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看着这三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笑了。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
我大步走向门口,猛地拉开门。
蒋总果然就站在门外,脸色复杂。
“蒋总你放心,我绝不会让您为难。对于我父亲的所说的情况,我申请立即启动内部审计,还我清白。”
父亲脸色骤变。
“蒋总,这都是家事,我们回去自己解决。”
蒋总深深看了我一眼,最终同意了我的请求。
“林念,去财务部配合审计。在结果出来前,外派项目暂缓。”
审计持续了三天。
这三天里,我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财务部的同事都很专业,但审视的目光依然刺痛。
每一条转账记录都得被反复核查。
我不得不解释每一笔给家里的钱是如何从我的合法收入中支出的。
“这一笔五万块的转账,是给你妹妹买包包用的?”审计主管问。
“是。当时我妈说这是给她考上大学的奖励。”
“但根据记录,这几乎是你当时的全部存款。”
我无奈苦笑点头。
审计主管沉默片刻,继续问道。
“你家人声称这些钱是你挪用公款后给他们的‘封口费’,你怎么解释?”
“请调取我所有银行卡的流水,与公司账目进行比对。真相会水落石出。”
第三天下午,审计终于结束。
所有证据都表明我的收入完全合法,给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辛苦挣来的。
蒋总亲自来到审计办公室,将报告递给我。
“你是清白的。外派项目可以继续。”
我接过报告,手在微微发抖。
他话锋一转“不过,经过这件事,你确定还要去吗?
我则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更确定要去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6.
离开公司时,我在大堂遇到了守在那里的父母。
他们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里布满血丝。
“念念,跟我们回家吧。”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审计结束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
父亲也一反常态地放软语气。
“爸错了,误会一场。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的?”
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很可悲。
直到计谋失败,他们才想起要好好谈。
“从你们决定诬陷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我说得很慢,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会按时出国,以后除了法律规定的赡养费,我们不必再联系了。”
“林念,你非要逼死我们吗?”母亲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没有你的收入,家里怎么维持?”
“那是你们的选择。就像我选择离开一样。”
我出国后,林家真正的困境才开始浮出水面。
起初,他们以为我只是闹脾气。
母亲还自信地对邻居说。
“等她气消了就知道回家了,她在外面撑不过三个月。”
然而三个月过去了,他们等来的不是我的回头,而是银行的第一份催款通知。
为了给林琳买那套豪宅,父母已经掏空了全部积蓄。
之前我的工资一直是家里重要的现金流。
如今这笔收入突然断绝,他们立刻感受到了压力。
父亲强装镇定,在家安慰。
“怕什么,琳琳不是也上班了吗?”
可林琳的第一份工作只维持了两周。
她受不了朝九晚五的约束,更受不了被上司批评。
辞职那天,她哭着回家。
“那个主管故意刁难我,明明知道我是新人,还让我做那么多工作!”
母亲心疼地搂着她。
“不干了不干了,我女儿值得更好的工作。”
第一个真正的打击来自林琳房子的装修贷。
当初买完房后他们就立即请了最好的装修公司设计并动工。
无所谓花多少钱,反正会有我这个大女儿兜底。
可现在人家施工团队完工至今都没收到尾款,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父亲硬着头皮给我打电话,发现我的号码已成空号。
他又尝试联系我的同事,被客气地回绝了。
“要不,先把琳琳的车卖了吧?”父亲试探着问。
林琳立刻尖叫起来。
“不行!那是我生日礼物!凭什么要卖我的车?”
最终,他们动用了父亲的养老金,才勉强还清贷款。
与此同时,豪宅的物业费、水电费像无底洞一样吞噬着家里的积蓄。
母亲开始缩减开支,但习惯了奢侈生活的林琳完全无法适应。
“妈,这个月的美容院会员费该交了。”
“琳琳,咱们能不能先停一段时间?”
“那怎么行!我都跟闺蜜约好了!”
这样的对话在家中越来越频繁。
转折点发生在一年后的冬天。
父亲所在的企业裁员,年近六十的他首当其冲。
失业那天,他在家里坐了一整夜。
“我为企业卖命二十年,他们怎么能说辞就辞……”
母亲哭着拍打他的背。
“咱们去找念念吧,她肯定有办法。”
他们再次来到我的公司,但这次连大门都进不去。
前台客气地告知。
“林念在国外项目上,我们无权透露她的联系方式。”
绝望中,他们做出了卖房的决定。
可是楼市不景气,那套他们倾尽所有买下的豪宅,挂牌半年才以亏本价成交。
除去税,到手的钱仅够他们在城乡结合部租一套老破小。
搬家那天,林琳站在狭窄的楼道里不肯进去。
“这么小的房子怎么住人?连我的衣帽间都放不下!”
母亲第一次对她发了火。
“不住这里你想住哪里?家里已经没钱了!”
7.
新的生活环境让每个人都备受煎熬。
父亲尝试找新工作,但年龄成了最大障碍。
最后只能在朋友的建筑工地做监搬砖,每天早出晚归。
母亲在超市做理货员,站一天下来腿肿的厉害不说,一天工资才80。
她开始频繁地头痛失眠,但舍不得去医院检查。
最痛苦的是林琳。
她不得不去一家小公司做前台,月薪三千。
昔日的闺蜜渐渐疏远了她,曾经在朋友圈炫耀的奢侈品包包都被她悄悄收了起来。
有一天,她在商场偶遇以前的追求者,对方惊讶地感叹。
“你是林琳吗?我差点没认出你。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那天回家后,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夜。
哭声穿透墙壁,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
母亲站在她门外,抬手想敲门,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她转身,看见丈夫坐在掉皮的旧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都是命啊……”
父亲嘶哑地吐出四个字,烟灰抖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裤子上。
与此同时,在北欧的项目驻地。
我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窗外是皑皑白雪和绚丽的极光。
桌上是刚刚批复下来的项目晋升函,我将成为这个海外区域的负责人。
同事们为我举办了简单的庆祝派对。
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脑,习惯性地处理邮件。
一封来自陌生账号的邮件引起了我的注意。
点开邮件,是母亲写的。
字里行间,不再是以往的理直气壮,而是迟来的悔恨。
正是因为这封邮件,我才知道上述家里这一年的种种状况。
【以前,总觉得你坚强能干,什么都能自己扛。而琳琳娇气,需要人护着。所以我们把所有的关心和资源都倾斜给了她,却忘了你也是我们的孩子,也需要被爱,被支持。】
【看到你妹妹发的朋友圈那天,你心里该有多苦啊。妈妈现在才慢慢品过味来,可惜太晚了。】
【念念,妈妈不是求你原谅,更不是要你的钱。妈妈只是,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错了。错得离谱。】
【你靠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妈妈为你高兴。是爸妈没福气,弄丢了你这么好的女儿。】
【天冷了,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
我平静地看完,然后移动鼠标,将邮件拖入了垃圾箱。
内心并非毫无波澜,但那种涟漪很快便平息了。
我不恨他们了,恨意是仍有期待的副产品。
而我对那个家,早已没有了任何期待。
他们的困境,是他们自己选择种下的因结出的果。
而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靠父母的“支持”才能获得安全感的林琳。
也不再是那个需要靠拼命喝酒,委曲求全来换取认可的林念。
我是我自己的底气。
家里的日子依旧困顿。
林琳前台的工作没做多久,因为受不了客户的刁难和同事间的琐碎矛盾,又一次辞职了。
这一次,父母没有再纵容她。
父亲第一次对林琳发了大火。
“你必须去工作,这个家供不起你了!”
林琳故技重施的哭着尖叫撒泼。
“你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要什么你们都给,现在凭什么逼我!”
“以前有你姐!”
母亲脱口而出,说完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那个他们刻意回避的名字,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是啊,以前有林念。
那个他们视为理所当然的提款机和情绪垃圾桶。
他们肆意挥霍着她的付出和忍耐,用来浇灌另一个女儿的任性人生。
林琳颓然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不知道是为自己失去的优渥生活,还是为那层被彻底撕破的亲情面纱。
父亲看着哭泣的小女儿和一脸麻木的妻子。
又看了看这个拥挤破败,充满霉味的家,终于不得不承认。
他们失去了最宝贵的财富。
然而,醒悟,往往来得太迟。
8.
我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带领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题。
远离了国内那些消耗心力的家庭纷争,我的专业能力得到了纯粹的发挥。
蒋总在越洋会议中多次公开表扬我们项目的进展。
丰厚的项目奖金和津贴也源源不断地汇入我的账户。
偶尔,我会从国内旧友的转述中,得知家里的一些近况。
林琳在折腾了几份工作后,似乎终于认清了现实。
在一家小公司做着文员,收入微薄,但至少稳定了些。
父母依旧在为他们曾经的选择买单,奔波劳碌。
听说母亲的身体大不如前,父亲在工地上也受了点小伤。
一年半后,因为项目的卓越表现,我提前被调回总部,并晋升为部门总监。
回国那天,蒋总亲自到机场接我,他看着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我用自己的积蓄,加上这两年的积累,在我曾经心心念念的“汤臣极品”隔壁一个更高端的楼盘,付了首付,买下了一套视野极佳的大平层。
当我拿到写着自己名字的房产证时,内心异常平静。
这不是父母施舍的“底气”,而是我凭自己双手挣来的堡垒。
我没有刻意隐瞒我的消息。
很快,家里人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我回国并高升买房的消息。
一个周末的傍晚,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我看到了三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们站在我家门口,衣着朴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局促和不安。
父亲手里拎着一袋水果,母亲眼神躲闪,林琳则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空气瞬间凝固。
他们看着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我,与他们记忆中那个,总是疲惫隐忍的女儿判若两人。
我穿着质地精良的家居服,气色红润。
身后是宽敞明亮,装修雅致的玄关。
“念念……”母亲最终先开了口,声音干涩沙哑。
“我们听说你回来了,买了房子,就,就想来看看你。”
父亲把水果往前递了递,动作僵硬。
“给你带了点你以前爱吃的。”
林琳始终没有抬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我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站在门口,语气疏离而客气。
“谢谢,你们有心了。不过我家里不方便招待客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母亲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涌了上来。
“念念,妈妈知道,知道没脸来见你。以前都是我们糊涂,是我们对不起你……”
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爸混账。不该那样对你。你出息了,爸,替你高兴。”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应。
这些道歉,来得太迟,也早已失去了意义。
这时,林琳突然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哽咽着说。
“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以前太不懂事了。”
她泣不成声。
“我现在才知道生活有多难,才知道你当初有多不容易。我错了,姐……”
我看着他们三人站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忏悔不已。
曾经,我多么渴望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和公平的对待。
但此刻,这一切在我眼中,只剩下历经风雨后的云淡风轻。
我淡淡地打断他们。
“我接受了你们的道歉。但我的人生,已经翻篇了。”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
“法律规定的赡养义务,我会履行。每个月我会按时打一笔钱到以前的账户。除此之外,我希望我们彼此不要再打扰对方的生活。”
说完,我后退一步,准备关门。
“念念!”母亲凄厉地叫了一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我停下动作,看着他们,最后说了一句。
“保重身体。”
然后,我轻轻关上了门,也将那些沉重的过往,彻底关在了门外。
门外隐约传来母亲压抑的哭声和父亲无奈的叹息。
但这一切,终于不再与我相关。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这里,是我靠自己挣来的天地。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来获得安全感。
因为我自己,就是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