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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嫡姐被强行关在明珠阁整整一个月,将军府出事了,气氛也已然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让人喘不过气。

福安堂内,祖母因急火攻心,病倒在床,连日的汤药喂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她枯槁的手抓着床沿,浑浊的老眼望着帐顶,反复喃喃咒骂:“逆女……这个逆女啊……沈家的百年基业,就要毁在她手里了……我当初怎么就……” 话语断续,充满了绝望。

嫡母王氏日夜不离地守在榻前,原本雍容的脸庞短短几日便憔悴不堪,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她紧紧握着婆婆的手,眼泪无声地流,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为女儿求情的话。

爹爹沈鸿煊更是几日未曾合眼,那双惯于洞察战场风云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鬓角仿佛一夜之间添了许多霜色,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苍老了十岁不止。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军中旧部和府中暗卫,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可沈明珠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踪迹全无,所有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

谁又能想到,那个平日里看似娇纵任性、实则被保护得极好的嫡女,竟有如此决绝的胆量和手段,竟敢在太子大婚的前一日,逃了!

消息传来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如血,将将军府新挂上的红绸彩灯映照出一种诡异而不祥的光泽。宫里派来送最后一批嫁衣和凤冠头面的内侍刚刚离去,那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嫁衣华美夺目,却冰冷地躺在托盘里,衬得满府的“喜庆”如同纸糊一般,死气沉沉。

一个负责看守明珠阁的二等丫鬟,连滚带爬、发髻散乱地冲进福安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无人色,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带着哭腔尖声喊道: “老爷!老夫人!夫人!不好了!大小姐……大小姐她不见了!屋子里……屋子里只剩下一身叠好的嫁衣和……和压在妆奁下的一封书信!”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整个福安堂瞬间死寂。爹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一个箭步冲过去,几乎是抢过那封薄薄的信笺。他颤抖着手展开,只飞速扫了一眼,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一下,若非及时扶住旁边的桌案,几乎要栽倒在地。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随即又像是碰到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般,狠狠地将纸团砸在了地上!

病榻上的祖母被这动静惊动,挣扎着用胳膊撑起半边身子,声音嘶哑而尖利,带着垂死般的恐惧:“说!那个孽障……她在信里说了什么?!她到底去了哪里?!”

爹爹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晌,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那句足以将沈家推向万丈深渊的话: “她说….她不嫁……她说她宁死不入东宫……她…她走了!”

“宁死不入东宫,不嫁…” 祖母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睛猛地瞪得溜圆,瞳孔骤缩,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枯瘦的手指指向虚空,“她……她怎么敢……抗旨……逃婚……这是欺君……是灭门的大罪啊!” 话音未落,她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怪响,那口气终究没能上来,头一歪,直接晕死过去。

“祖母”“母亲!” “老夫人!” 满屋子的人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声、哭喊声四起。丫鬟婆子们慌忙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顺气的顺气,有机灵的早已飞奔出去请太医。

嫡母王氏噗通一声瘫软在地,甚至来不及去看晕厥的婆婆,她仰起脸,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却死死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敢发出太大的悲声,那压抑的呜咽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婉茹!你看看!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祖母被众人七手八脚救醒,悠悠转醒后,第一件事便是用尽残存的力气,颤抖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嫡母,声音凄厉如同夜枭,“都是你!平日里一味地纵容娇惯!把她纵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无法无天!这是逃婚!是抗旨不尊!是欺君之罪!要砍头的!我们沈家满门……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都要给她陪葬了!你……你这下满意了吗?!啊?!”

嫡母伏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泣不成声,只能反复哽咽道:“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媳妇的错……是媳妇没有教好明珠……媳妇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爹爹沈鸿煊站在这一片混乱和绝望的中央,看着晕厥又醒转、厉声斥责的母亲,看着跪地痛哭、承担所有罪责的妻子,他眼中最初的震怒和惊惶,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死寂的灰败所取代。那是一种深知大势已去、回天乏术的绝望。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混乱的屋内,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身影很快融入沉沉的暮色之中,带着一股以身赴死般的凛然。

我知道,他是去东宫了。去向那位被他女儿公然羞辱、抛弃的太子殿下,做最后的、卑微的请罪。也是去为沈家满门,寻求那微乎其微、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整个将军府的命运,都系于他此行的结果之上,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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