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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暮色渐沉,残阳的余晖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最后几道微弱的光痕。皇甫夜离去时带来的凛冽寒意尚未完全消散,小院内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小翠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房间,目光却不时担忧地瞟向静立窗边的苏小小。在她看来,王妃今日与王爷的那番隔空交锋,简直就是在万丈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苏小小却全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她凭窗而立,清冷的目光掠过院内荒芜的景致,心中飞速盘算着解毒所需的药材清单。脸上这恼人的溃烂和体内沉积的毒素,必须尽快清除,这不仅是恢复容貌的门面问题,更是关乎这具身体能否健康存续的根本。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囊中羞涩。没有银钱,别说购买珍稀药材,便是连最基础的温饱都难以维系。她必须尽快想方设法,掘得这异世的第一桶金。

正当她凝神思索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娇柔婉转、却透着一股子虚伪做作的女声,如同掺了蜜的毒药,甜得发腻:

“姐姐?姐姐可在屋里?妹妹听闻姐姐昨日落水受了惊吓,身子不适,心中实在担忧,特来探望。”

这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激活了苏小小脑海中属于原主的、充满恐惧与屈辱的记忆碎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朵惯会装腔作势、心肠却比蛇蝎还毒的“好妹妹”,侧妃苏云柔。

来得可真快。苏小小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皇甫夜前脚刚带着一肚子闷气离开,她后脚就迫不及待地现身,这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看来,要么是迫不及待想来验收她“落水”的成果,看看她是否真的奄奄一息;要么,就是听闻了王爷在此处吃了瘪,急忙前来探听虚实,顺便再火上浇油,继续她挑拨离间的拿手好戏。

“王、王妃,是……是侧妃娘娘……”小翠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面对王爷时还要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苏云柔表面上总是笑语盈盈,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但背地里的手段却极其阴狠毒辣,小翠在她手上吃过的暗亏数不胜数,早已形成了刻骨铭心的恐惧。

苏小小递给小翠一个镇定而安抚的眼神,压低声音道:“慌什么?去,请她进来。” 话音未落,她已迅速闪身回到床榻边,动作流畅地躺下,拉高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顷刻间,她脸上那属于22世纪毒医的冷静锐利便收敛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符合原主的、病骨支离又带着几分怯懦惶恐的神态,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乱真。

小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战战兢兢地走到门边,掀开了厚重的门帘。

帘子掀起的刹那,一股浓郁刺鼻的香风率先扑鼻而来,与屋内苦涩的药味和霉味形成了鲜明对比。紧接着,一个身着水粉色绣繁复折枝玉兰图案锦缎长裙、头戴珠翠、环佩叮当的艳丽女子,在一个穿着体面的大丫鬟搀扶下,袅袅娜娜地迈了进来。正是苏云柔。

平心而论,苏云柔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柳叶眉,杏核眼,皮肤保养得白皙细腻,精心描绘的妆容更衬得她娇媚可人。尤其显眼的是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虽月份尚浅,她却刻意穿着腰线宽松的裙衫,一手总是似有若无地护着,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稳,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将“身怀龙裔”的矜贵与娇弱演绎得淋漓尽致。与她这通身的珠光宝气、娇艳欲滴相比,躺在破旧床榻上、面色蜡黄、红斑满面、被粗布棉被包裹着的苏小小,简直卑微如尘土,凄惨似乞丐。

苏云柔一踏入房门,那双看似清澈无辜的大眼睛便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灯,迅速而细致地将屋内寒酸简陋的陈设扫视了一遍——掉漆的桌椅、半旧的屏风、粗瓷茶具,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贫瘠气息。她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得意与鄙夷,但转瞬便被浓浓的担忧所覆盖。她加快了些脚步(当然,依旧是符合孕妇身份的、略显急促的小碎步),直奔床前,声音柔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姐姐!我可怜的姐姐!你怎么样了?可真是吓坏妹妹了!” 她人还未到床边,关切的话语已连珠炮似的涌出,“昨日池边那一幕,妹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这颗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夜里翻来覆去都睡不踏实。本来昨日就想过来守着姐姐,可是……可是王爷他……” 她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娇羞与无奈,“王爷非要说我受了惊吓,怕动了胎气,硬是让我在院里静养,不准我出门……姐姐,你千万莫要怪妹妹来得迟了才好……”

她一开口,便是密不透风的“关怀”,然而句句都不忘强调王爷对她的紧张呵护,以及自己“怀有身孕”的尊贵与特殊地位,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在苏小小的心口上扎针,若是原主在此,只怕早已心痛如绞。

苏小小在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努力挤出一个虚弱而卑微的笑容,声音细弱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气:“妹妹……妹妹快别这么说……折煞姐姐了。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最是金贵不过,怎么能……怎么能踏足我这满是病气的地方?若是……若是不小心沾染了晦气,惊扰了胎气,姐姐……姐姐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她说着,还配合地发出一连串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眼神躲闪飘忽,始终不敢与苏云柔对视,将一个自卑到了骨子里、又对妹妹“关怀”受宠若惊的怯懦姐姐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苏云柔见她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模样,心中鄙夷更甚,但脸上的关切之色却愈发浓郁真挚。她示意身后的大丫鬟将一个描金绘彩的精致食盒放在屋内唯一一张像样的桌子上,亲自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做得极其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点心,还有一小盅用白瓷炖盅盛着的、冒着丝丝热气的血燕窝。

“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姐妹之间,何须如此见外生分?” 苏云柔声音温柔,亲手端起那盅血燕,作势就要亲自喂到苏小小嘴边,动作亲昵无比,仿佛姐妹情深似海,“妹妹特意让小厨房炖了这上等的血燕,最是滋补不过,姐姐落水受了寒气,正该好好补一补元气。来,姐姐快趁热用了它。”

若还是那个懦弱愚笨的原主,面对如此“深情厚谊”,恐怕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掏心掏肺。然而,苏小小的嗅觉何其敏锐?在那燕窝散发出的正常清香之下,她捕捉到了一丝极淡极淡、却异常熟悉的甜腻气息,这气息与她记忆中导致原主毁容的毒素有几分相似,却又有些微不同,似乎更为阴损。看来,她这位好妹妹,连表面功夫的探病都不忘暗藏杀机,这盅燕窝,只怕不是滋补品,而是催命符!是想让她的脸彻底烂掉,还是想让她的风寒转为不治之症?

苏小小心中杀机一闪而逝,但脸上却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惶恐不安的神色,连连摆手,身体甚至害怕似的往后缩了缩:“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妹妹如今是千金之躯,怎能……怎能劳烦你亲手做这些事?这……这血燕太贵重了,妹妹留着自己补身子才是正理,你如今可是一人吃两人补呢!姐姐……姐姐用些寻常的粥菜就行了,可不敢糟蹋这么好的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仿佛因为激动和虚弱,手臂“不小心”地一挥,恰好碰翻了小翠刚刚放在床头小几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那个盛着残药的粗陶碗。

“哐当——!”

一声脆响,药碗应声落地,摔得四分五裂,漆黑的药汁泼溅开来,在地面上晕开一大片污渍,更有几滴顽劣的汁液,精准地溅上了苏云柔那件价值不菲的水粉色锦缎裙摆,留下了几处刺眼难看的深色斑点。

“哎呀!”苏小小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脸上写满了慌乱、歉意和无措,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对不住!对不住妹妹!姐姐真是没用!笨手笨脚的……弄脏了妹妹这么漂亮的裙子……这……这可如何是好……姐姐真是罪该万死……”

苏云柔低头看着自己心爱裙摆上那几块突兀的污渍,眼角控制不住地狠狠抽搐了几下,一股邪火直冲脑门!这条裙子可是蜀锦新裁的,她才第一次上身!但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自己的丫鬟和那个小贱婢小翠面前,她必须维持住善良大度、姐妹情深的假面!她强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斥骂,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语气尽量放得柔和:“无妨的,姐姐,不过是一条裙子罢了,脏了便脏了,只要姐姐人没事就好。只是……” 她话锋微妙一转,目光落在碎裂的药碗上,带着一丝探究,“姐姐这病,看来着实不轻,竟是连碗都拿不稳了?” 这话里,试探的意味十足。

苏小小垂着眼睑,肩膀微微耸动,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绝望的哭腔,表演得淋漓尽致:“是啊……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头晕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这次落水,怕是……怕是伤了根本了……呜呜……怕是熬不过去了……” 她故意将病情说得极其严重,暗中却用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着苏云柔的每一丝细微反应。

果然,苏云柔眼底那抹喜色虽然一闪而逝,快得常人难以察觉,却未能逃过苏小小的眼睛。但苏云柔嘴上却立刻劝慰道:“姐姐快别胡说!定是风寒未愈,好好将养些时日必能康复。只是……” 她轻轻叹息一声,看似忧心忡忡,实则图穷匕见,“方才妹妹过来时,恍惚瞧见王爷的身影刚从姐姐院里离开?看王爷的脸色,似乎……颇为不悦?姐姐,不是妹妹要多嘴,王爷平日里军务繁忙,日理万机,回到府中最需清静。我们做女子的,若能安分守己,体贴顺从,少给王爷添些烦忧,或许……王爷也不会总是……” 她恰到好处地住了口,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明着是劝慰,暗地里却是在指责苏小小行为不端惹怒了王爷,暗示她今日之所有遭遇全是咎由自取。

若是那个深爱皇甫夜、视他为天的原主,听到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只怕早已心如刀割,泪流成河。然而,苏小小却适时地抬起一张泪眼婆娑(努力憋出来的)的脸,眼神茫然又委屈,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地望着苏云柔:“妹妹……姐姐没有……姐姐真的没有想惹王爷生气……姐姐只是病得太重,怕这副丑样子污了王爷的眼,更怕把病气过给王爷,才……才不得已隔着屏风回话的……王爷他……他是不是因此更加厌弃姐姐了?好妹妹,王爷他……他最是疼你,你的话他一定能听进去几分,你帮帮姐姐,替姐姐向王爷解释解释,求求情,就说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姐知错了……” 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表现得像一个害怕被夫君彻底抛弃、只能哀求受宠妹妹帮忙说情的可怜弃妇,反而巧妙地将难题抛回给了苏云柔。你不是一直在炫耀王爷如何疼爱你吗?那现在姐姐有难,你这个备受宠爱的妹妹,是不是该出面帮帮忙呢?

苏云柔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结结实实地噎住了。让她去帮苏小小向王爷求情?开什么玩笑!她恨不得王爷立刻将这丑妇休弃下堂才好!她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嘴角僵硬地扯了扯,敷衍道:“姐姐放心,王爷……王爷或许只是一时心情不佳,过两日便忘了。妹妹……妹妹若有机会,自然会……会替姐姐美言几句的。” 这话说得干巴巴的,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毫无诚意。

她又勉强坐着,假意关怀了几句饮食起居,但见苏小小始终是一副病入膏肓、神志不清的懦弱模样,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被对方几句不着边际的“蠢话”堵得心里阵阵憋闷。那碗她精心准备了“加料”血燕,苏小小更是以“闻着油腻,毫无胃口”为由,坚决不肯食用。苏云柔自觉再待下去也是无趣,加之心疼自己新裙子上那几块显眼的药渍,便寻了个“不宜久坐,恐劳姐姐神”的借口,带着丫鬟,面色不豫地匆匆离去。

送走这尊瘟神,小翠赶紧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拍着依然狂跳不已的胸口,心有余悸地道:“王妃,侧妃她……她黄鼠狼给鸡拜年,根本没安好心!那燕窝肯定有问题!”

苏小小早已从床上坐起,脸上哪还有半分病弱与怯懦?她眼神锐利如刀,冷冷地瞥了一眼桌上那盅依旧冒着热气的血燕,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寒意:“知道她没安好心,日后更需加倍小心。去,把这燕窝,连同那些点心,找个稳妥的僻静处,挖个深坑埋了,处理干净,别让人看见。”

小翠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王妃,您是说……那里面真的……” 她不敢再说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面对一条时刻想着咬你一口的毒蛇。”苏小小没有明说,但眼神中的冷意已然说明一切。她这位好妹妹,年纪不大,心思却如此歹毒,手段层出不穷,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不过,想用这种粗浅的下毒手法来对付她这位曾经站在生物毒素领域巅峰的专家?未免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今日这场姐妹“情深”的戏码,她全程装傻充愣,看似被动接招,处处落于下风,实则每一声咳嗽、每一句哭诉、每一个“不小心”的动作,都暗含机锋,将苏云柔的炫耀、试探和恶意挑拨,要么巧妙化解,要么原样奉还。让苏云柔乘兴而来,不仅没能达到目的,反而惹了一身腥臊,憋了一肚子闷气而归,这场交锋,算是小胜一局。至少,在苏云柔摸清自己如今真正底细之前,应该会稍微收敛一下那明目张胆的挑衅。

然而,苏小小心中雪亮,这仅仅只是狂风暴雨前一道微弱的闪电而已。以苏云柔那睚眦必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今日未能得逞,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出手,必定会更加隐蔽和狠毒。她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尽快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势力。

她缓步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苏云柔离去时那略显急促和懊恼的背影,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不甘与怨毒。苏小小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那弧度中,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属于猎手的冷静和棋手掌控全局的自信。

演戏?拼演技?谁还不会呢。只不过,我苏小小的剧本,可比你那套白莲花戏码要精彩纷呈、刺激得多。咱们之间的这场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陪你慢慢玩。只是希望,你这朵看似娇弱的白莲,可千万别太早枯萎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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