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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连几日,苏棠都安分守己地待在她那个位于侯府僻静角落的小院里。

白日里,她大多时候坐在临窗的榻上,手里拿着一卷这个时代的杂书,目光却时常落在窗外那方小小的天空,或是院里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上,神思不属。春桃只当自家小姐是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加上性子本就沉静,倒也未曾起疑,只是更加细心地伺候着饮食起居。

只有苏棠自己知道,内心的焦灼如同暗火,日夜灼烧。

那日池塘边,裴执冰冷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一瞥,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那不是错觉。那样一个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注意到她了。

为什么?

是因为她躲藏的行为显得鬼祟?还是他看出了她与传闻中怯懦的“沈四小姐”有所不同?无论哪种,被这样一位权势滔天、心思难测的人物注意到,对她而言,绝非幸事。

必须更加谨慎。在找到玉佩之前,绝不能引起任何额外的关注,尤其是来自裴执这种级别的关注。

“春桃,”苏棠放下书卷,声音放得轻缓,带着恰到好处的病弱感,“我落水前……常戴的那枚青玉坠子,就是娘亲留下的那枚,你真的没见到吗?我心里总是惦着。”

这是她这几日里,第三次问起玉佩了。她不敢描述得太具体,只能借口是生母遗物,合情合理。

春桃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扫多宝格上的浮尘,闻言转过身,脸上带着些为难:“小姐,您都问了好几遍了。奴婢真的没见着。许是……许是前些日子收拣东西的时候,混到哪个箱笼里去了?要不,奴婢再帮您细细找一遍?”

苏棠摇了摇头,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又黯淡了几分。春桃是原身的贴身丫鬟,若她都不知道,那玉佩随她而来的可能性就更低了。难道,真的落在了那冰冷的池底?或者,穿越的媒介并非那枚玉佩本身,而是别的什么契机?

一想到要再次接近那个池塘,尤其是在可能被人留意之后,苏棠就觉得后背发凉。但似乎,又没有别的选择。

正在她心思烦乱之际,院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女子清脆的说话声。

“四妹妹可在屋里?我们来看你了!”

声音带着几分娇俏,是二小姐沈玲,府里另一位庶出的小姐,生母是颇得侯爷欢心的柳姨娘。她性子活泼,甚至有些掐尖好强,与原先怯懦的沈棠并无多少交集,今日突然来访,透着蹊跷。

春桃连忙放下掸子,快步出去迎人。

苏棠也收敛心神,迅速调整面部表情,垂下眼睫,做出了一副温顺怯弱的模样。她现在是沈棠,必须扮演好这个角色。

帘子被打起,进来两个少女。走在前面的正是二小姐沈玲,穿着一身水红色的撒花罗裙,头上插着赤金点翠的蝴蝶簪,妆容明艳。跟在她身后稍慢半步的,是三小姐沈悦,生母早逝,养在夫人名下,性子比从前的沈棠还要沉默几分,穿着一身半旧的浅碧色衣裙,低着头,手里绞着一方帕子。

“二姐姐,三姐姐。”苏棠撑着榻沿,作势要起身行礼,被沈玲快步上前按住了。

“哎呀,四妹妹快别起身,你病才刚好,仔细又头晕。”沈玲嘴上说着关切的话,一双杏眼却不着痕迹地将苏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她面色依旧苍白,眼神躲闪,还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又被更浓的好奇取代。

她在苏棠榻边的绣墩上坐下,沈悦则默默挨着窗边的椅子坐了。

“四妹妹身子可大好了?前几日你病着,我们也不好来打扰。今日瞧着气色倒是好了些。”沈玲笑着,自顾自地拿起小几上果盘里的一颗蜜饯放入口中。

“劳二姐姐挂心,已经好多了。”苏棠低声应道,声音细细弱弱。

“那就好。”沈玲拍了拍手上的糖霜,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兮兮,“四妹妹,你前几日落水,可真是吓坏我们了。说起来……你落水那日,是不是……在池塘边见到什么人了?”

苏棠心中猛地一凛。

来了。果然是为了这事。

她抬起眼,怯生生地看了沈玲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摇了摇头,声音更小了:“没……没有。我……我不记得了。就是头晕,脚下一滑……”

“真的没看见?”沈玲凑近了些,目光紧盯着她,“我听说,那日定北王殿下好像来过府里,跟大姐姐在花园说话呢。你……就没远远瞧见?”

定北王裴执。

这个名字像是一块冰,砸在苏棠的心上。她几乎可以肯定,沈玲此来,打探她落水情况是假,探听裴执的消息才是真。看来,裴执与沈薇薇的“偶遇”,在府里并非秘密,甚至可能已经引起了其他姐妹的关注,尤其是同样庶出、却心气不低的沈玲。

苏棠将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定北王”三个字吓到了,带着哭腔道:“二姐姐快别说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头晕,想不起来了……”

她这副受惊兔子般的模样,倒是十分符合原主的人设。

沈玲见她如此,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不耐烦。看来这病秧子是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或者看见了也不敢说。真是没用!

她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苏棠要么摇头,要么就是带着哭音说“不记得”、“头晕”,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沈玲自觉无趣,又见苏棠确实一副风吹就倒的病弱相,也怕真把她逼出个好歹,自己落个不是,便悻悻地站起身来。

“既然四妹妹身子还不爽利,那就好生歇着吧。我们改日再来看你。”她说着,招呼了沈悦一声,便转身出去了。沈悦自始至终没说过几句话,只在离开前,悄悄抬眼看了苏棠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很快又低下头,跟着沈玲走了。

送走两位不速之客,春桃回到屋里,小声嘟囔:“二小姐今日怎么突然这么热心了……”

苏棠没有接话,只是慢慢松开了绞得发白的指尖。

沈玲的探访,像是一记警钟。她这个不起眼的庶女,因为一场“意外”的落水,似乎也被动地卷入了某些看不见的漩涡边缘。府里这些姐妹,各有心思,她必须更加小心。

然而,麻烦似乎总是不请自来。

又过了两日,苏棠感觉身体确实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想着是否该去给嫡母陈氏请安,维持一下基本的礼数,也顺便观察一下府中形势。

还没等她行动,陈氏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周嬷嬷却先来了。

周嬷嬷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体面的靛蓝色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却精明锐利。

“四小姐。”周嬷嬷福了一礼,态度不算热络,但也挑不出错处,“夫人让老奴过来传话,三日后,府里要举办一场小宴,招待几位与侯爷交好的大人府上的女眷。夫人说,四小姐病体初愈,本不该劳动,但想着小姐们年纪也大了,也该多见见世面,学学规矩,届时还请四小姐一同出席,就在花厅里坐着便是,不必紧张。”

小宴?女眷?

苏棠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这意味着要见外人,要在人前露面。这完全违背了她“低调隐匿”的原则。

“周嬷嬷,”她努力维持着怯懦的表情,声音微颤,“我……我身子还有些虚,怕到时候失了礼数,冲撞了贵人,可否……可否回禀母亲,允我在屋里静养?”

周嬷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却不容置疑:“四小姐多虑了。夫人说了,只是家常小宴,小姐只需安坐即可,无需多言多动,谈不上冲撞。这也是夫人的一片心意,盼着小姐们好。四小姐还是早做准备为好,届时会有丫鬟过来为小姐梳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苏棠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无奈和警惕,低声道:“是,劳嬷嬷回禀母亲,棠儿知道了。”

周嬷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几句饮食起居,便告辞离开了。

人一走,苏棠靠在榻上,只觉得一阵疲惫袭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只想找到玉佩,安静离开,为何偏偏事与愿违?先是裴执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接着是姐妹的试探,现在又被要求参加这种明显带有社交、甚至可能是相看意味的宴会……

这一切,都让她有一种深陷泥沼,身不由己的窒息感。

那个池塘,她必须尽快去探一探了。在宴会之前,或者……在引起更多注意之前。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沉下的暮色。侯府的重重屋脊在夕阳余晖中勾勒出沉默而压抑的轮廓。

这看似平静的深宅大院,底下不知涌动着多少暗流。而她,这个异世而来的孤魂,必须在这暗流中,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

夜色渐浓,苏棠让春桃早早歇下,自己却毫无睡意。

她吹灭了灯,独自坐在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还有……似乎从极远处主院方向飘来的、若有若无的丝竹管弦之声。

是了,既然三日后有宴,这两日府中定然是在加紧准备。那今夜这隐约的乐声,或许是在调试乐器,或许……是另有宾客?

裴执那张冷峻的脸再次浮现在脑海。

苏棠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那张脸驱散出去。

无论这府中有多少暗流,无论那个定北王为何看她那一眼,她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

找到玉佩,回家。

在此之前,任何阻碍,任何人,都不能让她停下脚步。

她轻轻摩挲着腕间空无一物的皮肤,那里,曾经戴着外婆传给她的、一枚小小的平安扣。如今,也是空空如也。

陌生的时代,陌生的身份,危机四伏的环境。

苏棠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夜来香气息的、微凉的空气。

路再难,也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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