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内,死寂无声。
风似乎都停滞了,数千双眼睛,汇聚在场地中央,汇聚在那个缓缓收起画卷的老人,以及他脚下那滩如烂泥般的人影之上。
震撼。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像是无形的巨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前一秒,李雄还是那个气吞山河、拳风裂石的内劲大成强者,是江城武道不可逾越的高山。下一秒,他却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具失去所有力量的躯壳。
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姜天正展开了一幅画。
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已经不是武学的范畴,这是神话,是鬼魅,是超越了他们毕生认知极限的诡异之事。
“咕咚。”
台下前排,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颤抖地指着姜天正,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身边的几位家主,脸色更是煞白如纸,看向姜天正的目光,已经从之前的幸灾乐祸,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恐惧。
那是一种面对未知力量时,最原始的恐惧。
李家的阵营中,李威“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他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的……父亲他……怎么会……”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心目中战无不胜的父亲,竟然被一幅画给“看”倒了?
姜天正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他将画卷仔细地用锦缎重新包裹好,郑重地放入怀中。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庄严。
他抬起头,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凡是被他目光触及之人,无不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此刻的姜天正,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再是那个行将就木的姜家族长,而是一位手握神罚,言出法随的恐怖存在。
“姜家,回来了。”
他只说了这五个字,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随后,他转身,对着身后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姜家众人淡淡道:“我们回家。”
“是,父亲。”姜文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强压下心中的狂涛骇浪,恭敬地应道。
姜子航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看着自己爷爷的背影,再回想起西跨院里那位年轻得过分的老祖宗,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与狂热涌上心头。这,才是姜家真正的力量!这,才是他们应该拥有的荣光!
姜家一行人,就在这数千道混杂着恐惧、敬畏、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昂首挺胸,步履从容地离开了演武场。
他们走后良久,现场的死寂才被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打破。
“快!快去看看李家主!”
“天呐,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看清了吗?”
“画……是那幅画!那是什么妖术?”
“姜家……姜家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太可怕了!”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无数人涌向李雄,却发现他气息尚存,只是双眼紧闭,面如金纸,全身骨骼肌肉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松弛感,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一些懂行的人上前一探,顿时骇然失色。
“经脉……经脉尽断!李家主的修为,全废了!”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废掉一个内劲大成的高手,比杀了他还要可怕!这不仅是对李雄个人的惩罚,更是对整个李家的毁灭性打击!
所有人都明白,江城的天,从今天起,要彻底变了。姜家这头沉睡的雄狮,不仅醒了,还亮出了足以撕碎一切的、无人能够理解的獠牙。
……
返回姜家祖宅的专车上,气氛压抑而又亢奋。
姜子航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地说道:“爷爷,太……太厉害了!老祖宗赐下的画卷,简直就是神迹!您看到李雄那张脸了吗?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
姜文博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子航,慎言!老祖宗的神威,岂是你我能够随意揣测议论的?”
姜子航脖子一缩,连忙闭上了嘴,但眼中的兴奋却丝毫未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老祖宗赐予他的另一件神物——聚灵陨铁。丝丝缕缕的暖流正不断滋养着他的身体,让他感觉自己每一刻都在变强。
前排的姜天正闭目养神,脸上却看不出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丝凝重。
他缓缓开口道:“文博,从现在开始,立刻着手三件事。”
“第一,动用我们所有的人脉和资源,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李家在过去三十年间,从我们姜家手中巧取豪夺的所有产业。有不从者,不必手软。”
“第二,向江城所有家族放出话去,三日之内,凡是之前与李家结盟,对我姜家落井下石者,必须亲自登门谢罪。否则,后果自负。”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严令封锁今日演武场上发生的一切细节。对外,只宣称我以姜家秘法,重创了李雄。任何人敢将‘画卷’之事泄露半个字,按叛族罪论处!”
姜文博神色一凛,恭敬道:“是,父亲,我明白了。今日之事太过惊世骇俗,一旦传开,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有将力量的来源保持神秘,才能最大程度地威慑宵小。”
姜天正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
他知道,老祖宗的力量是他们最大的底牌,但同样也是一把双刃剑。在没有彻底摸清老祖宗的意图,以及这个世界是否还存在其他类似存在之前,低调和神秘,是保护姜家的最好方式。
车队一路疾驰,很快便回到了戒备森严的姜家祖宅。
姜天正没有去处理任何事务,而是带着姜文博和姜子航,径直来到了西跨院门前。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神情肃穆地跪倒在地,恭声道:“不肖子孙姜天正,幸不辱命,已挫败李家。特此前来,向老祖宗复命。”
姜文博和姜子航也随之跪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院门“吱呀”一声,无风自开。
“进来吧。”
一道平淡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三人起身,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走进了院子。
姜尘依旧盘膝坐在那棵老槐树下,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仿佛与这方庭院融为了一体,古老而又静谧。
“事情,我已知晓。”他没有睁眼,淡淡地说道。
姜天正心中一凛,愈发敬畏。演武场距此数十里,老祖宗身在庭院,却能洞悉一切,这等手段,已然是陆地神仙。
“区区一个内劲武夫,还不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姜尘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若非我神魂受损,力量十不存一,弹指间便可令其灰飞烟灭,何须借助外物。”
姜天正等人听得心中狂跳。
一招废掉内劲大成的李雄,在这位老祖宗眼中,竟然还嫌麻烦?那他巅峰之时,又该是何等毁天灭地的存在?
他们不敢想象。
“老祖宗教训的是,我等眼界浅薄,让老祖宗见笑了。”姜天正惶恐道。
姜尘没有再理会此事,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看向了远方。
“刚才,我那道剑意激发之时,在江城的另一个方向,感应到了一丝微弱的同源气息。”
同源气息?
姜天正三人闻言,皆是一愣,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姜尘似乎也并未指望他们能听懂,他自顾自地说道:“这个星球的灵气虽已枯竭,法则亦有残缺,但看来,也并非完全死寂。或许,还藏着一些当年那场天地异变后,侥幸存活下来的……小家伙。”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就像是一头巡视领地的巨龙,忽然发现自己的地盘上,还藏着几只未被发现的小老鼠。
姜天正心思急转,他虽然听不懂“灵气”、“法则”这些词汇,但“侥幸存活下来的小家伙”这句话,他却听懂了。
他试探性地问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这个世上,除了您之外,还有其他……类似的存在?”
“类似?”姜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他们还不配。”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倒也省了我一些工夫。我需要知道,万年以来,这方天地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藏起来的小家伙,或许会知道一些线索。”
他将目光转向姜天正。
“给你们一个新的任务。”
“动用姜家所有的力量,去给我查。查遍整个江城,乃至整个炎黄国。看看近百年来,有没有出现过什么无法用常理和科学解释的奇人异事,或者,有没有哪些传承古老、行事诡异、却又超然物外的隐秘家族或势力。”
“尤其是刚才那股气息出现的方位……”他屈指一弹,一道微不可见的气流射入姜天正的眉心。
姜天正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瞬间多出了一幅江城的立体地图,其中一个位于城郊的位置,被清晰地标记了出来。
“就从这里开始查。”
姜天正强忍着识海翻腾的震撼,重重叩首道:“谨遵老祖宗法旨!”
他心中掀起了比在演武场时更加剧烈的波澜。
老祖宗苏醒,姜家崛起,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更加广阔、更加神秘、隐藏在现代社会之下的未知世界,似乎正随着老祖宗的归来,缓缓地向他们揭开了冰山一角。
而此刻,在姜尘所标记出的那片城郊区域,一栋毫不起眼的旧式公寓楼顶层。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站在阳台上,秀眉紧蹙。
她叫林清晏。
她的面前,悬浮着一个古朴的青铜罗盘。罗盘的指针,此刻正微微颤动着,遥遥指向江城市中心的方向。
“好霸道的剑意……好纯粹的灵力波动……”她轻声自语,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凝重与不解,“这股气息,不属于我们所知的任何一家。其凝练程度,甚至比长老们还要精纯。”
她回想起刚才那股一闪即逝,却仿佛能斩断神魂的恐怖锋芒,心有余悸。
“难道,是‘归墟’那边,又有人提前回来了?”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对,‘归墟’的通道尚未稳定,强行归来,必会引动天地法则示警,不会如此悄无声息。而且,这道剑意中蕴含的道韵,古老苍茫,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能修炼出来的。”
林清晏沉思片刻,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显示号码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
“清晏,何事?”
“三长老。”林清晏的声音变得恭敬起来,“江城出现异动。刚才,有一股极强的剑意爆发,疑似有未知的修行同道现身。”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哦?能确定其修为和来历吗?”
“无法确定。”林清晏如实回答,“那股剑意一闪即逝,但其威力,恐怕已不在筑基后期之下。至于来历……毫无头绪,其灵力气息,与我们所知的任何传承都截然不同。”
“筑基后期……”苍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讶,“这等末法之地,竟还能诞生此等人物?清晏,此事非同小可。你暂且不要轻举妄动,我会立刻派人过去协助你。记住,在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以观察为主,切莫与之发生冲突。”
“是,我明白。”
挂断电话,林清晏看着罗盘上依旧轻微颤动的指针,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一场席卷江城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风暴的中心,那位活了万年的姜家始祖,却只是觉得,这场沉睡万年后的苏醒,似乎开始变得……有那么一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