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院长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听说，院长把她最心爱的紫砂茶杯都摔了。
赵梅和李玥两个人，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当初是谁跟我保证，说这个李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又是谁，为了给她腾位置，把我们医院真正的顶梁柱给逼走的？”
“现在好了！天捅了个大窟窿！你们谁来补？”
院长的咆哮声，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得到。
终于，我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院长的私人号码。
“晚星，我是刘院长。”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没了往日的官腔，反而多了几分恳求，“医院的情况，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晚星，医院培养你也不容易，你是在我们这里成长起来的。这件事已经惊动市里了，压力非常大。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立刻回来救场。算我，求你了。”
我靠在高铁的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刘院长，我所有的成长，都体现在了我主刀的每一台手术，和抢救回来的每一个病人身上。医院给了我平台，我还给了医院成绩和声誉。但现在，我正在休假，而且，我只是一个住院医师。按照医院的规定，我没有权限，也没有资格处理这种级别的重大医疗事件。”
我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一个带着哭腔的男声响了起来——是沈浩宇。
“晚星！你快回来吧！我求求你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在网上乱说话，不该跟你闹脾气！我们的婚房都装修好了，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要和我一起组建一个家！你想想我们的未来，想想我爸妈怎么看你！这件事关系到医院的声誉，也关系到我的脸面啊！你不能这么绝情！”
他吼得声嘶力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只觉得一阵恶心——前世，也是这样。在我被陷害、身败名裂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哭着求我，求我为了他的“幸福”和“脸面”，忍气吞声，主动承担下所有的罪名。
“晚星，只要你爱我，你就应该为我……”
够了。
“刘院长。”我冷冷地打断了沈浩宇的哭嚎。
电话那头，院长抢过了电话，声音急促：“晚星医生！你说！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回来！”她终于不再谈什么大局和情面，“恢复你的主治医师职务！不，是副主任医师！奖金绩效，我给你双倍补发！医院给你公开道歉！”
我轻笑一声：“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在全院大会上，公开为我正名，撤销之前所有的不实处分。赵梅和沈浩宇，必须当着全院医护人员的面，亲自向我道歉。第二，ECMO的维修费用，以及两位病人因抢救延误所产生的一切额外费用，由赵梅和李玥个人承担。第三，瀚星集团董事长的手术，从现在开始，由我全权负责，我的任何治疗方案，任何人，不得干预。第四，我要自己组建医疗团队的优先选择权。”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能听到背景音里，监护室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警报声。
院长试图讨价还价：“晚星医生，道歉……能不能换个方式？让他们私下里……”
“没得商量。”我直接回绝，“他们当初让我当众丢脸，就该想到会有当众捡起来的一天。”
“好！”院长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我全部答应你！”
我挂断了电话，打开手机APP，买了最近一班返程的车票。
6
我回到医院，没有去办公室，直接走进了ICU。
原本乱作一团的ICU，在我踏入的那一刻，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扫了一眼监护器上的数据，病人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血压持续走低，血氧饱和度掉到了危险值。
我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开始下达指令：“护士长，去甲肾上腺素微量泵入，维持动脉压在65以上。小夏，准备气管插管，病人随时可能呼吸衰竭。把最新的血气分析报告给我，立刻！”
我的指令清晰、迅速，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护士和医生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曾经那些对我冷嘲热讽、避之不及的同事们，此刻都像看到了救星，不自觉地围了上来。
“晚星姐，你可算回来了！”护士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李玥看到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扶着墙站起来，嘴硬道：“你回来干什么？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病人我已经准备转……”
我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到那台报废的ECMO前，看着被她暴力操作烧坏的核心主板，只是摇了摇头——那块主板上，甚至还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螺丝刀撬过。
“蠢货。”我低声说了一句。
我脱下外套，递给身边的护士：“准备备用电源和冷却剂。”
我的声音不大，但ICU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护士长立刻反应过来，大声指挥：“快！小刘，去拿备用电源！小张，去取冷却剂！”
再也没有一个人听李玥的指挥。
“你们干什么！我才是主治医生！你们敢不听我的！”李玥试图去拉扯护士，却被匆匆赶来的院长亲手一把推开。
院长怒视着她：“你给我闭嘴！还嫌害得我们不够惨吗？”
李玥转向她姑姑赵梅，带着哭腔：“姑姑……”
赵梅却避开了她的目光，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院长走到我身边，语气里满是信赖：“晚星医生，这里，全交给你了。”
赵梅跟在后面，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点了点头，打开工具箱。拆开机器外壳，用备用零件替换烧毁的电路模组，重新校准所有的传感参数。我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稳定。整个ICU里，除了仪器的滴答声，只剩下我操作工具发出的轻微声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我的双手。
半个小时后，我合上机器外壳，连接好电源。我按下了重启键。
“滴——”
一声清脆的长鸣后，ECMO的屏幕重新亮起，各项参数恢复正常。
机器，成功重启。
ICU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声。而李玥，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我看向她，平静地开口：“书本上的知识，和实际操作之间，隔着的是人命。你身上这件白大褂，代表的是责任，不是你用来炫耀的资本。你，还差得远。”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她最后那点可怜的骄傲。
7
ECMO恢复了正常运转，另一位重症病人的生命体征很快稳定了下来。家属在ICU外对我千恩万谢，激动得差点给我跪下。
我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换上手术服，走进了手术室——为瀚星集团的董事长进行急诊冠脉介入手术。这是一台高难度的手术，堵塞点的位置非常凶险，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手术室里，我与临时组建的团队配合默契，每一个指令，每一个器械的传递，都精准无误。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绿灯亮起——手术非常成功，董事长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走出手术室，一位助手跟出来，满眼崇拜：“晚星老师，您刚才的操作太神了，那个角度的支架植入，教科书上都见不到。”
我只是点了点头，脱下了沉重的手术服。
董事长那个年轻的儿子，也就是那天被我救治的男孩，早已等在门口。他看到我，眼圈一红，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苏医生，谢谢你救了我，也救了我爸爸。”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爸醒来后，听说了之前的事，他很生气。他说，一个医生最大的品质，就是担当。他还说，像您这样有本事有担当的医生，不应该被埋没。我已经让我公司的公关和法务团队介入了，他们会处理好后续所有的事情。网上关于你的那些视频和不实言论，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们瀚星集团会帮你处理干净。”
他的能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第二天，几乎是一夜之间，网上所有关于我“行为不当”的视频和文章，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瀚星集团官方账号发布的，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信中详细描述了我两次救了他们父子的经过，并对我的医术和医德，给予了最高度的赞扬。各大新闻媒体也纷纷转发，标题都是《论医德的重要性：优秀医生反遭诬陷》。舆论瞬间反转。
紧接着，医院召开了全院大会。院长亲自站在台上，当众宣读了撤销对我一切处分的决定，并补发了荣誉奖金。
会议的最后一项，院长沉声道：“下面，请赵梅主任和沈浩宇同志，为自己的不当言行，向苏晚星医生公开道歉。”
赵梅走上台，面色铁青，眼神躲闪，敷衍地念了一遍道歉稿。台下有年轻医生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会场里格外清晰。
轮到沈浩宇。他哭得“委屈至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只是一时糊涂，太在乎晚星了，才会说出那些不过脑子的话，对不起，晚星，真的对不起。”
他的目光看向我，似乎还期待着我能有所回应。
我站在台下，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一言不发。对我来说，这一切早已没有任何意义。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永远无法修复。
8
全院大会的第二天，医院的处分决定就下来了——
李玥，因为造成重大医疗失误，并恶意损坏贵重医疗设备，被医院直接开除，档案记大过，并上报医师协会，建议吊销其医师执照。由于瀚星集团的介入，医师协会的调查进行得很快，一周后就出了结果——她不仅被吊销了执照，还因为涉嫌医疗责任事故，被提起了刑事诉讼。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她这辈子，都别想再穿上白大褂了。
赵梅，因用人失察、管理不当，造成恶劣影响，被免去心胸外科科室主任职务，降为普通门诊医生。医院的伦理委员会也对她展开了调查，据说查出了不少她以权谋私的证据，连退休金都可能保不住。并且，那台ECMO高达七位数的维修费用，需要她个人承担一大部分。我听说，她得到消息的当晚，头发就白了一半。
瀚星集团的动作更快。一封措辞严厉的律师函，直接寄到了院长办公室，正式向医院提起诉讼，追究因延误治疗对董事长造成的后续健康影响和精神损失，并点名要求赵梅和李玥，承担主要连带赔偿责任。
曾经那些围着赵梅和李玥转的同事，纷纷与他们划清界限。甚至有人开始落井下石，向院纪委揭发他们之前利用职权收受红包、违规操作的更多内幕。树倒猢狲散。
沈浩宇的日子，也不好过。瀚星集团的法务部，以造谣诽谤、侵犯名誉权为由，同样对他提起了诉讼。面对天价的民事赔偿，他彻底慌了。
他的父母，找到了医院，在我的办公室门口堵住了我。
“小苏啊，你就看在和浩宇往日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一次吧！”他母亲哭着求我。
他父亲甚至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想塞给我：“小苏，这里是二十万，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他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我看着这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神情冷漠：“情分？当他为了自己的虚荣心，毫不在意地在网上发视频，毁掉我事业的时候，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情分了。你们该求的不是我，是法律。另外，请收回你们的钱，这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们的儿子。”
我叫来保安，请他们离开。
一周后，医院发布了新的人事任命——我被正式任命为心胸外科的副主任，拥有了独立的办公室，以及组建自己医疗团队的权力。
院长亲自把任命书交给我，郑重地说：“晚星，以后科室就靠你了。”
我把我以前那块写着“主治医师苏晚星”的旧名牌，放在了崭新的办公桌上。
9
沈浩宇的官司败诉了。瀚星集团的法务团队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巨额的赔偿，让他家不得不卖掉了市区的大平层，搬到了郊区的老破小。他自己，也成了整个医疗圈的笑柄——工作丢了，名声臭了，没有任何一家医院敢再要他。听说他去一家私立体检中心应聘，都被人当面认出来，嘲讽了一番。
几个月后，他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口。没有了往日的骄傲和光鲜，整个人憔悴不堪，眼神黯淡。他身上的衬衫起了皱，那曾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晚星。”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祈求，“我……我后悔了。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该被虚荣蒙蔽了眼睛。我这些天，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你不要我了。”
我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批阅手上的病历。
他见我没反应，开始试图回忆我们的过去：“你还记得吗？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在图书馆……你还送给我一支钢笔，说……”
“是你亲手把那些美好都毁了。”我打断了他。
我的声音很平静：“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能掌控一切的感觉。你享受的，是我对你的百依百顺，是你认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那种安全感。所以，当我为了救人，做出了一件超出你掌控范围的事，你就觉得我背叛了你。沈浩宇，你从来没有爱过真实的我，你爱的只是你想象中那个，能满足你一切虚荣心的工具。”
我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分。他嗫嚅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拿出手机，划开屏幕，把一张照片放到他面前——照片上，一个穿着击剑服的男孩，摘下头盔，正对着镜头笑，阳光洒在他的发梢上。
“我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
沈浩宇看着那张照片，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身体猛地一震。他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新的生活？他是谁？他比我有钱吗？比我体贴吗？我们七年的感情，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忘了？晚星，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我把我的青春都给你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收回手机，站起身：“不是我忘得快，而是你，从未真正走进我心里。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是舍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的。而不是在你受尽委屈之后，反过来指责你让他丢了脸面。”
我按下了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保安部吗？请派两个人到副主任办公室来一下。”
沈浩宇瘫坐在地上，面如土色。几分钟后，两个保安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架起他。他还在挣扎着，哭喊着我的名字：“晚星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回头看看我！”
看着他被拖走的背影，我内心没有报复的快意，也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片平静——就像送走了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段扭曲的过去，终于，彻底解脱了。
10
我的医疗团队，在半年内迅速组建了起来。我引进了几个踏实肯干、技术过硬的年轻医生，整个科室的学术氛围和工作风气都焕然一新。
我带的一个博士毕业生，很有灵气，我将我的很多经验都传授给了她。我告诉她：“技术可以学，但医德要刻在心里。”有一次半夜急诊，来了一个大动脉撕裂的病人，情况万分危急，她顶住压力，完美地完成了辅助工作。那一刻，我看到了我们科室未来的希望。
在我的带领下，我们科室连续攻克了好几个高难度的手术项目，成功完成了一例省内罕见的微创心脏不停跳搭桥手术，得到了业内和患者家属的一致好评。科室的声望，与日俱增。
老院长退休前，特意找我谈了一次话。她拍着我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欣慰：“小苏，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她还把她珍藏的一本绝版医学图谱送给了我，“继续好好干，别让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你救人的这颗心。”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和瀚星集团合作，共同出资，建立了一个心脏病贫困患者急救基金——专门用来帮助那些家庭困难，支付不起高昂手术费用的重症患者。基金成立的第一个月，我们就成功救助了三名濒临绝望的病人。其中一个女孩的母亲，给我送来了一篮她自己种的鸡蛋，那份质朴的感谢，比任何锦旗都更让我动容。看到他们康复出院，那种成就感，比任何名利都更让人满足。
在一次全国性的心胸外科医学论坛上，我的导师，陆承平院士在做主题演讲时，特意将我那个“改良版体外循环急救方案”作为优秀案例，点名表扬了我的急救处理思路和医德。那一天，我获得了来自全国顶尖同行的，最热烈的掌声。
下班后，我走出医院大门。一辆黑色的SUV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阳光帅气的笑脸。男友顾屿开着车在门口等我：“苏大主任，今天辛苦啦，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我们一起去菜市场看看吧。”
他笑着发动了车子，跟我聊起今天在击剑馆遇到的趣事——他说他今天赢了一个很厉害的对手，脸上满是神采飞扬。
“今天累不累？”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握住他放在档位上的手：“只要知道家里有人等我，就一点都不累。”
车子驶过曾经和沈浩宇一起经常逛的那个商场。我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中已无半点波澜。我只是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正在认真开车，侧脸被夕阳映照得格外温柔的男孩。
我曾经以为，医学是我的全部。现在我才明白，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能与你并肩同行、分享彼此成就的伴侣，才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全部力量。
过去的，已经彻底过去了。真正重要的，是握在手心里的，这份温暖的现在，和触手可及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