，我胃里一阵翻腾。
“恶心。”
陈渡捂着伤口，适时的跌坐了回去。
故作隐忍。
“江哥，你就认错吧。”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这副样子，果然又引发了大批网友的同情。
“肃静！”
审判长敲了敲法槌。
转头，看向我。
“江默，你还有什么需要陈述的吗？”
我冷笑，抬头看了看时间。
也差不多了，那人该出现了。
果然，下一秒，门被突然推开。
一个逆光的身影站在门口，声音洪亮而沉稳。
“审判长，很抱歉打断庭审。”
“但我有重大的新的证据需要提交，关乎本案核心事实，以及另外两桩尚未侦结的案中案。”
7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齐刷刷的看向门边。
是他。
我的大学学姐，如今早已是名震全国的金牌大律师。
方岚。
她看向我，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表情。
“尊敬的审判长。”
“我当事人委托我提交的证据，不仅能够证明我当事人绑架陈渡背后的动机，更能证明当初他妹妹死因的真相。”
“以及，我正式指控白薇女士与陈渡先生，涉嫌共同策划实施伪证，包庇重大刑事案件嫌疑人，以及谋杀未遂。”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白薇脸上的悲悯和陈渡虚弱的表情瞬间被冻结。
是的，当初我不仅仅只是绑架陈渡这么简单。
而是为了逼出藏匿在他身后的弟弟。
陈卓。
当初，妹妹蒙冤惨死后，陈卓一度消失。
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后来，我私下拜托方岚，说出我的计划。
表面上，我疯狂的报复陈渡，实际则是不停的向陈卓传递信号，等杀了陈渡后，下一个我就会去找他。
果然，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开始潜逃。
刚一露面，就被盯在暗处的方岚和她刑警队的朋友立马捕获。
虽然失去了所有的证据，但陈卓根本就是个怂包，经不住吓，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陈渡和白薇让他躲起来的原因。
没多久，他撒的谎就漏洞百出，在有经验的刑警询问下，对所犯的事实供认不讳。
而当初在天台上，我故意展现的那个U盘也是为了引陈渡出来。
因为我非常清楚，以陈渡的性子得知我功亏一篑后，一定会忍不住前来炫耀。
所以，我们更是早早的在医院留下了暗门的监控。
“荒谬，这是污蔑，是污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薇。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愤怒和恐慌而微微颤抖。
“审判长，我抗议，对方提出的证据一定是假的，目的就是对我以及陈渡先生进行恶意诽谤，企图扰乱庭审秩序。”
而陈渡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瞬间瘫倒在椅背上。
他死死的攥着白薇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哆嗦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方岚脸色不变。
“审判长，所有的视频证据您可随意派人检验。”
“另外，陪我一同办案的刑警就在门外，如有需要可尽管传唤。”
“好。”
审判长应下，刑警入内，呈交了陈卓实施犯罪的事情经过。
“不……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
“审判长，假的，这肯定是假的，陈卓的视频一定是合成的，不然就是逼供，对，是逼供，一定是他们严刑逼供，让陈卓承认不存在的事实。”
白薇失态的嘶喊，前言不搭后语。
接着，猛然攥起陈渡的衣领。
“你告诉我怎么回事？你说啊，你不是说陈卓已经被你藏起来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被他们找到，你说啊！”
陈渡眼神涣散，呆呆的摇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出来，我明明警告过他很多次，千万不要露面。”
旁听席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呼。
记者们几乎要冲破栏杆，镜头对准白薇和陈渡疯狂的拍摄。
方岚没理会二人的叫嚣，继续道。
“第二段视频，则拍摄于被告人江默押解的病房内。”
“不，不是这样的，是江默那个畜牲诱导我的，是他逼我说的！”
“是他设局陷害我，故意激怒我，这不作数，这不能作数。”
陈渡看着视频里恶毒的自己，当即像被踩断了尾巴的猫，疯狂的咆哮起来。
然而，这次再没有人信他们那拙劣的谎言。
网友们被巨大的欺骗、愚弄的愤怒瞬间如火山爆发似的喷发了。
8
“畜生！原来真是他们干！”
“狗男女，演的真好，把我们全骗了，人渣，畜生，为了个小白脸连自己的小叔子都能不顾，畜生！”
“刚还在那装好人写谅解书，我呸，恶心！”
直播的弹幕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刷新，全是对他们滔天的愤怒和谴责。
“这对狗男女，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白薇这个人渣，还全国最有温度的法官，我呸，这种畜生简直枉为人夫，根本就不是人，苦了那个哥哥，当初不惜顶着全网的骂名也要找出害死妹妹的凶手！”
“陈渡去死！白薇去死！”
“不行，死太便宜他们那对贱人了，应该被剥皮刮骨，我之前竟然还同情他们，眼瞎！”
“肃静！肃静！”
审判长重重的敲着法槌，试图维持秩序。
但现场已经完全失控，就算法警出面也无计可施，被几个人冲出来，对着白薇和陈渡拳打脚踢。
网上一片叫好，甚至有人刷起了礼物，让他们代打。
而我成为了最勇敢的哥哥，纷纷对我一片赞美。
“以身为刃，劈开黑暗的勇士哥哥。”
“用最决绝的方式，为妹妹讨回迟到公道的哥哥。”
“他不是疯子，是这个世界配不上他的勇敢。”
“对不起，叔叔，我们欠您一句道歉和致敬！”
最后，当狱警终于拉开愤怒的人群时，白薇和陈渡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白薇透过人群看向我。
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
“阿默，阿默……”
“我到底都在做什么？”
脸上划过悔恨的泪水，她慢慢的爬向我。
“阿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阿默，我被猪油蒙了心，我一步错，步步错，可我，可我真的爱你啊，阿默。”
突然她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喊声。
口中喷出鲜血。
“啊！”
“是我鬼迷心窍，对不起小柚，对不起你，阿默。”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白薇哭的泣不成声。
即将碰上我的裤脚时，被我厌恶的躲开。
“滚！”
“白薇，你的眼泪和忏悔，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它们比不上小柚一根头发丝的重量，你现在所承受的一切，不如我当初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活着？”
我轻轻的笑了一下。
“我当然会活着，会好好的活着看你和陈渡是如何在监狱里烂掉，如何为你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至于原谅？那就等你死了以后问问小柚愿不愿意原谅你，当然，如果她还肯见你的话，不过像你这样的畜牲也没资格见小柚了，只配下地狱。”
说完，我跟着狱警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她的忏悔于我，不过是恶心的噪音。
我的世界，早已在妹妹死去的那一刻就与她无关了。
我的事情终于引起了最高领导的高度重视。
不管怎样，但绑架、伤害这些都是事实，它不能成为触犯法律的借口。
就在宣判的那一刻，全世界所有的人都为我请命，请求宽大处理。
再加上我身上的枪伤还未好全，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判了个监外执行。
事情结束后，虽然我不能再进入公检法，但我和方岚一起重新成立了个律所。
专门为那些无处伸冤的人发声。
9
我是白薇。
我的一生太顺了。
从小就是很多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无论学业、事业还是梦想，乃至最后的结婚嫁人全都一帆风顺。
但我此生唯一的意难平就是陈渡，他是我大学时期的梦，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那个处处不如我的女人。
他出国后，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遇见了江默。
他重新成为了照亮我世界的光。
我们曾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分享一碗面，也曾在深夜一起探讨过棘手的案子。
他看向我时，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一脸崇拜的对我说。
“薇薇，你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法官。”
所以，为了不让他失望。
我以身作则，拒绝了外面所有的诱惑。
甚至还被赋予“全国最有温度的审判长”的荣誉称号。
在陈渡回国没找上我之前，我认为自己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问心无愧。
后来，当我得知小柚被害时，我愤怒、憎恨，哪怕穷尽一生也要让那个凶手绳之以法。
可我万万没想到，那天晚上，陈渡会上门求我。
穿着当初我最为心动的那套衣服。
而我面对这个心里的意难平，终究还是没能把持住自己。
醒来后，他虚伪的抱着我，明里暗里的哀求。
求我一定要救救他弟弟，否则将我和他的视频传播出去。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他早就有所预谋。
我怕失去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也为了那可笑的保护欲和隐秘的私情。
我选择了亲手销毁能证明小柚惨死的铁证。
站在庄严的法庭上，我几乎不敢直视丈夫绝望的眼睛。
我后悔啊，悔的肝肠寸断，但都于事无补。
一步错，步步错。
在去往天台的楼梯上，我说的全部都是心里话，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放弃一切和他从头来过。
因为，我终于明白，顺从陈渡掩盖事实，不是为了他，也不是怕失去身上的光环，而是怕看到江默对我失望的眼神。
推他下天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不会死。
因为是我让人在楼下铺了厚厚的气垫，也告诉狙击手不要一击致命。
更知道把证据给陈渡后，他就一定会得意忘形，去医院找阿默。
在法庭上，听着审判长的宣判，我心如死灰。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闪过第一次小柚的画面。
她像个小太阳一样扑进我的怀里，热情的开口叫我“嫂子”。
从那以后她处处都保护我，还夸我是世界上“厉害的法官”。
明明自己上学实习也很累，却在我深夜回家，贴心的准备好一碗蜂蜜水，说“嫂子辛苦了”。
这么好的妹妹，我怎么就失去了呢。
后来，我在监狱里患上了晚期肺癌，饱受折磨。
我知道自己在监狱里肯定不好过，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我当初亲手送进来的。
吃馊饭、喝馊水、被人打是常态。
我拒吃止痛药，自虐的用这种方式赎罪。
当然，也没有人来同情我。
最后，如果真的可以重新来过的话，我一定一定不会多看陈渡一眼。
我会好好爱护我的丈夫，保护我们的妹妹。
阿默，对不起。
我爱你啊，真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