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猛虎的咆哮震得人耳膜发疼,腥风扑面而来。
刹那间,侍卫们惊慌地大喊:“保护王爷!”
姜樱雪只觉得眼前一花,季安澈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将宋芝紧紧抱进怀里,迅速转身,躲开了老虎的第一次扑咬。
而被这突发状况吓到的姜樱雪,就这样完全暴露在了老虎的面前。
那畜生一次没扑中,泛着绿光的凶狠眼睛立刻盯上了落单的姜樱雪。
姜樱雪心跳得像要炸开,她顾不上身上杖打的伤还没好,转身就跌跌撞撞地朝着和季安澈相反的方向逃。
身后的虎啸和沉重的脚步声像催命一样,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
前面的路渐渐被浓雾笼罩,视线越来越模糊。
姜樱雪慌乱中一脚踩空!
“啊——!”
失重感猛地袭来,她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朝着雾气的下方直直坠落。
老虎见猎物掉下山崖,在上面烦躁地转了几圈,低吼几声,最后还是转身朝季安澈他们的方向追去了。
山崖下面似乎并不深,姜樱雪重重摔下去,却没有想象中的粉身碎骨,而是掉进了一片温热的水里,溅起巨大水花。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从水里爬出来。
死里逃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她抬头望着被雾气遮住的崖顶,眼前一次次闪过的,是季安澈毫不犹豫护着宋芝转身离开的背影。
那么坚决,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是死是活。
原来在真正的危险面前,她连让他犹豫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冰冷的绝望像这崖底的寒气,一丝丝渗进骨头里,比身上的伤更痛千百倍。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
“王妃在这儿!”
是王府的侍卫找了下来。
他们看见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姜樱雪,手忙脚乱地把她抬起来,送回了王府。
这次坠崖,让她本来就很虚弱的身体更加糟糕,连续几天发高烧,昏昏沉沉。
这期间,季安澈来看过她一次。
他没有进房间,只是站在一扇画着山水的屏风外面。
屋里药味很重,安静得吓人。
过了很久,屏风外面才传来他那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冰冰的:“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好休息。”
屏风这边,姜樱雪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她一句话也没说,好像真的还在昏睡。
曾经,季安澈的冷漠全是给外人的,在她这里,永远都是春风一样的温柔。
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直到此刻,姜樱雪才真切地体会到,外人眼中那个冷傲,不假辞色的摄政王,究竟是何种模样。
季安澈在屏风外站了片刻,里面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压抑的寂静。
他似乎也无话可说,终是转身,衣袂拂动间带起细微的风声,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只留下满室苦涩的药味,和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日,王府要举行祭奠先祖的大典。
作为摄政王正妃,姜樱雪必须出席。
清晨,她早早起身,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的脸,沉默良久。
侍女捧来的,却并非她惯常穿戴的深青蹙金正装,而是一套浅粉色的衣裙。
那颜色娇嫩,质地普通,分明是府中低等侍妾或是稍有头脸的大丫鬟才会穿的服制。
姜樱雪的目光落在衣裙上,指尖微微蜷缩。
侍女低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王妃恕罪……宋姑娘说,她的礼服昨日不小心被茶水泼湿了,一时半刻干不了,便……便先借了您的正妃礼服去穿。这套,是管事嬷嬷让送来的,说是时辰快到了,请王妃先将就一下,莫要误了吉时。”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分明是宋芝又一次精心设计的羞辱,要让她在阖府上下,乃至可能前来观礼的宗亲面前,颜面扫地。
姜樱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若此刻发作,争执起来,误了祭典时辰,季安澈绝不会站在她这边,最终受责难的,还是她自己。
“放下吧。”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侍女如蒙大赦,慌忙将衣物放下,退了出去。
姜樱雪伸出手,指尖抚过那粗糙的粉色布料。
为了不耽误时辰,她只能穿上。
祭坛设在王府东侧的宗祠前,庄严肃穆。
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旌旗招展,侍卫林立。
当姜樱雪穿着那身扎眼的浅粉衣裙出现时,原本肃静的人群顿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她硬着头皮,挺直脊背,朝着祭坛入口走去。
果然,两名手持长戟的侍卫面无表情地交叉兵器,拦住了她的去路。
“站住!祭坛重地,妾室不得入内!”侍卫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姜樱雪脚步一顿:“本宫是摄政王妃姜氏,并非妾室,请放行。”
那侍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那身不合规制的粉色衣裙上停留片刻,嘴角扯出一丝讥诮。
“王妃?今日祭祖,哪位主子不是正装出席?你这身打扮,分明是侍妾规制,还敢冒充王妃?速速退下,莫要自误!”
“我真是王妃!是……是我的礼服被……”姜樱雪试图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何事喧哗?”
只见宋芝穿着一身属于正妃的绣着金凤翱翔的深青蹙金礼服,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地走了过来。
那礼服穿在她身上,竟意外地合身,衬得她容颜越发娇艳,气度非凡。
“放肆!你们怎敢阻拦王妃?”
这一声王妃,如同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看看华服盛装的宋芝,又看看穿着妾室粉衣的姜樱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
宋芝却已亲热地挽住姜樱雪的胳膊,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姐姐,你也真是的,就算心急,也不能穿错衣服呀!这祭祖大典,岂能儿戏?快随我进去吧,莫要让王爷久等。”
她这话,看似解围,实则坐实了姜樱雪穿错衣服的罪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姜樱雪身上。
“啧啧,穿成这样来祭祖,成何体统?”
“怕不是失了心疯,想冒充王妃混进去吧?”
“看她额上那胎记,倒像是那位无盐王妃,可这穿着……也太不知礼数了……”
……
姜樱雪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羞愤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祭坛前方,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高大身影。
季安澈显然也注意到了入口处的骚动。
他转过头,眉头紧紧蹙起,在看到她眼中的无助和哀求之后,却只是冷漠地摇了摇头,随即避开视线。
那一刻,姜樱雪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
姜樱雪羞愤欲死,猛地甩开宋芝的手,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冲进了祭坛区域。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如影随形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
祭典仪式开始,庄重的乐声响起。
季安澈作为主祭,神情肃穆,一举一动皆符合礼制。
姜樱雪站在属于正妃的位置上,却觉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小丑。
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了主祭上前敬香的环节。
季安澈手持三炷清香,缓步走向祭坛中央那尊巨大的青铜香炉。
就在他即将把香插入香炉的瞬间,异变陡生!
放置香炉的巨石基座,毫无预兆地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紧接着,一道狰狞的裂缝迅速蔓延!
“轰隆!”
祭坛的一角猛地坍塌下去!
沉重的青铜香炉失去平衡,带着熊熊燃烧的香火和灼热的灰烬,朝着站在前方的姜樱雪和稍后侧的宋芝方向,直直倾倒砸下!
“小心!”
惊呼声四起!
电光火石之间,站在姜樱雪身后的宋芝眼中狠光一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伸手,用力将猝不及防的姜樱雪向前狠狠一推!
姜樱雪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背后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正好迎向了那当头砸下的重逾千斤的青铜香炉!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