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荒唐又敷衍。
他把生孩子当作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而她要的却是琴瑟和鸣、家庭和睦。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或许，她很快就不再是裴太太了。
“我可以在龙胤台住些时日，来跟你一起应对奶奶。假戏真做就罢了，学校事忙，怀孕耽误事。”
片晌，裴聿修扯过她手里浴巾围在腰间，语气里几分嘲讽，几分戏谑，“沈栖璃，你什么时候变得会为我着想了？处理问题的方式越来越冷静，冷静得…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婆婆调教得好，她说，一切以丈夫的心意为重。”
裴聿修跨到她面前，盯着她苍白的小脸儿，“我什么心意？”
她眸子湿漉漉的，抬眼对视时，我见犹怜，“你讨厌被约束，婚姻…大概是这辈子唯一一次让步。孩子就算了，毕竟是条生命。”
“你就那么肯定，我不想生孩子？”
“或许想，可不是跟我。”
裴聿修还想反驳些什么，可手机铃声阵阵，催促他接听。
不知电话那头是谁，他没说话，挂断后也静默良久才开口，“唐桡醒了，送我去医院。”
……
市医院特护病房。
裴聿修和沈栖璃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围着病床已经站了一圈的人。
见他们来了，人群自动劈开，此起彼伏低声唤着“三哥”和“嫂子”。
这是在唐桡无数次出现在沈栖璃的梦里以来，第一次真实出现在她面前。
唐桡她，全身插满管子，连接的各种监测生命的仪器在滴滴叫着。
她瘦，但不弱；面色苍白，口唇却有血色；连头发，都是油润的黑。
足可以见，裴聿修把人照顾得很好。
甚至想得周全，万一她醒了吵闹着要照镜子，她也还是那个漂亮依旧的小姑娘。
景扬从意识与认知、神经感官、运动系统和自主神经系统与代谢几方面，给出了专业评估。
旁的，沈栖璃不懂，她只知道唐桡能看、能听、不能说、不认人。
就像一座刚刚恢复供电的城市，主电网已初步通电，但各个区域的电路连接仍非常脆弱且混乱。
灯光时明时暗，需要时间逐一修复、同步和强化。
景扬说：“这是里程碑似的转折点，但非终点。后面，她将面临漫长且充满不确定性的恢复期，出现并发症的几率，仍然很高。”
“没关系，”裴聿修淡淡出声，“活着就好。”
似乎感受到爱人在身边，唐桡眼睛半开半閤，直愣、空洞，却泪光闪闪。
就是这样一个刚刚睁开眼的“植物人”，在听到裴聿修声音后，奋力抬起颤颤巍巍的小指，触碰到他的手后，立刻砸回到病床上。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三哥，三嫂认得你！”
这之后，不仅裴聿修弯下腰轻唤唐桡的名字，他的朋友兄弟，也开始招魂般喊着“三嫂”。
沈栖璃听不下去，转身走出病房。
夜风微凉，明月高悬。
她一身素色立在车旁，仰着头。
内心悲凉，脸颊却热。
伸手抹了一把，呵，原来是泪啊。
好久没流过眼泪，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怎么哭…
忽然，她听到一阵急促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刚要转头去看，就被大力推倒了。
剧痛之下，手腕内侧磨破了皮，渗出殷红的血。
“扫把星！你还有脸来！”
骂她的，是周予。
“我警告你，别想再插足聿修和唐桡，我是不会让你有可乘之机的！现在，立刻，马上滚回你自己家去！”
沈栖璃心脏鼓噪，咚咚跳了好久才撑着身子站起。
她轻轻扫了扫身上沾染的灰尘，声音微微颤抖，“每次见我都放狠话，今天总算让我受了个皮外伤。周予…你心理建设了挺久吧。”
“你在挑衅我吗？”周予面色狰狞，手指发狠向下点着，“信不信我能立刻让你死这儿？”
沈栖璃看向他，“信，要不是看在裴聿修的面子上，我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周予怔忡一瞬，随即恢复正常，“你知道就好，别缠着聿修，他爱的是唐桡！”
沈栖璃轻哂，“那怎么办，我还是裴太太…”
“做了两年的裴太太，你也该知足了，等唐桡彻底恢复，你就退位让贤，偷来的东西，总要还回去。”
“你不觉得遗憾吗周予？”沈栖璃突然问。
“什么？”
“你呀！喜欢唐桡，却一心守护她的幸福，你不觉得遗憾吗？”
“哼，你这种人只会抢，根本不懂爱！”
沈栖璃深叹，握着手肘靠在车头，“也许吧，不懂爱，所以不配得到爱。”
看着她擦伤的手腕和失落的神情，周予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
平时酒后失态，痛快痛快嘴就算了。
怎么今天头脑清醒，反而对她动手了呢。
她也只不过是联姻的牺牲品，况且，她从来没有在裴聿修面前说过他一句坏话。
“那个你…你流血了，去包扎一下，我带你去。”周予心虚。
“你不把我弄死在这儿我就谢谢你，不劳烦你带我去包扎。”
周予上下打量她，“你不会是想等聿修一起回去吧，唐桡抓着他不松手，保不齐今晚就在医院过夜，别傻等了。”
她也不想等，要不是老太太派人监视，她压根儿不会跟着来。
这个点儿，她大概也不用想什么说辞来应付徐姐。
回去也好，回去吧。
沈栖璃和善，不笑的时候嘴角都是向上的。
她没再看周予，绕过车头走向驾驶位。
直到她的车消失不见，周予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霖笙走过来，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嘛呢！”重重拍了一下他肩膀，“被狐仙摄魂儿了啊！”
周予回过神，“来根儿烟。”
两人在住院楼楼下吞云吐雾。
“老陆，你说唐桡要是恢复正常，聿修会不会跟沈栖璃离婚娶她？”
“三哥要是儿女情长为重的人，当初就会力排众议跟唐桡在一起。联姻你懂吗，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儿。你觉得裴家能看得上一无所有的唐桡，还是你觉得三哥爱唐桡爱到为她抵抗一切的地步？”
这方面，陆霖笙比周予拎得清。
烟雾缓缓飘散，周予的愁绪愈发锁紧眉头，“那要是…沈栖璃主动提离婚，聿修会不会答应？”
“答应了也不会娶唐桡！”陆霖笙猛吸一口，将烟头捻灭在垃圾桶，“除非给唐桡找个有权有钱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