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龙潭虎穴·刀啸长安城
第十一回:镖局鸿门宴 茶毒现杀心
西安城的初雪来得猝不及防,细碎的雪沫子沾湿了威远镖局门前的石狮。寅时三刻,镖局侧门吱呀开启,两个趟子手抬着潲水桶出来,桶沿隐约露出半截青黑的手掌。
“看什么看!”管事厉声呵斥驻足的行人,”后厨宰羊没见过?”说着飞快将桶盖压严实,雪地上却洇开一道淡红的水痕。
隔街茶楼里,刘虎的指尖在窗棂上轻叩三下。薛晚晴扮作卖绒花的村姑,竹篮底下鸳鸯刀寒光微闪:”昨夜子时,镖局后巷运进三口松木棺材。”
“棺材装活人,是威远镖局的老把戏。”刘虎凝视着镖局飘扬的镖旗,”升允截了山西义军的军饷,要借镖局之手运往京城邀功。”
雪忽然下大了,青石板路上蹄声嘚嘚。八骑快马踏雪而来,马上汉子皆披黑色斗篷,领口绣着血鹰纹样。为首者甩镫下马,镖局总镖头赵擎苍亲自出迎,抱拳时袖口露出淬毒的腕弩。
“血鹰卫副统领严世蕃。”薛晚晴声音发紧,”他左手缺三指,是当年被龙二叔黄河双刀所伤。”
刘虎目光骤寒:”看来升允要在此了结旧怨。”
未时正刻,镖局宴客厅暖帘高挑。三十六桌流水席摆开,关中名流齐聚堂上。赵擎苍举杯朗笑:”承蒙巡抚大人抬爱,威远镖局接下皇杠!今日这杯’雪涧茶’,乃终南山千年古茶树所产…”
侍女捧上的青瓷茶碗中,茶汤澄碧如玉。刘虎指尖轻触碗壁,忽觉怀中《刀客真传》微微发烫——书中记载:”雪涧茶树早绝于世,凡冒名者,必是西域奇毒’相思子’所泡!”
“茶中有毒!”他急按住薛晚晴端茶的手。邻桌豪商已仰脖饮尽,霎时面色青紫倒地抽搐!
厅中大乱。赵擎苍突然摔杯为号,屏风后弩箭如蝗!刘虎掀桌挡箭,古刀出鞘划破碗碟,碎瓷如雨击落箭矢。
“刘家小儿!”严世蕃踹翻席面,”今日这鸿门宴,专为你关山刀设的!”血鹰卫甩去斗篷,露出内衬的锁子甲,刀尖皆淬幽蓝。
薛晚晴鸳鸯刀挑飞毒箭,急道:”茶毒见血封喉,需用热酒催吐!”她纵身跃上梁柱,刀尖挑破悬着的酒坛泥封,陈年汾酒如瀑倾泻。
刘虎会意,古刀旋身泼洒酒液。中毒者被迫灌入烈酒,顿时呕吐黑水。严世蕃怒极,链子枪直刺薛晚晴后心!
“铛!”关山刀格开枪尖,刘虎虎口震裂。赵擎苍双钺又至,厅柱上留下深痕。三人缠斗间,薛晚晴忽见侍女袖中寒光一闪——
“小心飞针!”她推开刘虎,自己肩头中针踉跄跪地。针尾带着幽冥教独有的鬼面纹!
“幽冥教也掺和进来了?”刘虎心头剧震。严世蕃狞笑:”升允大人麾下,何分彼此!”链子枪毒蛇般卷向薛晚晴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厅外忽然马蹄声如雷!有人长啸:”黄河帮龙二,特来讨杯喜酒!”
但见龙二单骑破门而入,双刀如蛟龙出海,瞬间劈翻数名血鹰卫。他甩出酒囊掷向刘虎:”虎子,接解药!”
囊中药粉遇酒化雾,中毒者面色渐缓。严世蕃暴怒:”龙二!你竟敢反水?”链子枪疾刺,却被黄河双刀绞住枪身。
“严老狗!”龙二狂笑,”你真当我不知?当年截杀刘震山大哥,就是你放的冷箭!”双刀翻飞间,他压低声音对刘虎道:”镖银藏在后院冰窖,快走!”
赵擎苍突然吹响警哨。地面轰然塌陷,露出布满尖刀的陷坑!刘虎揽住薛晚晴借力梁柱,古刀劈断悬灯铁链,灯笼砸中毒阱机关。
“从灶房走!”龙二踹翻汤锅,滚烫高汤泼向追兵。三人退入庖厨,龙二旋动灶台铁锅,暗道显现:”直通灞桥!”
暗道闭合刹那,严世蕃追至,怒斩灶台:”发响箭!通知灞桥闸口放千斤闸!”
幽暗密道中,龙二忽然踉跄跪地。薛晚晴擎灯照见他后背插着三支毒镖,创口泛紫。”镖上有…幽冥教尸毒…”他惨笑,”严世蕃早料到我必反…”
刘虎急点他周身大穴:”龙兄,你不是已经……为何舍命相救?”
龙二颤手取出半块玉珏,与刘虎怀中残玉严丝合扣:”我父与你父…本是结义兄弟。当年被迫假意投诚,实为查清血鹰卫底细…”他咳出黑血,”快走!灞桥闸口有…”
话音未落,前方轰隆巨响!千斤铁闸轰然坠落,距三人仅十步之遥。水流突然湍急——严世蕃竟在上游开闸放水!
“逆水破闸!”薛晚晴指向闸底缝隙,”千斤闸下有排水槽,可容人过!”但水流汹涌,常人难近。
刘虎猛然想起《刀客真传》载有”定波式”。他深吸口气跃入激流,古刀逆水疾旋,竟将湍流劈开空隙!龙二用尽最后力气将薛晚晴推过闸隙,自己却被漩涡卷走。
“龙兄!”刘虎目眦欲裂。水中飘来龙二嘶吼:”告诉虎子…他爹的刀…在洞庭…”话音未散,人已没入黑暗。
薛晚晴拖着重伤的刘虎爬上岸边芦苇荡。雪夜寂寥,忽闻马车辚辚。青布小车驶近,车帘掀处露出珍妃旧宫人苍老的脸:”快上车!严世蕃封了九门!”
马车驶入暗巷,老宫人递来血诏绢书:”万岁爷密旨,命尔等截回镖银。若落升允之手,他日必成挟制太后的筹码!”
突然箭雨破窗!严世蕃率骑队追至:”叛逆劫持宫眷,格杀勿论!”
马车狂奔至朱雀街,前方竟被火药炸出深坑!老宫人急转缰绳,车厢倾覆刹那,刘虎护着薛晚晴滚进民宅院墙。
院中枯井传来鹧鸪暗号。井下别有洞天,竟是义军秘密据点。首领查看龙二遗留的玉珏后,突然跪地:”持双玉者,当为刀客盟主!”
原来龙二留下的半块玉珏,正是号令天下刀客的”血鹰令”反面!两玉合一,现出”反清复明”四字篆文。
“龙二哥忍辱负重十年,终将此令完璧归赵。”首领献上镖银密图,”冰窖有幽冥教’尸兵’把守,需以阳血破煞。”
子夜时分,威远镖局冰窖寒雾氤氲。二十具”尸兵”青面獠牙,关节钉着操控铜线。严世蕃立于高台冷笑:”刘虎!此乃幽冥教秘炼毒尸,刀枪不入!”
刘虎割掌洒血于古刀,刀身嗡鸣泛红。薛晚晴以鸳鸯刀布下”两仪阵”,刀光过处铜线尽断。尸兵狂性大发,竟互相撕咬!
混乱中刘虎劈开冰墙,露出堆满金锭的镖箱。严世蕃狂怒之下亲执链子枪攻来,枪尖绿芒暴涨!
“毒龙钻心枪!”薛晚晴惊唤,”需用关山刀绝学’碎星式’破之!”
刘虎闭目凝神,父辈刀影浮现脑海。古刀突如流星贯日,点中枪尖七寸——正是毒枪命门!严世蕃虎口崩裂,枪杆咔嚓折断。
“不可能!”他呕血暴退,”碎星式失传百年,你如何…?”
“因这式专破叛徒。”刘虎刀指其心,”当年创此招的刘家先祖,就是为诛杀投清的同门!”
突然,幽冥教主从暗影袭出,鬼爪直取薛晚晴!严世蕃竟趁机将盟友推向刀尖:”教主替某挡灾罢!”鬼爪穿胸而过,教主毙命时犹带难以置信之色。
“卑鄙!”薛晚晴怒叱。严世蕃却狂笑撕开人皮面具,露出的脸让刘虎如遭雷击——
竟是本该葬身黄河的崔九!”没想到罢?”他得意抖出官袍内的金丝软甲,”升允大人早将血鹰卫尽换替身,真身已在护送太后西狩路上!”
冰窖蓦地震动,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崔九跃上逃生密道:”这千斤火药,送你们见刘震山!”
火舌吞没镖银的刹那,刘虎劈开冰窖暗河闸门。洪水冲入火场,爆炸的冲击波将三人卷进地下河…
刘虎在灞桥岸边的晨雾中醒来,怀中紧搂着昏迷的薛晚晴。河面飘着镖箱残木,金锭早已不知所踪。唯有那封血诏,因缝在他衣襟内里得以保全。
“虎子哥…”薛晚晴苏醒后第一句话令人心惊,”龙帮主临去前说’洞庭’,莫非指洞庭湖?你父的刀…”
刘虎猛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喃喃的”湖底…刀…”,原非糊涂呓语!
雪停了,初阳照在灞桥残雪上。远处长安城钟声呜咽,如为昨夜亡魂送葬。少年扶起女子,将血诏仔细收进贴胸处。
“去洞庭。”他望着南方天际,”无论湖底埋着什么,都比这箱黄金重要。”
二人身影渐行渐远时,冰窖废墟中爬出焦黑的残躯。崔九撕开裂开的金丝甲,对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发出毒蛇般的冷笑。
雪水冲开他紧攥的掌心,半枚青铜钥匙在阳光下泛着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