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一路往回跑,心里乱极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讲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就因为自己会点这些东西就要显摆吗?
渐渐的,我脚步慢了下来,胖婶婶的样子一遍又一遍的出现在我眼前:
“希望,胖婶婶会来找于师傅吧…”
我抬起头按照来时的记忆,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
“应该是这边吧?我记得有这座桥。”
雪天并不好走,如果是那种泥巴路其实还好些,但是这种青石板砌起来的路面是最难走的一种。
我脚上的布鞋稍微没踩实一点就会立刻打滑,望了一眼桥下翻涌的河水,我打了一个激灵,更加专心的走脚下的路。
眼看着桥头就在眼前,我稍稍有些松懈,不由得脚下的步子迈得大了些。
果不其然,我只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像个陀螺一般窜了出去。
果然小孩子的世界只有快乐与悲伤两种情绪,我往外滑了好长一截才堪堪停下了身子,刚刚那种惊险刺激的感觉让我不由得有种想再玩一次的想法。
“要不,再玩一次吧?”
“可是于师傅还等我回去呢?”
“时间还早,再玩一次也不会耽误的。”
三下五除二的,我就劝好了自己,将手里的药放置在路边的雪堆上,翻身就往桥面上跑去。
“哧溜!”
不好容易爬到桥中间,我瞅准桥头的路面,一个助跑再顺势一躺就直直的滑了出去。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的运气不太好,快滑出桥面时我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忍不住的动了动。
可就是这动一动就让我遭了老罪了,轨迹一偏,我整个人直直的撞上桥边的栏杆上。
栏杆也是用石头砌出来的,不是我们现在看见的那种金属质地细长的栏杆。
万幸的是没摔下去,不幸的是脸和栏杆柱子撞上了。
顿时,那股疼痛就将我的眼泪激了出来,混着鼻子里的血一块流了下来,洒在雪地上分外好看。
或许是天气太冷,我没觉得有多疼,但是看着距离自己仅差一步的河水,心底还是有些害怕。
经过这件事,我也不敢再玩了,就当是老天爷惩罚我不快点回家吧。
我正要去捡雪堆上的药时,一双油光蹭亮的雪靴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紧随着的是银铃一般的声音。
“你没事吧?”
真好听啊,这个声音就像是黄莺歌声一般,虽然一听也是小孩,但是明显比起我的声音,对方的声音就像天籁一般。
我看向那声音的主人,只是一眼,我便匆匆收回目光。
这个小女孩太好看了,粉雕玉琢,好似雪地中的精灵一般。
除了她那好看的脸蛋儿以外,给我最深的印象的便是那件红色的披肩,上面沾着些许的雪粒子,煞是好看。
“没……事……”
我吞吞吐吐的回应着对方,却没了再看人家一眼的勇气。
小女孩许是看我的反应很好玩,也可能是看我一脸血刺呼啦的可怜,从兜里摸索了好一阵,递给我一方小手帕:
“拿去擦擦脸上的血吧,下雪天要注意安全哦。”
对方说完话,转身便跑开了,我耷拉着脑袋,悄悄用余光去看她离去的方向,隐隐约约见她跟着一个大人坐上一辆车。
现在想来,那个年代,能坐上小汽车的能是什么普通人家?
毕竟我家最有钱的时候也没能有一辆小汽车。
见对方走后,我才像是回魂了一样打量手上的那一方手帕,鬼使神差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嗯,香的!”
也许是觉得这种行为不好,我连忙四下看看有没有人,见着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后我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突然瞥见手帕一角绣着一些东西。
“什么……寿?”
寿!这个字眼对我来说太过于敏感,以至于我一看见这个字就能想起父母,想起电视里说的那些话。
大冬天的,我平白出了一身的汗,寒风一吹凉凉的,刺骨的凉。
我不敢在停下脚步,直直的往于师傅家跑,好像身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追我似的。
“于师傅!陈师傅!”
远远的我看见了那熟悉的土瓦房,我再也按耐不住心头的恐惧,大声的呼唤了起来。
当我一溜烟跑到门口时,刚好陈师傅也跟着出来,一见我的样子顿时被吓了一跳:
“娃儿?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被问的愣了一下,抬手在脸上胡乱一抹。
“嘶,有点疼。”
陈师傅皱着眉头,一把将我拎了起来,走进里屋。
于师傅好像还在休息,陈师傅不知道在哪里搞了个火炉子,屋里暖和不少,他将我安置在凳子上,转身在木箱里找这些什么东西,再次转过身时,手上多了一个药瓶和一袋棉花。
“忍着点,这个药有点疼。”
陈师傅撕了一点点棉花,又从桌上的白酒壶里倒了点白酒给我消毒。
那玩意儿一上来,顿时疼得我眼泪汪汪的,但是我又不敢喊,于师傅还在休息呢。
“是不是去哪皮了?还是不小心摔的?”
陈师傅见我的可怜样,语气也变得缓和了些,就是手上的力气没减,坏老头。
那股刺疼过去之后,我稍微的缓了缓,晃着小脚把一早上的见闻讲给陈师傅听。
看面相找人问路,胖婶婶,滑雪摔跤,还有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想不到你这个年纪居然就能看得出面相好坏了,你爸教的?”
冷不丁的于师傅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他早早的就听见我在外面喊,但是就是不起来,这个也是个未来的坏老头。
“那是!我爸爸可厉害了!”
我骄傲的抬起头,但是瞬间又耷拉了下去。于师傅和陈师傅见我情绪不对,跟着就围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撅着嘴,一个劲摇头就是不肯再开口,于师傅好像猜到了些什么也不再追问,叹了一口气打算往屋外走。
“这是什么?”
于师傅盯着地上的一块手帕问道,我顺着他的眼神一起看过去,正是那个小姑娘送我的手帕。
“我的!我的!”
还没等我去捡呢,于师傅比我更快的把手帕拿在手中,展开一看:
“殷……寿?”
“殷寿?”
我重复着于师傅说的这两个字,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于师傅将手帕折好放在手中,又一次伸出左手掐掐点点着什么。
不多时,他缓缓转过身,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这手帕是怎么来的?”
“路上碰到一个小姑娘…她送给我的…”
我有点害怕于师傅,连忙躲到陈师傅身后。
于师傅整个人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呆呆的站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直到炉子里的木柴炸出一个火星子,他才又说了一句:
“记住这个叫殷寿的小姑娘吧,最好记一辈子。”
我很疑惑,也很不解:“为什么?”
于师傅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口对陈师傅说道:
“陈师,麻烦你帮我煎药,过几天我要收他当徒弟。”
陈师傅点点头,提着药往屋外走,留下我和于师傅两人。
里屋内的气氛又一次的沉寂了下来,直到陈师傅煎药的动静从灶房响起,药香混着柴火的气息漫进来,驱散了些许屋中的气氛。
“拜师不是儿戏,”
于师傅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
“青乌一门讲究传承,仪式虽简,规矩却重。”
“你既入了这门,就得守这行的本分。”
他说着,从床底拖出个木箱子,看上去十分老旧,却被擦拭的很干净没什么灰尘。
箱子里铺着块褪色的青布,上面整整齐齐叠着件半旧的青蓝色长衫,样式和于师傅身上那件有些像,只是尺寸小了些,旁边还放着罗盘,鲁班尺和几卷线装书。
“明日辰时拜师,你先歇着。”
“这件长衫是我入门时,你师爷给我做的,明天你就穿这个。”
于师傅把长衫往我面前推了推,又躺回床上闭目养神,任凭我盯着那箱子里的物件好奇张望,也不再多言。
我摩挲着长衫粗糙的布料,心里又喜又慌。
喜的是终于要有正式的师父了,慌的是想起昨晚他们说的千斤锁,不知道往后要面对些什么。
陈师傅煎好药进来,见于师傅睡熟了,便拉着我到堂屋,塞给我块烤红薯,低声道:
“于师傅嘴硬心软,往后好好学,他不会亏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