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冢内的惊天异象,虽然被楚玄迅速收敛,
但那股瞬间席卷而出的、令万剑俯首的无上威严,依旧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在天剑山庄的核心高层间,激起了无法平息的滔天巨浪。
慕容博父女讳莫如深,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敬畏,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们脸上。
山庄上下,对于那位即将成为山庄“姑爷”的九皇子,再无人敢存半分轻视,敬畏之心日盛。
大婚的筹备,在一种既喜庆又无比压抑的气氛中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红绸挂满了亭台楼阁,喜字贴满了门窗,仆役们脚步匆匆,穿梭忙碌,处处张灯结彩。
“听说了吗?昨天后山禁地那边,好像又出大动静了!”
一个负责悬挂灯笼的仆役,趁着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
“可不是!我离得老远,都感觉心口发闷!好像有千万把剑在耳边嘶鸣!”
另一个仆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嘘!小点声!庄主严令不许议论禁地之事!”
领头的管事赶紧呵斥,但眼神里也充满了惊疑不定,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听雪小筑的方向。
“这位九皇子殿下……真真是神鬼莫测啊……”
角落里,一名正在擦拭廊柱的老仆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满是敬畏。
山庄的精英弟子们,更是将这份敬畏化作了行动上的谨慎。
他们路过听雪小筑时,无不屏息凝神,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里面那位深不可测的存在。
慕容雪作为准新娘,自然也忙碌起来。
但在她清冷的容颜之下,除了待嫁的复杂心绪,更多了几分对那道身影的探寻与思索。
楚玄则显得格外清闲。
婚礼的具体事宜,自然无需他亲自操劳。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楚玄信步走在山庄的回廊水榭之间,看似随意地欣赏着忙碌布置的婚庆场景。
他步履从容,神情淡漠,与周遭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他的心神,却悄然沉静下来。
【洞悉天眼】,悄然发动。
这签到所得的神通,无声无息地运转。
刹那间,楚玄眼前的世界,似乎剥离了表象的色彩。
空气中,浮现出一道道或强或弱、或凝练或驳杂的气息流痕。
那是山庄内武者们运转真元时,无意间散发出的能量轨迹。
仆役们的气流微弱而杂乱,如同溪流中的浮沫。
精英弟子们的气息则相对凝练,如同涓涓细流,其中偶尔有几道,显示出接近先天的迹象。
长老们的真气则雄浑得多,如同奔腾的小河,在慕容博身上,更是汇聚成一片深潭般的磅礴气场。
楚玄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气息流痕。
他的目标,并非欣赏这些力量的层次。
他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了层层表象,精准地捕捉着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念头与情绪。
喜悦之下,是否藏着嫉妒?
恭敬之中,是否裹着怨恨?
忙碌的身影里,是否隐匿着鬼祟?
他如同一尊行走的明镜,映照着人心深处的阴暗角落。
当他路过议事大殿附近时,正巧看到庄主慕容博与几位核心长老结束了一场临时会议,从殿内走出。
慕容博面带笑容,正与身边一位面容严肃、身着执法堂服饰的老者交谈着什么。
那老者,正是天剑山庄执法长老,赵康年。
此人掌管山庄戒律刑罚,位高权重,一向以铁面无私、不苟言笑着称。
在【洞悉天眼】的映照下,赵康年体内流转的真气颇为凝实,
已然达到了先天后期巅峰的程度,距离宗师之境仅差临门一脚。
他表面上对慕容博毕恭毕敬,微微欠身,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然而,在楚玄的感知中,此人的心念波动,却与他的表情截然相反。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烦躁与轻蔑,如同毒蛇般盘踞在他的意识深处。
“老东西!就知道守着你那点陈规旧矩!山庄在你手里只会越来越没落!”
赵康年的内心在咆哮,充满了对慕容博保守策略的强烈不满。
表面上,他却是恭敬地应道:“庄主所言极是,属下定当谨记。”
更让楚玄目光微凝的是。
这赵康年在与慕容博交谈时,他那看似不经意扫过四周的目光,总会精准地、极其短暂地在几个特定的“杂役”身上停留一瞬。
那几个人,穿着山庄最低等杂役的服饰,混在人群中搬运着沉重的礼箱,动作麻利,神情麻木,与其他杂役毫无二致。
但在楚玄的【洞悉天眼】下,这几人身上那刻意收敛却依旧带着一丝煞气的内息波动,以及他们眼神深处潜藏的精光,瞬间暴露无遗!
他们绝非普通的杂役!
他们体内的真气运行路线,带着一种独特的、并非天剑山庄路数的阴冷气息。
而且,他们的站位看似随意,实则隐隐形成了一个呼应之势,目光的余光也时刻关注着赵康年的动向。
“伪装得不错,可惜……”
楚玄心中了然。
这些人是赵康年安插进来的钉子!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赵康年背后之人安插进来的眼线与执行者!
慕容博浑然未觉,与赵康年又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赵康年站在原地,目送慕容博走远。
他那张严肃刻板的脸上,缓缓地,扯出一个极其冰冷而狰狞的弧度。
眼底深处,是一抹化不开的贪婪与野心。
“快了……很快……这一切,都将是我的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映照在楚玄的【洞悉天眼】之中。
楚玄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继续沿着回廊漫步而去。
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看来,这看似平静的天剑山庄,内里的暗流,比他预想的还要汹涌。
而且,这股暗流,似乎正围绕着即将到来的大婚,加速涌动。
夜幕降临。
整个天剑山庄笼罩在喜庆的红光之中,但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沉淀,换上了一层静谧的面纱。
听雪小筑内。
楚玄盘膝静坐,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宛如披上了一层银霜。
他的呼吸悠长而绵密,如同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
忽然,他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精芒。
“是时候,听听这位赵长老,夜深人静之时,会与他的‘心腹’们聊些什么了。”
无声无息,楚玄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
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没有扰动半点尘埃。
大宗师境的修为,让他如同融入黑夜的幽灵。
山庄各处明哨暗哨的分布,在楚玄强大的神念感知下,形同虚设。
他如履平地,身影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闪烁,几个起落间,
便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山庄核心区域,执法长老赵康年所居住的独立院落之外。
他并未直接闯入书房。
只是静静地站在书房窗外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树阴影之下,气息完全内敛,仿佛成为了古树的一部分。
书房内,灯火通明。
赵康年略显阴鸷的声音,清晰地透过窗纸,传入楚玄耳中,每一个字都如同在耳边响起。
“哼,慕容博那个老顽固!今日议事,还在强调什么‘山庄百年声誉’,‘不可操之过急’!迂腐至极!”
赵康年的语气充满了不耐与鄙夷。
“长老息怒。”
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谄媚,“庄主他毕竟年纪大了,思想保守些也是难免。如今有长老您主持大局,更有三殿下的鼎力支持,大事可期啊!”
“三殿下那边,消息传过去没有?” 赵康年沉声问道,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回长老,已经通过‘暗鸦’传出去了。三殿下对我们的进展非常满意!
他特意交代,只要此事成功,助长老您掌控天剑山庄,日后整个江南的武林势力,都将以长老您马首是瞻!
三殿下在朝堂之上,也定会为长老争取更大的利益!”
“好!很好!” 赵康年的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兴奋,“有殿下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告诉殿下,一切尽在掌握!”
他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狠厉:
“那东西……‘噬元散’……确定到手了?”
“长老放心!”
沙哑声音的主人连忙保证,语气带着一丝邀功的得意,
“属下费尽心机,终于在‘鬼市’联系上了‘毒阎王’的弟子,付出了极大代价,才弄到了此物!
无色无味,遇水即溶,只要指甲盖那么一点,就能让宗师境的高手在短时间内真元涣散,十成功力发挥不出一成!
而且事后极难查出痕迹,只会以为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毒阎王的‘噬元散’?很好!果然名不虚传!”
赵康年狞笑一声,“慕容博这老东西,自以为宗师境就高枕无忧了?
哼!大婚之日,宾客盈门,正是混乱之时……
只要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服下此物,届时他‘旧伤复发’,突然倒下……
这山庄大权,还不是唾手可得?!”
“长老英明!届时,有我们的人在外围策应,再制造些混乱,里应外合之下,必定万无一失!
至于那个九皇子……嘿嘿,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没了慕容博的庇护,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三殿下也早就想除掉他了!”
“哼,一个弃子,仗着不知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就敢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
大婚之日,便是他命丧黄泉之时!”
赵康年语气森然,充满了杀意,
“三殿下特意交代,此人身上可能藏有《天魔策》的秘密,务必生擒,或者……至少要把他的脑袋带回去!”
“是!属下明白!定叫他插翅难逃!”
书房内的密谈还在继续,商议着更具体的细节,如何下毒,如何制造混乱,如何控制局面,如何除掉楚玄……
窗外的阴影中,楚玄静静地听着。
月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眼神,深邃如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待到书房内的密谋告一段落,里面的人影似乎准备散去时。
楚玄的身影,已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如同从未出现过。
下一刻,他已回到了听雪小筑自己的房间。
指尖,一缕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真元如同灵蛇般在指尖游弋。
这是他与被他种下禁制的黑金阁阁主萧腾之间,特有的、极其隐秘的联络方式。
楚玄手指轻弹。
那缕金色真元瞬间化作一道无形的流光,穿透虚空,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朝着风云城黑金阁的方向疾驰而去。
同时,一道冰冷而威严的神念指令,直接烙印在远方的萧腾灵魂深处:
“萧腾听令!”
“不惜一切代价,立刻动用你所有力量!”
“彻查天剑山庄执法长老赵康年与三皇子楚璟勾结的所有细节!”
“特别是他们提及的‘噬元散’来源!我要知道此物具体作用、由何人提供、如何传递到赵康年手中!”
“还有,密切监视所有近期进入天剑山庄的可疑人员,尤其是伪装成杂役者!”
“所有情报,第一时间呈报于我!”
指令下达,楚玄指尖的金色真元也随之消散。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山庄中摇曳的喜庆灯火,眼神平静。
大婚的钟鼓尚未敲响。
但杀机的序幕,已然在暗流涌动中,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