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在靴底簌簌作响，林宇一行走出323窟时，夕阳正将鸣沙山染成熔金般的颜色。小渊攥着星核碎片，指尖还沾着壁画的矿物颜料——那是刚才老秦教他修补星图缺口时蹭上的，青金石的蓝、赭石的红，在他手心里洇出小小的色块，像一幅浓缩的敦煌壁画。
“爷爷，这碎片……”小渊的声音还带着点发紧，刚才在窟内被戳破心思的窘迫还没散尽，“真的不能改吗？”
老秦蹲下身，用袖口擦掉他手心里的颜料，动作慢得像在临摹壁画上的线条：“你看这鸣沙山，沙子从山顶滑下来，会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哭，可第二天风一吹，又堆回原来的形状。”他指着远处起伏的沙丘，“时光就像这沙子，看着能流动，其实每一粒的位置都记着风的方向。改了一处，另一处又会生出新的褶皱，最后连原来的模样都认不清了。”
苏晴举着星图水晶，光斑在沙地上投出跳动的星轨，正好与夕阳的光线重叠：“小渊你看，星图上‘遗憾刻度’旁边，都标着对应的‘补偿星’。你爷爷错过你爸的手术，后来在你发烧时守了三天三夜；没去你的毕业典礼，却提前半个月给你雕了支驼骨笔，笔杆上刻着你的名字。”
水晶光斑突然折射出一道强光，照在鸣沙山的一处断崖上。崖壁的阴影里，竟藏着个小小的石窟，洞口挂着半块褪色的蓝布，和小渊小时候穿的襁褓布料一模一样。
“那是……”小渊眼睛猛地睁大。
“你爷爷怕你乱跑，偷偷在那里给你藏了零食和水。”老秦的声音有点哑，“你十岁那年追一只沙狐跑丢了，我们找了整整一夜，最后在这石窟里发现你抱着块驼奶糕睡得起劲。”
林宇走上前，用定星盘的能量拂去洞口的积沙，窟内的景象渐渐清晰：角落里堆着半袋风干的沙枣，包装纸上的日期是三年前；石壁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渊”字，旁边画着个简笔画小人，正举着笔在星图上涂鸦——显然是小渊小时候的杰作。最里面的石台上，放着个铁皮盒，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支驼骨笔，每支笔杆上的名字都带着不同的磨损痕迹，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每年你生日，他都雕一支。”老秦拿起最旧的那支，笔杆已经被盘得发亮，“说等你长大了，用这笔画星图，比任何工具都顺手。”
小渊的手指抚过笔杆上的刻痕，突然蹲下身捂住脸。沙粒被他的肩膀震得轻轻跳动，鸣沙山传来呜呜的回响，像是无数往事在低声应和。
周老趁机展开完整的星图拓片，将小渊手里的星核碎片嵌进最后一块空白。拓片突然浮起，在半空中展开成巨大的星图投影，每颗星斗都在缓缓旋转，与鸣沙山的轮廓形成奇妙的共振。
“看这里。”周老指着星图边缘的一组暗纹，“这不是星轨，是坐标。”他拿出指南针比对，“指向西北方的黑石山，那里应该就是定星盘的‘归位之地’。”
苏晴突然指着星图上的月牙泉倒影：“你们发现没有，星图的中轴线，正好穿过月牙泉的湖心。”她蹲下身，掬起一捧沙，沙粒从指缝漏下，在地上堆出个小小的沙堆，“敦煌的地形像个巨大的罗盘，鸣沙山是外圈，莫高窟是指针，而月牙泉……”
“是罗盘的天池。”林宇接过话，定星盘在他掌心发烫，“定星盘需要天池水才能启动最终的‘时空锚点’，看来得先去月牙泉取泉水。”
小渊突然站起身，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把星核碎片紧紧攥在手里：“我带你们去！月牙泉旁边有个老水车，我爷爷以前总在那里洗画笔，说泉水能让颜料更鲜亮。”
他走在最前面，脚步踏在沙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与鸣沙山的回响渐渐合拍。路过刚才的石窟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突然跑回去把那盒驼骨笔揣进怀里，动作快得像怕被人抢走。
老秦看着他的背影，悄悄对林宇说：“这孩子随他爸，嘴硬心软。”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壁画修复工具，“刚才在323窟，他偷偷用我的颜料补好了星图上的飞天飘带，补得比我年轻时还好。”
夕阳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星图投影的星轨重叠在一起。林宇望着前方小渊的身影，他正弯腰捡起块光滑的鹅卵石，小心翼翼地放进装驼骨笔的铁皮盒里，像是在收集沿途的时光碎片。
月牙泉的水在暮色中泛着银辉，岸边的老水车吱呀转动，车轴上缠着的蓝布条随风飘动，颜色竟与小渊襁褓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周老用定星盘测量着泉水的能量波动，突然“咦”了一声：“这泉水里有星图的能量残留，像是……有人长期用它来滋养定星盘碎片。”
小渊蹲在泉边，正用新捡的鹅卵石轻轻打磨一支驼骨笔，闻言抬头：“我爷爷每天都来打水，说泉水里有‘星星的味道’。”他把打磨好的笔放进泉水里涮了涮，笔杆上的刻痕立刻变得清晰起来，“你们看，真的会变亮！”
林宇将定星盘浸入泉水中，水面瞬间泛起涟漪，星图投影的光芒突然暴涨，将整个月牙泉照得如同白昼。泉底的沙粒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浮起一枚晶莹的玉片，上面刻着与定星盘相同的纹路。
“是‘锁星玉’！”周老激动地说，“传说定星盘的核心部件，需要用锁星玉激活。没想到藏在月牙泉底！”
玉片落入定星盘中央的瞬间，拓片上的星图突然活了过来，星斗沿着轨道缓缓移动，最终定格成一个完整的星座——形状竟与鸣沙山的轮廓完全吻合。小渊手里的星核碎片自动飞进星座的缺口，整个星图发出嗡鸣，声波顺着泉水传向黑石山的方向，像是在发出召唤。
“走吧。”林宇收起定星盘，锁星玉在盘中发出温润的光，“黑石山的归位之地，该我们去了。”
小渊把铁皮盒抱在怀里，快步跟上：“我知道近路！穿过那片胡杨林，能省一半时间。”他回头看了眼老秦，脚步顿了顿，“爷爷，你的颜料盒忘在石窟了，我帮你拿了。”
老秦接过颜料盒，指尖触到盒底的温度，突然想起三年前小渊生日那天，这孩子也是这样，把自己雕坏的驼骨笔偷偷藏起来，说“等我练好了再给爷爷用”。沙粒在他们脚下滚动，鸣沙山的回响越来越清晰，像是无数前人的脚步，正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胡杨林的影子在暮色中张牙舞爪，小渊却走得很稳，偶尔弯腰捡起地上的枯枝，在沙地上画出简易的路标。林宇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明白周老说的“归位”是什么意思——定星盘需要回到它的起源地，而人，需要回到自己的初心。
月光爬上胡杨的枝干时，小渊突然停下，指着前方的沙丘：“看，那里有驼队！”
远处的沙脊线上，一串驼铃叮叮当当响着，驼队的影子在月光下移动，像是从星图里走出来的剪影。为首的驼夫摘下头巾，露出张熟悉的脸——正是小渊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只是笑得比记忆里温和。
“是幻觉吗？”苏晴握紧林宇的手。
林宇摇摇头，定星盘的光芒与驼队的影子产生了共鸣：“不是幻觉，是星图激活的‘记忆投影’。看来黑石山不仅是归位之地，还是所有与定星盘相关的记忆交汇的地方。”
小渊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怀里的铁皮盒微微发烫，最旧的那支驼骨笔正在盒内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驼队的召唤。他快步走上前，驼队的影子在他脚下分开，为首的驼夫笑着递过个水囊：“小渊，你爷爷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星图补得好，他在黑石山等你。”
水囊的皮革触感真实得惊人，小渊接过来时，水囊上的温度顺着指尖传遍全身，像喝了口温热的驼奶。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驼队渐渐走远，驼铃声在胡杨林里回荡，与老水车的吱呀声、鸣沙山的呜咽声混在一起，织成一首古老的歌谣。林宇看了眼定星盘，锁星玉的光芒正顺着歌谣的节奏跳动，指向黑石山的方向越来越亮。
“还有十里路。”周老看了眼指南针，“今晚的月亮很亮，正好赶路。”
小渊突然从铁皮盒里拿出那支最旧的驼骨笔，塞进老秦手里：“爷爷，你用这个。”他的声音还有点哑，却比刚才稳了许多，“刚才补星图时，我觉得这支笔最顺手。”
老秦接过笔，指腹摩挲着笔杆上被磨平的刻痕，突然笑了：“好，好。”
月光穿过胡杨的枝叶，在沙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星图。一行人踩着这些光斑往前走，小渊的脚步渐渐与老秦同步，偶尔还会指着远处的沙丘，说“这里以前有沙蜥洞”“那边的沙枣最甜”，声音里的拘谨一点点散去，像被月光融化的冰。
林宇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掌心的定星盘，突然觉得周老说的“归位”，从来都不只是物件的回归。当人与记忆、与羁绊重新咬合在一起，那些散落的时光碎片，才能真正拼出最完整的星图。
黑石山的轮廓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山脚下隐约能看到一道石门，门楣上的纹路与定星盘如出一辙。驼队的最后一串铃声消失在石门后，像是在说：“到了。”
林宇加快脚步，定星盘在掌心轻轻震动，像是迫不及待要回到属于它的地方。胡杨林的影子被甩在身后，前方的石门在月光下缓缓打开，门内的光芒与星图的投影交织，形成一道光轨，通向未知的深处。
小渊跑在最前面，铁皮盒在怀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是驼骨笔在与他的心跳共鸣。老秦跟在后面，手里的驼骨笔泛着淡淡的光，与他年轻时用过的那支，在时光里完成了一场跨越岁月的接力。
苏晴碰了碰林宇的胳膊，指着光轨两侧浮现的影像：那是玄奘在灯下翻译经文的侧影，是老秦年轻时修复壁画的专注神情，是小渊父亲赶着驼队穿越沙漠的背影，还有无数个模糊的身影，都在朝着石门内走去。
“原来所谓的归位，是所有与定星盘相关的故事，终于要在终点相遇了。”苏晴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林宇耳中。
林宇点头，握紧定星盘，跟着光轨走进石门。沙粒在身后落下，鸣沙山的回响被关在门外，门内的光芒越来越盛，将所有人的影子都镀成了金色。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所有散落的时光，终于要在这一刻，找到属于它们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