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球场交锋**
洗手间隔间冰冷的地板，似乎将寒意渗透到了顾言的骨子里。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蜷缩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眼泪流干，只剩下一种被掏空般的虚脱和麻木。
“替身”两个字，像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将他所有的坚持和挣扎都染上了一层荒诞可笑的色彩。
他扶着隔间的门板，艰难地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和情绪的巨大波动而微微发软。走到洗手台前，他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狼狈不堪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看啊，顾言，你多么可笑。
你为了一个把你当成别人影子的疯子，在这里痛苦不堪。
他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一遍遍冲洗着脸，试图用物理的冰冷，冻结内心那一片灼热的狼藉。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白色陶瓷台面上，溅开细小而破碎的水花。
他必须振作起来。至少，不能在这里，在沈聿珩的地盘上，露出更多崩溃的痕迹。那只会让那个掌控一切的男人，更加得意，更加确信他这只“笼中鸟”已被彻底拿捏。
深吸几口气，他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用纸巾仔细擦干脸上的水渍，整理好微乱的头发和衣领。镜中的人，虽然眼底还残留着血丝和疲惫，但至少表面恢复了几分平静的假象。
他推开洗手间的门，重新走回设计部。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再次投射过来，带着更深的探究和几分看好戏的意味。顾言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地走回自己的工位，仿佛刚才那个失态逃离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刚坐下，内线电话就刺耳地响了起来。心脏条件反射地一紧。他盯着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如同盯着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深吸一口气，他接了起来。
“顾设计师，”是总裁办那位助理冰冷而公式化的声音，“沈总吩咐，请您准备一下，半小时后，陪同前往西山高尔夫球场，会见重要客户。”
高尔夫球场……
顾言的指尖瞬间冰凉。他几乎能想象那个场景——广阔的、被精心修剪的绿色牢笼，他需要再次扮演那个温顺的、得体的“附属品”，在沈聿珩的客户面前，强颜欢笑。
“我……”他试图寻找借口，“我的方案还没有修改完……”
“沈总说，方案可以稍后。”助理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车已经在楼下等候。请务必准时。”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顾言握着传来忙音的话筒，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又是这样。不容置疑的命令，完全无视他个人意愿的安排。他就像沈聿珩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被随意摆布，没有说不的权利。
反抗吗？
以卵击石。
顺从吗？
心如刀绞。
尤其是，在刚刚得知自己可能只是一个“替身”的此刻，这种屈辱感被放大了无数倍。
但他没有选择。
半小时后，顾言坐上了那辆熟悉的宾利。沈聿珩已经在了，他换了一身休闲的白色高尔夫球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气质卓然。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冷硬，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股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感受到顾言上车，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车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顾言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仿佛被割裂开来。身体坐在这辆豪车里，前往权贵云集的场所，而灵魂却漂浮在半空，冷眼旁观着这出荒诞的戏剧。
西山高尔夫球场坐落在郊外，环境清幽，绿草如茵，远处山峦起伏。但对于顾言来说，这片被精心打造的自然美景，不过是另一个更大、更华丽的展示笼。
沈聿珩的客户是一位五十岁左右、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姓王，是某个建材集团的老总。见到沈聿珩，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言语间满是奉承。
“沈总大驾光临，真是让敝球场蓬荜生辉啊！”
当他的目光落到沈聿珩身后的顾言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又暧昧的笑容，“这位是……？”
“顾言，公司的设计师。”沈聿珩介绍得轻描淡写，手臂却极其自然地揽上了顾言的腰，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烫着皮肤，顾言身体瞬间僵硬，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将他推开。他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厌恶和屈辱，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近乎麻木的微笑。
“王总好。”
“哦哦，顾设计师，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王总哈哈笑着，目光在顾言脸上和沈聿珩揽在他腰间的手上来回扫视，意味不言自明。
接下来的时间，对顾言来说，是一场漫长的酷刑。他像个精致的人形挂件，跟在沈聿珩身边，听着他们谈论着他完全不感兴趣的商业话题，偶尔被问到，也只能说出一些无关痛痒的、符合“设计师”身份的场面话。
沈聿珩的球技很好，动作优雅标准，每一杆都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而那位王总，则明显是业余水平，但奉承话却说得滴水不漏。
几洞过后，王总似乎有些累了，提议去休息区喝点东西。沈聿珩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就在顾言以为煎熬暂时结束时，沈聿珩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陪我再练一会儿。”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王总立刻识趣地笑道：“沈总您慢慢玩，我去那边等您。”
空旷的练习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有些刺眼，绿色的草皮向着远方无限延伸。
沈聿珩从球童手里接过一支球杆，递到顾言面前。
“试试。”
顾言看着那支昂贵的球杆，没有动。“我不会。”
“我教你。”沈聿珩的声音低沉，靠近一步，从身后贴了上来。
他的胸膛紧贴着顾言的后背，灼热的体温和强大的存在感瞬间将顾言包裹。一只手绕过他的身体，握住了他拿着球杆的手，另一只手，则扶上了他的腰侧。
“姿势不对。”他在他耳边低语，呼吸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这根本不是教学！
这是赤裸裸的、带有侵略性和暗示意味的肢体接触！
顾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挣脱，但沈聿珩的手臂如同铁箍，将他牢牢锁在怀里。
“放松。”沈聿珩的声音带着一丝命令，又仿佛带着蛊惑，他的手掌在他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揉按了一下，“肩膀下沉，腰腹用力。”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掌控的意味。他像是在调试一件精美的乐器，耐心地、不容反抗地，将顾言摆弄成他想要的姿势。
顾言被迫跟着他的力道挥杆。白色的高尔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很好。”沈聿珩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赞许，更多的是某种得逞的满足。他并没有松开顾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下颌轻轻抵在顾言的颈窝，目光投向远方。
“你看，这里视野多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错觉，但说出的内容却让顾言如坠冰窟，“没有遮挡，一览无余。就像你一样，阿言，在我面前，你无处可逃。”
顾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明白了。带他来高尔夫球场，不仅仅是为了在客户面前展示“所有权”，更是为了在这个开阔的、被他完全掌控的环境里，用这种亲密又羞辱的方式，再次重申他的绝对主导权。
他在用行动告诉他，无论他是否情愿，无论他内心如何挣扎，他都只能在他的掌控下，按照他的意愿动作。
“放开我。”顾言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愤怒和恶心而微微颤抖。
沈聿珩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将他在怀里更深地按了按。他的嘴唇几乎要贴上顾言的颈侧皮肤，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那里。
“听说，”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今天设计部，有些不太好的流言？”
顾言浑身一僵。
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了！
那些关于“替身”的议论，一定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现在提起，是想干什么？欣赏他的痛苦？还是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
“沈总消息真灵通。”顾言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沈聿珩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紧贴的身体清晰地传来。
“不过是些无聊的闲话，也值得你在洗手间躲那么久？”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的嘲弄，仿佛在嘲笑他的不堪一击，“顾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顾言猛地转过头，因为两人距离极近，他的嘴唇几乎擦过沈聿珩的脸颊。这个意外的接触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顾言立刻厌恶地别开脸，而沈聿珩的眸色，则瞬间幽暗了几分，里面翻涌着某种危险的暗流。
“还是说，”沈聿珩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致命的磁性，“那些闲话，说中了你的心事？让你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的手臂如同烙铁，紧紧箍着顾言的腰，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构成一幅亲密无间，内里却充满了强迫与反抗的诡异画面。
“我有没有胡思乱想，沈总心里不清楚吗？”顾言闭上眼，声音带着绝望的冷意，“还是说，沈总享受这种……看着替代品因为正主而痛苦挣扎的戏码？”
他终于将那个刺骨的词，说了出来。
沈聿珩沉默了片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沉默而凝固。
然后，顾言感觉到搂在他腰间的手，力道松了一些。沈聿珩缓缓放开了他，后退了一步。
突然失去那强制性的支撑和灼热的体温，顾言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他回过头，看向沈聿珩。
阳光下的男人，面容依旧英俊得无可挑剔，但那双深邃的凤眼里，此刻却像是凝结了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甚至是冷漠地看着他。
“替代品？”沈聿珩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顾言，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也太低估我的品味了。”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锐利地刮过顾言苍白的面孔。
“我沈聿珩想要什么人，从来不需要找替代品。”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狂妄，“你，就是你自己。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
他上前一步，抬手，用指尖轻轻拂去顾言肩上并不存在的草屑，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别想那些没用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最后的警告，“做好你该做的事。记住你的身份，和你现在……该在的位置。”
说完，他不再看顾言一眼，转身，朝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白色的球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挺拔的背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的孤独。
顾言独自站在原地，握着那支冰冷的球杆，看着沈聿珩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发冷。
沈聿珩否认了。
他否认了“替身”的说法。
可是，他的话，他的行为，却没有一丝一毫能让他感受到，他将他顾言看作一个独立的、值得尊重的个体。
他依然是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的猎物，是他需要用权势和手段牢牢掌控的“所有物”。
所谓的“你就是你自己”，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对专属物品的所有权声明。
阳光温暖，草色青翠。
顾言却只觉得，自己正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华丽的荒漠之中，孤独，冰冷，看不到尽头。
这场高尔夫球场的“交锋”，没有赢家。
只有猎手更深的掌控，和猎物更绝望的困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