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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跟着玄谷子往竹林深处走,越往里走,雾气越浓。脚下的路渐渐从泥土变成了青石,两旁的竹子愈发粗壮,竹叶遮天蔽日,连阳光都只能透过缝隙洒下零星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夹杂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的味道,吸入肺腑,竟让人心神格外宁静。

“师父,您修行的地方,就在这竹林深处吗?”沈慕禾忍不住问道。他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脚下已有些发沉,可身边的玄谷子却依旧步履轻快,仿佛脚下生风。

玄谷子头也不回,声音混着风声传来:“心之所安,便是道场。哪分什么深处浅处?”

沈慕禾愣了愣,想起《道德经》里“居善地,心善渊”,便不再多问,只是默默跟上。他发现,越是深入竹林,空气里的“气”似乎越浓郁——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能量,顺着呼吸进入体内,让他之前赶路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想来,这便是师父选择在此修行的缘故。

又走了半个时辰,雾气忽然散开,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平整的山坳里,坐落着几间简陋的竹屋,屋前有一方小小的菜园,种着些青菜和药草,旁边还有一口石井,井边放着一个木桶,显然是有人常住的样子。

“到了。”玄谷子停下脚步,指了指竹屋,“以后你就住那间。”别看是几间屋子,我曾给他起名叫做青云观。

沈慕禾看去,只见最靠边的一间竹屋,门楣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字:“守拙”。他心里一动,这“拙”字,不正是《道德经》里“大巧若拙”的意思吗?

“弟子明白。”他放下行囊,对着竹屋深深一揖。

接下来的日子,沈慕禾的生活变得异常简单。每日天未亮,便跟着玄谷子在屋前的空地上练拳。那拳术看似缓慢,一招一式却都透着古朴之意,出拳如推石,收掌如挽流,与他之前学的吐纳之法相辅相成。玄谷子说,这叫“太极拳”,“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拳随心走,心与道合”。

练完拳,便是洒扫庭院、挑水劈柴、打理菜园。这些活计,和他在家时做的并无二致,可玄谷子要求极严:扫地要“扫心地”,不能留一丝尘埃;挑水要“守中道”,水桶不能晃,脚步不能急;种菜要“顺天时”,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浇水,都要合乎自然规律。

起初,沈慕禾总做不好。扫地时想着快点扫完去看书,结果漏了角落;挑水时想试试自己的力气,走得急了,水洒了大半;种菜时凭着自己的经验下种,没几日竟蔫了大半。

玄谷子也不责骂,只是让他重新做。直到他静下心来,把每一件小事都当作修行,才渐渐摸到门道。他发现,当他扫地时只想着“扫净”,挑水时只想着“平稳”,种菜时只想着“顺应”,这些事反而做得又快又好。这便是师父说的“大道在蝼蚁,在稊稗”——修行不在高远,而在当下。

白日里干活,傍晚则是读书悟道的时间。玄谷子的藏书远比沈慕禾想象的要多,满满一书架,大多是关于道家经典的注解,还有一些记载着山川地理、草药医理的杂记。玄谷子从不给他讲解,只是让他自己读,遇到不懂的,便让他去问“天地”。

“天地怎么问?”沈慕禾不解。

“你看那山,为什么能承载万物?因它不高自高,不矜自容。”玄谷子指着远处的山峰,“你看那水,为什么能滋养众生?因它不争先,甘居下。天地的道理,都写在这些事物里,用心去看,自然能懂。”

沈慕禾便学着“问天地”。读不懂“曲则全,枉则直”,他就去看山间的溪流,只见溪水遇到巨石,从不硬冲,而是绕过去,最终却比石头流得更远;读不懂“洼则盈,敝则新”,他就去看屋前的洼地,下雨时总能积满水,而那些看似完好的旧木桶,反而更容易裂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心境越来越平和,身手也越来越矫健。练拳时,能感觉到体内的气息随着拳势流转,浑然天成;干活时,能与周围的草木生灵产生一种微妙的感应,连菜园里的虫子都不怎么啃食他种的菜了。

一日,他正在劈柴,一斧下去,木柴应声而裂,截面平整光滑。他忽然想起《道德经》里“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这劈柴的力道,不正是“顺应木纹”的结果吗?若是逆着木纹,再大的力气也劈不好。他心里一阵通透,手里的斧头仿佛也变得有了灵性。

“看来,你是悟了‘顺势’二字。”玄谷子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卷书,“这是《黄庭经》,你拿去看看,学着滋养心神。”

沈慕禾接过书,只见封面上的字迹飘逸,透着一股祥和之气。他知道,这是师父认可他的进步,才会传授更深的法门。

除了日常修行,玄谷子偶尔会带他去深山里采药。每次进山,玄谷子都会考他:“这株药草,生在阴坡还是阳坡?”“这朵花,何时采摘药效最好?”“这处山泉,为何能明目?”

沈慕禾便根据自己读的医书和对自然的观察来回答,答对了,玄谷子便点点头;答错了,也不纠正,只是让他自己去观察验证。久而久之,他对山川草木的了解越来越深,甚至能从一片叶子的颜色,判断出地下的土壤是否肥沃。

一次,他们在采药时遇到一头受伤的小鹿,腿被猎人的陷阱夹伤了,血流不止,眼里满是恐惧。沈慕禾想上前救治,却被玄谷子拦住。

“你看它的眼神。”玄谷子低声道,“你若带着怜悯之心去救,它只会更怕。”

沈慕禾一愣,只见小鹿蜷缩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显然对人类充满了戒备。他想起《道德经》里“常无欲,以观其妙”,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只是平静地看着小鹿,然后慢慢放下手里的药篓,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过了许久,小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不再挣扎。沈慕禾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掰开陷阱,用带来的草药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又用布条轻轻包扎好。整个过程,他动作轻柔,心无杂念,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小鹿被放开后,没有立刻跑走,而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温顺,然后才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树林里。

“万物有灵,你以道心待之,它便以诚心应之。”玄谷子看着小鹿离去的方向,缓缓道,“修道之人,要‘齐物我’,不能以万物的主宰自居。”

沈慕禾点点头,心里对“慈”字又多了一层理解。这“慈”,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是平等相待的尊重。

山里的日子虽清苦,却也有乐趣。有时,玄谷子会在月下抚琴,琴声如流水潺潺,能引来林间的飞鸟;有时,他会讲些上古的传说,说“盘古开天,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说“女娲补天,以五色石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这些故事里,都藏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理。

沈慕禾听得入迷,常常忘了时间。他发现,师父懂得的东西太多了,仿佛一部活的典籍,可他从不自夸,总是说“我所知,不过沧海一粟”。这让沈慕禾想起“知不知,上;不知知,病”,越发敬佩师父的谦逊。

转眼便是三年。

三年里,沈慕禾的变化极大。身形愈发挺拔,眉宇间的戾气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的平和。他的修为也日渐精深,能在打坐时“内观己心”,看清体内气息的流转;能在行走时“外应万物”,感知到几里外的风吹草动。玄谷子说,他这是“筑基有成”,算是真正踏入了修道之门。

这日,玄谷子叫住正在打坐的沈慕禾:“慕禾,你入门已三年,心性已定,根基已稳,该出去走走了。”

沈慕禾一愣:“师父,您要弟子去哪?”

“去红尘里去。”玄谷子指着山外的方向,“修道不是为了躲在深山里独善其身,是要去经风雨,见众生,方能悟得‘大道为公’。你且下山,去看看这世间百态,一年后,再回来见我。”

沈慕禾心里虽有不舍,却明白师父的用意。《道德经》里说“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他总不能一直守在这山坳里。

“弟子遵命。”他对着玄谷子深深一拜,“师父保重。”

玄谷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沈慕禾:“这枚‘清心佩’,你带着。遇事心乱时,握在手里,能助你守心。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守住‘素朴’,不失‘慈心’。”

沈慕禾接过玉佩,只见玉佩通体莹白,上面刻着一个“道”字,入手温润,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指尖流遍全身,让他心神一清。

“弟子谨记。”

收拾好行囊,沈慕禾最后看了一眼竹屋和菜园,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玄谷子,转身走进了竹林。他知道,这一次下山,不再是为了柴米油盐,而是为了在红尘炼心,在世事中悟道。

走出竹林,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远处的镇子炊烟袅袅,依稀能听到市集的喧闹声。沈慕禾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清心佩,朝着山下走去。

他不知道前方会遇到什么,但他心里一片澄明。正如《道德经》所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他的道,正在脚下延伸,通往那红尘深处,也通往那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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