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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时间悄然滑过一个月。

特行处总部后山已是另一番景象。

若说从前是带着原始粗粝的险峻,如今则被精心雕琢成一处隐秘而奢华的避世之所,林婉儿此刻正站在新开辟的侧门入口处,进行最后的验收。

林擎山将这个任务交给她其中的重视与期待不言而喻,她深吸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目光沿着脚下小径向上延伸。

从特行处侧门出来,一条崭新的小路蜿蜒通向后山深处,路面铺满了大小不一、却都被打磨得极其圆润光滑的鹅卵石,石阶的每一级凸起同样圆滑,他们在第一次见到姜离的时候他就是赤足,而且就算是隐藏自己的气息时幻化出来的现代装扮也没有穿鞋,所以林婉儿就细致的弄了这条绝不会硌脚的石子路出来。

这条鹅卵石小径如一条温顺的银带,一路延伸至山顶。

小路两旁,移栽了不少难得一见的珍稀花木,因为上次姜离的举动,尽管山上没受什么影响,但许多的植物还是在他滔天的威压下慢慢枯萎了,所以他们又特意弄了些好看的花啊草啊什么的来妆点一下,至少不要入眼就是枯木凋零的。

林婉儿拾级而上,山顶景象豁然开朗。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水池,池水蔚蓝,微微荡漾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海水咸腥气息,这是给姜离那个既是坐骑又是兽宠还是仆人的巨大化异兽——沧澜准备的,里面的海水还是从极海运过来的,费了不少的功夫。

水池中央,是一座风格雅致的别墅。

它采用了传统中式的飞檐斗拱,白墙黛瓦,古韵盎然,与周围的山水意境融为一体,安静地倒映在碧蓝池水之中。

推开沉重的大门,内部陈设更是极尽周到。

客厅一侧是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正对后山苍翠的森林。

另一侧,则配置了顶级电竞设备、最新款游戏主机,甚至还有一个专业K歌房,旁边冰柜里塞满了各色饮料零食,这些是赵野提出来的,他知道姜离对这些感兴趣,而且又在异世界待了那么久,肯定需要这些来打发时间。

开放式厨房里,冰箱满满当当,顶级食材一应俱全,旁边的酒柜里陈列着各色佳酿,衣帽间内,从真丝睡袍到手工定制休闲装,尺寸齐全,风格多样。

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无微不至的考量,林擎山几乎是照着“要什么给什么,没想到的也提前备好”的标准来执行的,其用心程度,可见一斑。这不仅仅是一栋房子,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试图弥补过错的诚意。

许言乐是特行处的人,他爷爷更是特行处的元老,代表的便是特行处的态度,他带着羞辱的意味触怒了姜离,就算不是特行处的本意,这个错也得特行处来弥补,怎么找理由也是撇不清的。

然而,这处精心准备的居所,一个月来,它的主人却从未踏足。

验收完毕,林婉儿走下山顶,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她穿过总部走廊,正好遇上父亲林擎山。

“婉儿…后山准备妥当了吗?他来了吗?”林擎山问道。

林婉儿点头应是,但说话的语气却低落下来,“姜哥还没来…”

林擎山叹了口气:“大领导昨天还问起,我只能说姜先生或许另有要事。他的实力太强大,真要躲起来咱们根本找不到……最近每寸海域我们都探查过了,没有他和BJ…沧澜的能量波动,可能…他和沧澜待在万米深度的海渊下也说不定,那里不是我们人类可以踏足的地方,我们只能等…”

他顿了顿,看向女儿,“小陆那边呢……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一点?”

提到陆尽,林婉儿脸上的忧色更重:“还是老样子,甚至……更糟了。”

一个月前那场剧烈的情绪崩溃,仿佛冲垮了陆尽体内某种最后的堤坝。

医疗室的心理干预和镇定药物只能让他暂时平静下来。

他不再外出执行任务,大部分时间都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或者待在训练场,不发一言,只是疯狂地、近乎自虐般地训练,直到体力彻底耗尽。

他本就存在的社交障碍变得更加严重,几乎完全隔绝了与外界的交流。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被抽离,只留下一具被愧疚和痛苦填满的躯壳。

林婉儿尝试过几次用自身的精神力为他做疏导,收效甚微。那巨大的、自我厌弃的情绪如同厚重的沼泽,她的精神力探入其中,不仅难以化解,反而几次差点被那浓郁的负面情绪所吞噬。

“他的精神力场现在非常混乱,极度排斥外界接触。”林婉儿声音低沉,“爸爸,我担心队长会出事…要不要通知队长的家里?”

“不行。”林擎山想都没想就否定了,“陆家两口子识人不清,错把鱼目当珍珠已经把陆尽给逼出了自闭症,养父母又…唉!明明是可以比别人多一份父母的疼爱,却硬生生的把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弄成现在这样的性子,真是作孽啊……”

林擎山眉头紧锁,最终也只能重重叹一口气:“多关注他的状况,需要什么资源尽管申请。至于姜离那边……我们只能等。”

……

万米深海。

那块巨大的深海矿玉之上,姜离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刚醒时的朦胧,只有一片清明洞彻的金色流光,一闪而逝,复归沉静。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腕,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细微却清脆的爆鸣声,在这绝对寂静的海底显得格外清晰。沉睡月余,体内因穿越界膜和情绪波动而略有躁动的灵力和神魂,已彻底温养平复,重回巅峰。

“还行吧,化神期巅峰,在末法时代的蓝星足够了!”

他收回指尖闪烁的淡金色微光呢喃道。

“主人,您醒了。”沧澜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一直守护在侧,庞大的本体在这深渊中如同最忠诚的磐石。

“嗯。”姜离应了一声,赤足踏上冰凉的海底,“我睡了多久?”

“一个来月。”沧澜回答。

姜离随意地点点头,对此毫不在意。一次闭关,一次长睡,耗费百年光阴亦是常事,月余时间不过弹指。

“特行处那边,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他自语般说道,想到那座被他指名要下的后山。他相信林擎山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沧澜,走了。”

他话音落下,也无需任何动作,身旁的沧澜瞬间化为高大壮硕的人形。

姜离抬手,自然地搭上沧澜坚实的臂膀。

下一刻,空间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两人的身影自这万米深渊中瞬间消失,没有激起一丝水流。

再出现时,已是在特行处总部大楼前的广场上。

阳光刺目,人声隐约。

姜离与沧澜的骤然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瞬间在特行处总部广场引发了一阵无声的骚动。警戒哨音短暂响起又戛然而止,显然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工作人员们远远看着,不敢靠近,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消息几乎在瞬间就传遍了高层。

林擎山带着几位核心高层,几乎是跑着出来的。

当他看到广场上那个赤足而立、神情慵懒却自带一股无形威压的身影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回了肚子里,甚至因为过度放松而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

“姜先生!你…… 你终于回来了!”林擎山快步上前,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和如释重负,“你这一月未归,实在是让我们……担心不已啊。”他差点将忐忑二字说出口,及时换成了更得体的担心。

他的目光悄悄瞥向身后的许长老。

只见这位往日里颇具威仪的老人,此刻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脸色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天知道这一个月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生怕姜离一去不回,或是另寻他处,要真是这样,大领导的雷霆之怒降下,他们许家就真的完了!此刻见到姜离,他几乎是感激涕零。

姜离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牵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嗯,在我们家沧澜那睡了一觉,不知道林处长有没有把我要住的地方归置好?”

“当然!”林擎山连忙道:“咱们…这就去瞧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是镇岳小队。

赵野一马当先,脸上是毫不作伪的惊喜:“姜哥!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他嗓门洪亮,瞬间打破了现场有些过于正式和紧绷的气氛,他小跑两步冲过来挽住姜离的胳膊:“好哥哥,你都不知道,你不在我都不敢下副本,生怕被那些大佬发现其实我就是个小菜鸡!呜呜呜,我已经错过好多奖励了!”

张安跟在他身后,推了推眼镜,语气虽平静却也透着熟稔:“姜先生。”林婉儿也快步跟上,看着姜离,眼中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姜离的目光掠过他们三人,脸上那点疏离淡漠如同春雪消融,很自然地浮现出些许温和的笑意,仿佛月余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

“哟,都在呢。”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小王八蛋撒开,大庭广众像什么样子!”

赵野顿时苦着脸:“哥,你不懂,那种别人恭维你却不是恭维你的感觉太难受了,呜呜呜呜呜!”

“所以咯,打游戏还是要靠自己,不然两下就露馅了吧!起开起开,你刚训练完啊?身上一股臭汗,熏死我了!”姜离没好气的把胳膊从赵野怀里抽出来,嫌弃的甩了甩然后看向张安和林婉儿:“里面给我弄电脑没?我要打游戏!”

“保证都是顶配,你放心。”张安肯定地点头。

林婉儿也微笑点头回应。

这番互动自然无比,仿佛只是老朋友久别重逢,姜离对待他们的态度,又回到了最初相识时那般,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熟稔。

然而,这份融洽的氛围,在第四个人出现时,骤然冷却。

陆尽来了。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训练服已被汗水浸透,呼吸还有些不匀,显然是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狂奔而来的。

目光死死锁在姜离身上,那双沉寂已久的眸子里翻涌着太多情绪,巨大的惊喜、深不见底的愧疚、无法言说的痛苦、以及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存在的期盼。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姜离的目光,只是极其平淡地从他身上扫过,没有任何停顿,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颗石子、一棵无关紧要的树,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涟漪。那目光里的温度,在掠过陆尽的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姜离重新看向林擎山,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淡:“走吧,去看看你们给我准备的地方。”

说完,他便自然地示意林婉儿带路,迈步朝后山侧门走去,再没有看陆尽一眼。

陆尽刚刚迈出的那一步,就那样僵硬地定格在了原地,他看着他与赵野他们说笑,看着他对自己视若无睹,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想跟上去,却又怕自己的出现只会惹他更厌烦,双脚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林婉儿回头看到陆尽那失魂落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心头狠狠一揪。

一路上,林婉儿细致地介绍着后山的每一处布置,从圆润的鹅卵石路到移栽的珍稀花木,从环形海水池到中式别墅。

姜离看得颇为满意,就连一向对人类持疏离态度的沧澜看到那个环形水池时也罕见的笑了一下,当看到那些顶配的游戏设备和满冰箱的零食饮料,姜离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甚至拍了拍赵野的肩膀:“不错,有点眼色!义父很满意!”

赵野受宠若惊,嘿嘿直笑。张安也松了口气,氛围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时候。

但林婉儿的心却始终无法完全放松,她总能感觉到,远处似乎有一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们,沉重而痛苦。

趁着姜离心情不错,打量别墅内部陈设的间隙,林婉儿斟酌着开口,语气小心:“姜哥……有件事,还是得跟你说一声。关于许言乐的……他已经被革除一切外勤职务开除了,许长老也受到了牵连,被调离了核心层。总部对这件事的处理,是绝对严肃的。”

姜离正用手指戳了戳沙发的柔软程度,闻言动作未停,只漫不经心地道:“哦,你们内部的事,自己处理便是,不必告知我。”

他的反应平淡得近乎冷漠。

林婉儿顿了顿,看着他的侧脸,又鼓起勇气,声音更轻了些:“还有……陆队他……这一个月过得非常不好。他从那天之后,就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了,训练起来不要命,谁也不理,精神状态很差……”

姜离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来。

但他脸上并没有林婉儿预想中的任何动容或好奇,反而带着一丝明显的疏离,“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不舒服的话让他家的那只小麻雀去哄不就是了,关我什么事?上次是我单纯的反感叽叽喳喳的人在耳边吵闹,陆大队长维护心上人也合情合理,没道理要我低头吧?”

他轻轻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自己当初那片刻的认真。

“算了,今天心情好,把你们特行处处理不了的案件拿过来吧!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其他的就不必再说了,我没兴趣听他们俩的爱恨情仇。”

姜离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林婉儿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浇灭了。

她看着姜离那双重新趋于淡漠、甚至带上一点不耐烦的金色瞳孔,所有解释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不仅误会了,而且将这误会视为了既定事实,甚至带着一种我懒得掺和你们凡人感情纠葛的居高临下的疏离。再为陆尽辩解,恐怕只会徒增反感。

她艰难地将未尽之言咽下,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好的,姜哥。我这就去整理近期积压的棘手案件资料,稍后给你送来。”

姜离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注意力似乎已经重新被那套顶级电竞设备吸引,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赵野和张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他们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但姜离的态度明确,他们也不敢再多嘴。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离开别墅。

她需要冷静一下,更需要立刻找到那个还缩在龟壳里的人!

待人都走了,沧澜才凑到姜离身边说道:“主人,我去外面水池了?看上去还不错,他们修建的环形通道正好让我可以全方位巡视领地,保护您的安全!就是…小了点!”

“去吧去吧,凑合用呗,等我有时间了在空间里好好翻一翻,看能不能给水池里弄个芥子空间的阵法,你进出什么的就不会受影响了。”

姜离摆了摆手,找到电脑主机的开关键后愉快的打起了游戏。

林婉儿快步走过铺在水池上的廊桥,果然…陆尽站在石子路的尽头望着别墅一动不动,训练服上的汗水已经被风吹得半干,留下深色的痕迹,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眼神空洞得让人心惊。

“队长!”林婉儿走到他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和不易察觉的心疼。

陆尽像是被从深水中打捞出来一样,眼睫颤动了一下,目光缓缓聚焦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茫然的痛苦。

“他……”陆尽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这句话问得艰难无比,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绝望。

林婉儿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想到姜离那笃定的误会,一股火气混着心疼猛地窜了上来。

“队长!”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试图刺穿他厚厚的自我封闭的壳,“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在这里折磨自己,姜哥就会知道吗?他就会多看你一眼吗?!”

陆尽被她吼得身体微微一震,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措。

“他不仅不知道!他还彻底误会了!”林婉儿语气又快又急,几乎是在逼他,“他以为你和许言乐是一对!他以为你当时护着的是你的心上人!他觉得他自己才是那个多管闲事、差点拆散你们的恶人!所以他现在根本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你的事,他觉得那和他无关,是你和你的小麻雀之间的问题!”

“不……不是……”陆尽猛地摇头,脸上血色尽褪,被这荒谬的误会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我和许言乐……不是……我……”

“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容忍他靠近?!”林婉儿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子弹,毫不留情地射向陆尽,“你的行为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包括姜哥,许言乐对你来说是特别的!是需要你保护的!你让他怎么想?!我们好不容易和姜哥拉近了关系,你却因为一个许言乐把事情弄成现在无法收场的地步!”

“我……我只是……”陆尽痛苦地抱住头,语无伦次,“愧疚……我怕……我怕姜离因为他惹上许家的报复……会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因为过去的应激创伤和对许言乐的些许愧疚,形成了这种扭曲的、逃避式的应对方式,却从未想过,这种行为会给旁人、会给姜离造成如此巨大的误解。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沧澜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他走过来盯着陆尽说道:“因为你面对我主人,背对那个会发绿光的人类!主人说了,这是保护姿态,你下意识担心主人会伤害那个人类,所以你面对着他,警惕他的动作,而把脆弱的后背交给那个人类是信任他,觉得他不会伤害你,主人还说了,在他那个世界,只有过命的挚友,亲人,道侣爱人才值得交付后背,既然你下意识的去保护你的挚友或者爱人,警惕我主人,为什么还要这么难过?”

“不!不是!他和我没有关系!”

陆尽猩红着双眼朝沧澜吼道。

“那既然没有关系,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背弃我主人的信任,现在这么难过也是活该!”

沧澜横了他一眼,要不是和主人签订契约的时候说好了不许乱伤人,就凭这小子刚刚吼他,他非要变回本体一口吞了他不可,随后沧澜也懒得和他废话了,纵身跳进了水池,变成符合大小的鲸鱼遨游起来。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而残忍地捅破了陆尽自我欺骗的外壳,将血淋淋的真相摊开在他面前,沧澜虽然不能理解复杂的情感,但恰巧是因为这种非黑即白的认知让他瞬间就提出了问题的关键点。

那句活该更是如同重锤,砸得他五脏六腑都绞缠在一起,痛得几乎弯下腰去,其实他本可以不必这么难过的,以前没有遇见姜离的时候也没少碰见这样的事,许言乐也不是第一次出言针对和他关系稍微近一些的人了,就连赵野张安甚至林婉儿也被他若有似无的诋毁过,可为什么……这次的他会这样的崩溃,是因为…姜离是他唯一不排斥的人吗?是因为姜离是他第一个产生了兴趣想要了解接近的人吗?他不知道,他现在的思绪好乱……

林婉儿看着陆尽这副失魂落魄、仿佛世界崩塌的样子,心疼之余,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再次涌上心头。“队长,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陆尽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慌乱:“我……我能怎么做?他不看我……他不听我说……”

“他不听,你就不说了吗?他不看,你就不存在了吗?!”林婉儿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是活生生的人,你长了嘴,他不听你就一直说!他不看你就一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至少要跟他解释清楚你的行为,说清楚你的想法,而不是在这里当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情绪,语气斩钉截铁:“队长,我不想到时候你成为姜哥和特行处之间横亘的一根刺,也不想看你每天就这样失魂落魄下去,你要好好问一问你自己,在你心里,把姜哥放在什么位置,别人没办法帮你的,只能靠你自己走出来,或许你早该走出来了……自闭症困住了你这么多年,你不累吗?”

陆尽试着听从林婉儿的引导,他问自己,是啊,为什么这次会崩溃?为什么以前对许言乐的种种都能麻木忍受,唯独这次不行?

因为姜离是特殊的。

是那个他一次次因为讲述而在脑海构建场景的姜离,是那个会逗弄他、吐槽现代科技、和他分享过往、甚至将头枕在他腿上流露出片刻脆弱的……姜离。

是那个让他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湖,第一次泛起剧烈涟漪的人。

他不是因为被朋友误会而痛苦,他是被姜离误会而痛苦。

他的痛苦,很大程度上源于他自己那愚蠢且无效的保护姿态,亲手推开了他唯一不排斥、甚至渴望靠近的人。

这二者的之间的差距,天壤之别。

林婉儿最后那句话,更是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动了他封闭已久的心门……

“自闭症困住了你这么多年,你不累吗?”

累。

怎么会不累。

无时无刻不在与外界隔着一层玻璃的窒息感,无法准确表达情绪的无力感,因为过去的创伤而扭曲的应对方式……他真的太累了。

许言乐不过是压垮骆驼的其中一根稻草,而姜离的出现,以及因他而起的这场巨大误会,则成了逼得他无处可逃、必须直面这一切的催化剂。

陆尽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内在战斗。他眼中的猩红和绝望渐渐被一种极致的疲惫和挣扎所取代。

他看着林婉儿,眼神不再是全然的空洞,而是充满了痛苦的迷茫和一丝微弱的、寻求方向的渴望。

“我……”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我……该怎么做?”

林婉儿看到他眼神的变化,心中稍安,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并且开始尝试着向外挣扎。

她的语气缓和下来:“首先,离开这里。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吃点东西。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姜哥,任何人看了都想远离。”

她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伤人,但却是事实。

陆尽此刻狼狈、苍白、浑身散发着压抑和绝望的气息,这种状态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沟通。

陆尽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汗湿的训练服,手指瑟缩了一下。

“然后,”林婉儿继续道,“来分析室。姜哥要看棘手的案件,这些卷宗你最熟悉。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名正言顺接近他、和他对话的机会。不是去乞求原谅,而是作为镇岳小队的队长,去汇报工作,去请求协助。明白吗?”

工作。职责。

这两个词像是一个支点,让几乎快要被情绪淹没的陆尽找到了一点着力感。是的,他还有身份,还有责任。

他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却多了几分沉凝。他对着林婉儿,极其缓慢却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再看后山别墅一眼,而是转过身,迈开了脚步。

脚步起初还有些虚浮踉跄,但一步步走下去,却逐渐变得稳定起来,朝着总部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收拾好自己,至少……不能以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去见他。

林婉儿看着他的背影,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目前还不能化解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至少她先排除了队长会成为姜离和特行处之间横亘的那根刺而带来的不确定因素。

她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前往档案室,去调取那些被标注为S级困难、无法处理的案件卷宗。

而别墅内,姜离完全沉浸在他的游戏世界里。

屏幕上的光影在他专注的瞳孔中闪烁,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操作行云流水。

外界发生的一切,那场因他而起、又因他即将迎来转折的风暴,被他彻底隔绝在了心门之外。

林婉儿刚整理好几份最棘手的电子卷宗,个人终端便收到了父亲林擎山的紧急通讯。

“婉儿,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立刻。”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林婉儿不敢耽搁,立刻赶往处长办公室。

办公室内,林擎山面色凝重,桌上放着一个设计考究的深蓝色硬质文件夹,以及一个巴掌大小、用特殊金属打造的盒子。

“爸,怎么了?姜哥还在等我送案件资料过去呢。”林婉儿快步走进。

“这就是为这件事准备的。”林擎山将文件夹和金属盒推到她面前,“大领导刚刚亲自批复。关于姜离先生的职务和身份安排,必须在他正式介入特行处事务前落实,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后续很多流程都会出问题。”

林婉儿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份正式文件。

第一份是《特行处特别高级顾问聘任书》,职务名称是“顶级战略顾问”,条款极其简单,却蕴含着极大的权力:享有无需坐班、自主选择是否介入案件的绝对自由;拥有S级及以上事件的最高知情权和优先处理权;在执行任务时,拥有临时高于处长的现场指挥权;享受特行处最高规格待遇及资源调配权限。聘任方是特行处总部,签发人处已经签上了林擎山的名字并盖上了公章,只等姜离签字确认。

第二份是新的身份证明文件。姓名:姜离。曾用名一栏为空。出生日期、户籍等信息均被巧妙处理过,既符合逻辑又抹去了所有可能引起怀疑的痕迹。备注栏有一行小字:“原身份因故注销,此为新启身份,权限等级:绝密。”

“姜先生的过去……已经处理干净了。现在这份,是他在这个世上合法的唯一身份。”林擎山沉声道,“你务必向他解释清楚,这不是束缚,而是为了方便他在国内行动,以及……享受他该有的待遇。”比如拥有银行账户、产权登记等等,这些都需要一个合法身份。

接着,他打开了那个金属盒。

盒内黑色天鹅绒衬垫上,放置着一枚徽章。

徽章不知由何种合金铸成,主体是暗金色,呈现出一种内敛的奢华。

图案是一条盘绕的东方龙形,龙首微昂,姿态威严却并不张扬,龙睛处镶嵌着两点极细微的红色晶石,仿佛蕴藏着流动的火焰。徽章背面刻着特行处的全称以及唯一的编号S-01,没有任何职务名称,但其设计感和材质本身,就已昭示着超越所有已知等级的地位。

“这是龙焱徽章。”林擎山解释道,“大领导特批的代号和设计。它不代表具体的行政职务,只代表一种身份和权限。见徽章如见大领导本人,拥有最高优先级。必要时候,它甚至能调动部分军区资源。”

林婉儿倒吸一口凉气,她深知这枚小小徽章所代表的分量。

这自然不仅仅是顾问,更像是一张无形的、至高无上的通行证和权柄。

“我明白了。”她合上盒子,拿起文件夹,神色郑重,“我会一并交给姜哥,并解释清楚。”

“好。态度要恭敬,但也不必过于畏惧。姜先生是明事理的人,这些安排对他有利,他应该不会拒绝。”林擎山叮嘱道。

林婉儿点点头,将文件夹和徽章盒小心地拿好,这才转身快步回到资料分析室。

当她踏入分析室的门时抬起头,看到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紧绷但至少恢复了冷静的陆尽时,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赵野和张安还给他带了饭,他正快速吃着,看起来精神状态还是好了很多。

“队长。”林婉儿走进来,将手中的深蓝色文件夹和金属盒放在主控台上,语气快速而清晰,“刚从我父亲那里过来。这是总部给姜哥的正式安排,顶级战略顾问的聘任书,以及代表最高权限的龙焱徽章,还有他的新身份文件。我们需要一并带过去。”

陆尽的目光扫过那枚暗金色的龙焱徽章,眼神微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沉凝。

他明白,这意味着姜离与特行处的关系将被正式确立,变得更加名正言顺,而他自己的处境,也因此变得更加复杂,他不再是面对一个喜怒无常的访客,而是面对一位地位超然的顾问。

“嗯。”他低应一声,表示了解,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案件本身,“案件筛选好了?”

“初步定了三个最棘手的。”林婉儿操作控制板,将三份电子卷宗投射到大屏幕上。

第一份:【西部矿区大规模昏睡事件】。能量读数紊乱,无攻击性,疑似精神污染或维度渗透,优先度较低。

第二份:【北部边境异常能量场扩张】。能量狂暴,具有主动攻击性,扩张速度快,威胁等级高,需强力介入。

第三份:【滇南原始林区虺螣作乱事件】。

林婉儿点开了第三份卷宗,神色格外凝重:“这是目前最诡异、也最让我们束手无策的案件。地点在滇南哀牢山系深处,地形极其复杂,遍布原始森林、暗河、峡谷和沼泽。”

卷宗内呈现出血腥而诡异的现场照片:被巨大力量绞碎扭曲的树木、地面上留下的非人非蛇的巨大爬行痕迹、以及几具尸体,他们的死状极惨,身体部分僵硬如石,部分却又肿胀发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石化与剧毒混合的状态。

“大约三个月前,开始有护林员和探险者失踪。直到一个月前,一个知名的野外求生博主和他的团队进山拍摄,设备传回最后一段模糊影像……”林婉儿播放了一段极度摇晃、充满雪花的视频片段,隐约可见一个庞大无比、布满暗青色鳞片的巨物在迷雾中一闪而过,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惊恐的尖叫,视频戛然而止。这段视频的某个模糊帧不知如何流传到了网上,引发了哀牢山有龙的轩然大波。

“我们派出了侦察小队,确认了目标的存在。那是一条……超出了我们认知的巨蛇,或者说,是正在向更高层次蜕变但失败了的存在。”林婉儿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根据古籍记载和能量分析,它很可能是一条试图化蛟却因灵气枯竭而失败的虺螣,拥有极强的肉体力量、能操控小范围的水汽迷雾、其毒液兼具剧毒和石化两种恐怖特性,评级暂定为S级。”

她深吸一口气:“囚牛小队曾联合国家武装部队进山清剿过一次。”

“结果呢?”

陆尽的嘴唇抿得更紧了,那是他情绪波动的表现。赵野在一旁也收起了嬉皮笑脸。

“除了异能者,全军覆没!”林婉儿的声音低沉而干涩:“地形太复杂,它的感知比我们灵敏得多,总是在雾气和暗河的掩护下发动偷袭。它的鳞甲防御极强,我们的常规武器很难造成有效伤害。最重要的是……它的毒!范围喷射,腐蚀性极强,沾上一点就会迅速石化并伴随剧痛,囚牛小队的一名队员……为了掩护其他人撤退,牺牲了。囚牛小队的那个人…治愈异能完全无效。”

分析室内一片寂静。S级异常体的威胁,配合上天险般的地形和诡异的能力,让现代化部队和精英异能小队都束手无策。大规模火力覆盖不现实,只会坐实谣言并引发恐慌。

“所以,”林婉儿总结道,“这个案件,是目前最需要高端个体战力介入的。而且,网上舆论已经开始发酵,必须尽快解决。”

陆尽拿起下载好三个案件概要的便携平板,看向林婉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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