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哥,你喝口水再走吧。”苏晚晚连忙说。
今天又麻烦他一次,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跑去给他倒水。
就在顾野接过水碗的时候,苏晚晚注意到他右边胳膊肘下方的工装外套上,裂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边缘粗糙,像是被什么尖锐的金属或木头刮破的,露出了里面古铜色的皮肤。
“你的衣服……破了。”她小声提醒道。
顾野低头瞥了一眼,毫不在意:“哦,没事。干活哪有不刮破的,回头扔了就行。”
这衣服他本来也穿了好久了,破了就直接扔了吧。
“别扔啊,”苏晚晚脱口而出,“补一下还能穿的。要不然,我……我帮你缝一下吧?”
顾野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挑眉看着她:“你?缝?”
男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他可是见过她连抹布都洗不利索的样子。
苏晚晚被他看得小脸一红,但还是坚持道:“我……我会缝一点的。简单的补一下……应该可以。”
小时候,外婆教过她一些简单基础的针线活。
顾野本想拒绝,但看着她那副明明不好意思却又鼓起勇气、眼神亮晶晶看着自己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啧”了一声,像是极其不耐烦,但还是动手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随你便。缝坏了可别哭。”
语气硬邦邦的,却把衣服交到了她手里。
苏晚晚接过还带着他体温和淡淡汗味、尘土味的外套,脸更热了。
她找来针线盒——是外婆留下的老物件,里面的线颜色不多。
挑来挑去,苏晚晚找了一种颜色最接近的深蓝色线,穿上针,坐在灯下,开始认真地缝补那道口子。
她的动作确实很生疏,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捏着针,显得有些笨拙。
针脚歪歪扭扭,时疏时密,与其说是缝补,不如说更像是在布料上绣一团乱七八糟的线团。
但是她缝得极其专注,两弯细眉微微蹙着,小巧的鼻尖上都沁出了细小的汗珠。
顾野就坐在旁边看着,手里端着那碗水,也没喝。
他看着灯光下小姑娘微微低垂着的眉眼、纤长卷翘的睫毛,和那双努力与针线搏斗的纤细手指,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有点想笑,却又有点……别的什么。
妈的,缝得真丑。 顾野心想。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嫌弃或者不耐烦,反而看得有些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苏晚晚终于打了个丑丑的结,用牙齿咬断了线头。
她像大功告成一般松了口气,把衣服递还给顾野,脸上带着点羞赧和期待:“……缝好了。可能……不是很好看。”
顾野接过衣服,翻过来看了一眼那歪七扭八、像蜈蚣爬一样的针脚,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苏晚晚那双带着不安和期盼的眼眸,张了张嘴,习惯性的嘲讽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他沉默了一下,只是把衣服随意搭在手臂上,声音有些低哑地说了句:
“……谢了。”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依然是难得的回应。
苏晚晚愣了一下,随即小脸上便绽放出惊喜又满足的笑容。
——
第二天,顾野依旧穿着昨天那件刮破的工装外套上了工地。
休息间隙,他弯腰搬材料时,胳膊肘处那异常显眼的、颜色还不完全匹配的深蓝色歪扭针脚,终于被眼尖的工友发现了。
“哎哟我去!野哥!你这衣服……”一个工友夸张地叫起来。
他指着那处缝合的地方,嬉皮笑脸问:“这啥情况?这针线活儿……啧啧,是咱嫂子缝的吧?手艺挺……别致啊!哈哈!”
其他工友也围过来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这线头都没藏好!”
“野哥,嫂子这手艺还得练练啊!”
“就是,这缝得跟狗啃似的!”
顾野被他们笑得脸一黑,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那丑丑的针脚,眼前却又闪过昨晚灯下那虽然笨拙却格外专注的双手,以及那一双期待的眼眸。
他猛地抬起头,黑眸扫过那群笑得起哄的工友,眉头一拧,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恶声恶气地吼了回去:“笑屁笑!”
“老子乐意!管得着吗?”
“再笑一人扣半天工钱!”
顾野吼得气势十足,眼神凶悍。
工友们瞬间噤声,面面相觑,随即露出了更加暧昧和“懂了”的笑容,纷纷憋着笑散开了。
顾野看着他们散开,这才收回目光。
男人又下意识地抬手,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那歪扭的针脚痕迹。
他嫌弃的嘟囔了一句“是挺丑”,嘴角却似乎极其微小地、飞快地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