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德语小星星：他边洗碗边背，记姐姐的话
自那日“听音辨位”初获成功之后，小瞎子启寰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地接受齐嫣的庇护和教导，而是开始主动地去“聆听”这个世界。
风声穿过檐角的呜咽，雪粒敲打窗棂的细响，甚至齐嫣在不同情绪下轻重缓急的脚步声……都成了他黑暗世界中逐渐清晰起来的坐标。他依旧看不见，但那片混沌的、只有微弱光感的视界之外，一个由声音构建的、更加立体的空间，正在他脑海中缓慢成形。
齐嫣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欣慰，却也并未放松。她知道，听音辨位更多是防御和感知，在这个波谲云诡的世界里，尤其是在未来那些深埋地下的秘密面前，他还需要更多、更复杂的技能。
语言，便是其中之一。
她清晰地记得《盗墓笔记》中，黑瞎子精通多国语言，尤其是在德国留学的经历，为他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和便利。既然历史的轨迹似乎并未因她的到来而彻底偏离，那么，为未来铺路，便成了她潜意识里的责任。
一个午后，窗外依旧飘着细雪，屋内炭盆噼啪作响，带来些许暖意。齐嫣刚带着启寰复习完昨日学的几个字，小家伙依旧挨着她坐在床边，小脑袋几乎要靠在她肩膀上，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床单上划拉着刚学会的笔画。
齐嫣看着他依赖的小动作，心中微软，开口道：“启寰，想不想学点不一样的？”
小瞎子立刻抬起头，“望”向她，空洞的眼睛里带着好奇：“不一样的？是像扔树枝那样好玩的吗？” 他似乎对那日成功的记忆尤为深刻。
齐嫣笑了笑，摇头：“不是。是另一种语言。”
“另一种……语言？”小瞎子的小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在他的认知里，话语就是话语，还能有别的样子吗？
“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叫德国的国家，那里的人们说的话，和我们不一样。”齐嫣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比如，我们叫‘星星’，他们叫‘Stern’。”
她清晰地吐出那个德语单词，音节清脆而陌生。
小瞎子微微偏头，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小眉头轻轻蹙起，像是在脑海中艰难地构建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
齐嫣没有教材，只能依靠自己大学时为了学分勉强学的那点德语底子，以及工作后偶尔接触项目资料残存的记忆。她想了想，选择了最经典、也最简单的。
“我教你唱一首歌吧，一首德国小朋友都会唱的歌。”她放柔了声音，轻轻哼唱起那熟悉的旋律，然后，用德语清晰地唱出第一句：“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注：此处使用英语原词，因《小星星》德语版歌词稍复杂，为符合教学逻辑和男主记忆点，采用更广为人知的英语版本，并默认女主掌握，后文统称“德语版”为剧情服务）
她的声音不算特别优美，但在这冰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轻柔温暖。
小瞎子安静地听着，当那完全陌生的、带着奇异韵律的音节流淌进耳中时，他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他看不见齐嫣的表情，但这陌生的歌谣，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与他黑暗世界中那些单调的声音截然不同。
“这……这就是德国话？”他小声问，带着一丝敬畏。
“嗯。”齐嫣点头，握住他的小手，在他掌心慢慢划出“S-T-E-R-N”几个字母的轮廓，虽然他知道这是什么，但这种触摸感知的方式已经成了他们之间沟通的习惯，“这句的意思就是，‘一闪一闪小星星’。”
她重复了几遍旋律和歌词，耐心地纠正着他的发音。小瞎子学得极其认真，小嘴努力地模仿着那些拗口的音节，虽然稚嫩，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Twinkle… twinkle…”他喃喃重复，小手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打着拍子。
齐嫣看着他专注的模样，心中一动，补充道：“学习另一种语言，就像多了一把钥匙，也许在未来某个时候，能帮你打开一扇意想不到的门。” 她这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既是对他未来的预示，也是对自己此刻行为的解释。
小瞎子似懂非懂，但他牢牢记住了一点——这是姐姐教的，是“有用的”东西。而姐姐说的话，他都会当成最重要的东西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学习德语版《小星星》成了继认字和听音练习之后的又一项固定课程。小瞎子展现出了惊人的语言天赋，那些对于齐嫣来说都有些生疏的音节，他往往只需要听几遍，就能模仿得八九不离十。
齐嫣心中暗惊，果然，未来那个通晓多国语言的黑爷，其天赋在幼年时便已显露端倪。
这天傍晚，负责送饭的老仆难得地没有直接将食盒丢在门口，而是送了进来。依旧是粗陋的饭食，但至少是热的。齐嫣和小瞎子默默吃完后，老仆进来收拾碗筷，看着那一摞油腻的碗碟，又看了看坐在床边、面朝齐嫣方向的小瞎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不指望这瞎眼的小主子能做什么，拎起食盒就要走。
“等等。”齐嫣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老仆不耐烦地回头。
齐嫣神色平静，指了指那些碗碟：“这些，以后留下吧，我来洗。”
老仆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上下打量了齐嫣一眼，嗤笑一声，也没多说，直接将那摞碗碟往桌上一放，嘟囔着“爱洗就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人愿意揽这脏活，他乐得清闲。
齐嫣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实在看不惯这老仆的怠慢，二是她想尽可能地减少外人进出这院落的次数，尤其是张嬷嬷那边的人。三是……她也想借此，让启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能让他真的养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性子，哪怕他看不见。
她打来冰冷的井水，又掺了些炭盆上温着的热水，挽起袖子，开始清洗那些油污的碗碟。
小瞎子听着水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摸索着从床边走过来，小声问：“姐姐，你在洗碗吗？”
“嗯。”齐嫣应道，手上动作不停，“以后我们的碗，我们自己洗。”
小瞎子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齐嫣忙碌的方向，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齐嫣听到他小声地、开始哼唱起来。
正是她教的那首德语版《小星星》。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孩童的奶音，哼唱的调子还有些生涩，但那陌生的德语单词，却一个接一个，清晰地从他口中流淌出来，伴随着哗啦的水声，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齐嫣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他。他哼得很专注，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只是无意识的行为，又像是在用这种方式，陪伴着她做这件枯燥的事情。
她心中一暖，没有打扰他，继续低头洗碗。
然而，没过多久，他哼唱的声音停了。齐嫣正觉得奇怪，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拽了拽。
她回头，只见小瞎子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她身边，仰着小脸，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困惑。
“姐姐，”他小声说，“那句‘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我……我好像记不清怎么唱了……是‘so high’还是‘so high’？” 他重复了两个听起来极其相似，但细微处略有差异的音节。
齐嫣愣了一下，仔细回想，自己刚才似乎并没有唱到这一句，他是在回忆之前学的内容？而且他指出的这两个发音，确实非常接近，连她自己都需要仔细分辨。
她放下手中的碗，在旁边的破布上擦了擦手，耐心地纠正道：“是‘so high’，后面这个音要稍微轻一点，短促一点。” 她示范了一遍。
小瞎子凑得更近了些，几乎将耳朵贴到她的唇边，极其专注地听着，小脑袋一点一点，跟着重复：“so… high… 轻一点，短一点……”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齐嫣的颈侧，带来一丝微痒。
齐嫣下意识地微微后仰，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小瞎子却像是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纠正发音的专注里，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齐嫣的手臂，仿佛这样能让他“听”得更清楚。
“姐姐，你再唱一遍整句好不好？”他仰起脸请求，那双空洞的眼睛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明亮”，倒映着齐嫣有些无奈的脸庞。
齐嫣看着他纯粹求知的眼眸，压下心头那丝怪异感，依言又清晰地将整句唱了一遍。
小瞎子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松开抓着她的手，小脸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嘴里又开始低声重复练习起来，确保自己不会再记错。
齐嫣转过身，继续洗碗，心里却有些嘀咕：这小家伙，对姐姐教的东西，未免也太过认真执着了些。连一个细微的发音都不肯放过。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后，小瞎子低垂的眼睫下，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逞笑意。他当然记得那个发音，他只是……只是想找个理由，离姐姐更近一点，听她单独为他一个人，清晰地、缓慢地唱出那些陌生的音节。
那感觉，很好。比学会这首歌本身，还要好。
碗洗到一半，小瞎子又开始哼唱，这一次，他完整地、几乎一个音不错地将整首《小星星》哼了下来。哼完之后，他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带着点小骄傲地“看”向齐嫣。
“姐姐，我唱的对吗？”
齐嫣由衷地夸奖：“对，非常对！真聪明，记得这么快这么牢！”
小家伙脸上的笑容立刻扩大了，他凑过来，小手再次抓住齐嫣湿漉漉的衣袖，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依赖和宣告：
“姐姐教的话，我都会好好记着的。一句也不会忘。”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齐嫣的心湖，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她看着他那张写满认真和依恋的小脸，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冰冷时空中，似乎真的有了一个无法割舍的牵绊。
而她没有察觉，在她视线之外，小瞎子借着帮她递过最后一个洗净的碗的时机，指尖“不经意”地再次擦过她的手背，那触感冰凉而短暂，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他将那只碰过她手背的手指，悄悄蜷缩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独特的触感和温度，与她教给他的那些陌生而奇妙的音节一起，牢牢地锁进心里，成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黑暗世界里的宝藏。
夜色渐深，屋内油灯如豆。
小瞎子躺在冰冷的被窝里，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齐嫣替他掖好被角，正准备吹灯离开，却听到他模糊的呓语。
依旧是那首《小星星》的调子，夹杂着几个清晰的德语单词。
“Stern… twinkle…姐姐……”
齐嫣吹灯的动作顿住了，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
看来，他是真的记到心里去了。
而她不知道，这首简单的歌谣，连同她教他时的耐心与温柔，将在未来漫长的百年孤寂里，成为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执念与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