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4
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放下手机,手臂因虚弱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那条短信是发给“老鬼”的,帮派里少数还讲究老规矩、且欠着我一条命的人。
他不管现在谁当家,只认道理和恩情。
“三刀六洞”,这是对叛徒最严厉的私刑,我要让万一帆和方研亲自尝尝这滋味!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我配合着治疗,努力进行复健,哪怕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护士们私下里议论着我的“不幸”和“坚强”,她们同情这个刚刚苏醒就接连遭受打击的男人。
这种同情,是我目前最好的掩护。
方研和万一帆没再出现,或许他们认为我已经是一条翻不起浪的死狗,或许他们在享受胜利的果实,无暇他顾。
但我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是压抑。
一周后,一个身影在深夜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我的病房。
他穿着护工的衣服,帽檐压得很低,但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我认得——
是老鬼手下的阿昆,最擅长潜行和情报。
“杰哥。”阿昆的声音很低,带着敬意,
“鬼叔收到信了。他让我来看看你,顺便听听你的说法。”
我靠在床头,将事情的经过,从万一帆如何挑衅警察、暴露赌场,到我如何替他善后反被诬陷,再到方研的背叛,以及万一帆如何利用我培养的人继续作恶,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阿昆。
我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因为老鬼最恨欺骗。
阿昆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却越来越冷。
听完后,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杰哥,鬼叔说,空口无凭。万一帆现在势大,方研也站在他那边,帮里很多新人只认钱,不认旧情。我们需要证据,能一击必中的证据。”
我点点头,明白老鬼的谨慎。“我知道。证据……我会想办法。万一帆现在用我的人运毒,路线、时间、交接方式,他肯定改了,但核心的那几个人,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或许……还有机会联系上一两个。”
阿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旧手机,塞到我枕头底下:“干净的号码,单向联系。有消息,按1号键直接打给鬼叔。你自己小心,医院里不一定干净。”
说完,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握着那部冰冷的手机,我知道,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虽然微弱,但清晰可闻。
05
我开始更积极地复健,甚至主动要求到康复室活动。
医生和护士都夸我意志顽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需要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哪怕只是能自己挪动轮椅。
同时,我暗中留意着医院的人员,特别是那些眼神飘忽、对我过分“关心”的护工和保安。
阿昆的提醒没错,万一帆不会完全放心我。
机会出现在一个下午。
一个负责打扫我所在楼层卫生的清洁工,老陈,在我还是帮派核心时,他儿子惹过麻烦,是我出面平息的,他一直记着这份情。
以前他见了我总是恭敬地点头,我出事后,他不敢明着接近,但偶尔眼神交汇,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惋惜。
在一次康复训练后回病房的途中,走廊里只有我们两人。
我假装虚弱,轮椅稍稍歪了一下,老陈立刻上前扶住。
“谢谢。”
我低声说,同时快速将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塞进他手里,上面只有一个名字——“阿强”。阿强是我培养的那批人中的一个,性格耿直,重义气,我对他的信任度相对最高。
老陈身体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帮我扶正轮椅,低声回了句:“易先生,小心。”
手指收紧,将纸条藏入了袖口。
两天后,老陈在打扫我病房时,趁人不注意,将一个揉成团的手纸丢进了我的垃圾桶。
等人走后,我强忍着恶心,从垃圾中捡出那个纸团,里面包着一张小小的SIM卡。
心跳加速。
我换上这张SIM卡,用老鬼给的手机拨通了记忆中的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但对面没有声音。
“阿强,是我,易杰。”我压低声音。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杰哥?!真的是你!你醒了?!他们都说你……”
“我醒了,但情况不好。”我打断他,“长话短说,我现在说的话,你记清楚,并且绝对保密。”
“杰哥你说!我的命是你给的,我只认你!”
“好。我问你,万一帆是不是让你们在运‘面粉’?”
阿强的声音变得苦涩:“是……杰哥,我们不想干,但那姓万的用家人威胁我们……他说这是你的遗产,要我们发扬光大……”
果然如此。
我心中怒火更炽,但语气保持平静:“下次行动是什么时候,什么路线?”
“后天晚上11点,一批新货从码头仓库出发,走西区环海公路,具体交接点在老鱼市后面的废车场。杰哥,你要做什么?”
“清理门户。”我冷冷地说,“阿强,你想不想带着兄弟们走回正道?”
“想!做梦都想!杰哥,我们跟着你!”
“后天晚上,按万一帆的指令行动,但到了废车场,听我指示。记住,这件事,暂时谁也不能说,包括你最信任的兄弟,明白吗?”
“明白!”
挂断电话,我取出SIM卡,掰碎冲进马桶。
证据有了,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执行“帮派规矩”的场合。
06
我联系了老鬼,将时间和地点告知。
老鬼只回了一句:“知道了,规矩我懂。”
决战的前夜,我躺在病床上,毫无睡意。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映照着我内心汹涌的波涛。
我想起和方研初识的时候,她眼神里的崇拜和爱意不似作假;
想起我们一起打拼,在帮派里一步步站稳脚跟;
想起她求我加入帮派时的热切……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权力?金钱?还是万一帆的花言巧语?
或许,她本性如此,只是我以前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还有万一帆,那个看似怯懦、总是跟在我身后叫“易杰哥”的小舅子。
我念在他是方研弟弟的份上,多次提携、维护他,却养出了一条噬主的毒蛇。
贪婪和嫉妒,真的能彻底扭曲一个人。
第二天,一切如常。
方研和万一帆依旧没有出现,仿佛我已经从他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但这正合我意。
晚上10点,我借口胸闷,需要安静休息,让护士减少了查房频率。
10点30分,我换上一套老鬼让阿昆悄悄送来的黑色运动服,虽然宽松,但仍能掩盖我行动的不便。
我将一把匕首绑在小腿上,这是老鬼给我防身用的,但今天,它或许有更重要的作用。
10点50分,我借着夜色的掩护,乘坐一部很少人使用的货运电梯,离开了医院。
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约定地点,阿昆在驾驶座上向我点了点头。
车子向着西区环海公路疾驰。
车窗外,夜色浓重,海风带着咸腥味灌入车内。
“都安排好了?”我问。
阿昆目视前方:“鬼叔带了几个信得过的老兄弟,已经在废车场埋伏。阿强那边也通过气了。”
我闭上眼,养精蓄锐。
接下来,将是一场硬仗。
07
废弃的汽车处理场,堆积如山的报废车辆在月光下投下诡异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这里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隐约可闻。
我们潜伏在一堆废车后面,能看到场地中央的空地上,两辆车已经停在那里。
一辆是阿强他们开来的运货车,另一辆显然是来接货的。
时间快到11点。
接货的车里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光头壮汉,是万一帆新提拔的心腹,叫丧彪。
阿强带着两个人从货车上下来,双方开始交涉。
一切看似正常。
就在这时,老鬼打了个手势。
瞬间,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从四面八方射向场地中央,将丧彪和阿强等人照得无所遁形。
“都不许动!”老鬼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丧彪等人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地想掏武器。
“谁敢动!”埋伏在暗处的老兄弟们纷纷现身,手里都拿着家伙,形成了包围之势。
阿强和他的人则按照计划,迅速退到一旁,表明了立场。
丧彪脸色煞白,强作镇定:“老鬼?你……你想干什么?现在是万爷当家!”
“万爷?”我推着轮椅,从阴影中缓缓现身,声音冰冷,
“哪个万爷?是那个出卖兄弟、诬陷忠良、用正道兄弟的血汗去运毒的万一帆吗?”
看到我出现,丧彪和他手下的人都惊呆了。
“易……易杰?!你没死?!”
“我没死,是不是让你们很失望?”我目光扫过他们,“帮派有帮派的规矩,背叛者,三刀六洞。今天,我就是来执行这个规矩的——不过,对象不是阿强他们,而是你们背后那个姓万的,还有……”我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方研。”
08
就在我们控制住场面,准备从丧彪嘴里撬出更多关于万一帆的证据时,一阵急促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好几辆车猛地冲进了废车场,刺眼的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车停下,万一帆和方研从最前面一辆车上走了下来,身后跟着大批手持棍棒刀械的打手。
他们果然不放心,或者说,他们收到了风声。
万一帆看到场中的情形,尤其是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我,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易杰!果然是你这个废物在搞鬼!命真大啊,断了腿还不安生!”
方研站在他身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鄙夷:“易杰,你真是阴魂不散!一次又一次地找死!”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终于来了。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们。当着这么多老兄弟的面,我们把账算清楚。”
“算账?”万一帆嗤笑一声,“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拿什么跟我算账?老鬼,你老了,糊涂了?跟着一个废人能成什么事?识相的就赶紧滚,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老鬼哼了一声:“万一帆,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帮派的规矩,不能坏在你这种小人手里!”
方研尖声道:“规矩?规矩就是成王败寇!现在帮派里是我们说了算!易杰,你背叛帮派是铁一般的事实!”
“铁一般的事实?”我猛地提高音量,目光锐利地射向方研,“方研!你摸着你的良心说!到底是谁背叛了帮派?是我易杰,还是你身边那个好弟弟万一帆?!你为了扶他上位,不惜把脏水全泼在我身上,看着我被打成废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声嘶力竭的质问在夜空中回荡,一些跟着万一帆来的、原本属于帮派旧部的打手们,脸上露出了迟疑和思索的神色。
万一帆见势不妙,立刻打断我:“胡说八道!易杰,你死到临头还想妖言惑众!兄弟们,别听他废话!给我上,拿下这些叛徒!谁拿下易杰,重重有赏!”
混战一触即发。
09
丧彪和他的人见援兵到了,也开始挣扎反抗。
废车场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刀棍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老鬼和他的老兄弟们虽然勇猛,但毕竟年纪大了,人数也处于劣势。
阿强带着他的人立刻加入了战团,帮助老鬼一方,他们身手矫健,一时间稳住了阵脚。
我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成为对方重点攻击的目标。
阿昆护在我身边,挥舞着砍刀,抵挡着冲过来的敌人。
万一帆和方研站在战圈外,冷笑着观战,以为胜券在握。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警笛声!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混战的人群顿时一滞。
“警察!怎么会有警察?!”万一帆脸色大变,惊恐地看向四周。
方研也慌了神:“一帆,怎么办?!”
我笑了,笑得冰冷而残酷。
我早就让阿强在行动前,用匿名电话向警方举报了这里的毒品交易。
万一帆,你不是喜欢报警吗?今天也让你尝尝被警察围剿的滋味!
“万一帆!方研!你们的末日到了!”我大声喝道。
警车将废车场团团围住,警察的扩音器响起: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双手抱头投降!”
帮派分子们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想反抗,有人想逃跑,场面彻底失控。
万一帆见大势已去,拉着方研就想趁乱钻进车子逃跑。
“想跑?”我早就盯着他们。
我猛地从轮椅上站起,忍住腿部的剧痛,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万一帆的后背扑了过去!
“噗嗤!”
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万一帆的肩胛骨下方,虽然不是要害,但也让他惨叫着扑倒在地。
方研吓得尖叫起来,回头看到我如同煞神一般站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警察迅速冲了进来,控制住了场面。
负隅顽抗的被制服,投降的被铐上手铐。
万一帆和方研,以及丧彪等核心人员,都被警方抓获。
现场缴获了大量毒品,证据确凿。
老鬼、阿昆和阿强等人,则趁乱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路线撤离了。
警方的主要目标是毒品交易,对于帮派内部的恩怨,并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
我因为伤势明显,且是“受害者”形象,被警方第一时间送往医院,同时作为重要证人被保护起来。
10
一个月后。
万一帆、方研等人因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贩卖毒品罪、故意伤害罪等多项罪名被正式逮捕起诉,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帮派也因为这次警方的沉重打击而分崩离析。
我躺在新的病房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我的腿伤经过再次手术和精心治疗,恢复情况良好,医生说我很有希望重新站起来。
这天,警方安排了一次特殊的会面。
方研提出想见我一面。
在戒备森严的会见室里,我再次见到了方研。
她穿着囚服,脸色苍白,眼神憔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和光彩。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易杰……对……对不起……”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中已无波澜。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我……我当时是鬼迷心窍……是一帆,都是他逼我的!他说只要把你搞垮,我们就能掌握帮派,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方研哭了起来,试图把责任都推给万一帆。
“他逼你?”我冷冷地打断她,“他逼你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和他在我的床上鬼混?他逼你在我刚醒来时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叛徒?他逼你看着我被断腿而无动于衷?”
方研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无助地哭泣。
“方研,路是自己选的。你选择了背叛和贪婪,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我站起身,不想再听她任何辩解,“我们之间,早在你站在帮派大会上指认我的那一刻,就彻底结束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那个曾经爱过也恨之入骨的女人一眼。
所有的爱恨情仇,到此为止。
11
又过了三个月,我已经能够借助拐杖行走了。
帮派的阴影逐渐散去,我开始着手实现我最初的计划——
利用阿强那批愿意走正道的兄弟,注册成立了一家正规的安保公司。
老鬼和阿昆也来帮忙,用他们的经验负责管理和培训。
公司起步虽然艰难,但方向是正确的,兄弟们也干劲十足。
我们接到的第一单大生意,是保护一位重要的外商。
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得到了客户的高度评价,也在业内初步树立了口碑。
那天晚上,公司举办了小小的庆功宴。
结束后,我独自一人走到天台,看着脚下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海风吹拂着我的脸颊,带着自由的气息。
我失去了很多,爱情,信任,甚至差点失去了生命和尊严。
但我最终靠着自己的意志和坚持,以及残留的那么一点公道和义气,夺回了一切,并且走上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
曾经的背叛与伤痛,如同身上的疤痕,会永远存在,但它们再也无法束缚我前进的脚步。
这时,阿强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杯:“杰哥,恭喜!公司总算走上正轨了。”
我接过酒杯,和他轻轻一碰。
“谢谢,辛苦了。”
我看着这个曾经差点被万一帆引入歧途,最终又选择回归正道的兄弟,心中感慨万千,“以后,带着兄弟们,好好干。”
“一定!跟着杰哥,有奔头!”阿强用力点头。
我们并肩站着,望着远方的夜空。
黑暗终将过去,黎明总会到来。
而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