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霎那间,场上陷入一片寂静。
我吃力地抬起头,眼前模模糊糊,想要看一眼素未谋面的姐姐。
陆明磊率先反应过来,不屑地嗤了我一声,踩着染血的皮鞋走到傅妍身边。
“傅姐姐,你怎么来了呀。”
“就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小畜生而已,伤不了我们家阿叙,我们自己就收拾了,哪用得着你出手呀。”
脱力倒在地上的我,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原来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以为傅妍口中的“弟弟”,是指陆叙。
傅妍冷冷瞥了他一眼。
“陆家?之前突然跑来说有婚约的那个?”
一句话,任谁都能听出她跟陆家兄弟不熟的意思。
陆明磊的脸色骤然僵硬。
旁边的林雪见状,心里更是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陆叙却浑然不觉,依旧恶狠狠地盯着我,把玩着手里的碎瓷片。
跟傅妍告起了状。
“姐姐!就是这个野种,不仅闹了我的婚礼,还造假基因鉴定报告,说自己是你弟弟!”
“我正准备在他脸上好好刻点东西,给他一个教训呢!”
说完,又赶忙补了一句。
“姐姐,虽然他是林家请来的,但你要处理,处理他一个人就好。”
“林雪是我妻子,别伤到她了呀。”
全然没注意到,傅妍的脸已经冷如寒冰。
她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字句,冰冷至极。
“你说,你想在他脸上刻字?”
陆叙浑然不觉,自顾自哼笑出声。
“对呀,就刻个‘贱’……”
“阿叙!别说了!”
陆明磊紧张地大叫喝止——
可已经晚了。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陆叙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翻了周围的桌椅!
精致的礼服上,印着一个深重的脚印!
周围人全都面露震惊地后退一步。
林雪直接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妍妍!”
陆明磊扑过去抱住瘫倒在地的陆叙,尖声大叫。
“就算阿叙过分了一点,这也是他的婚礼啊!”
“傅家就是这么对待未来夫兄的吗!”
陆叙踉踉跄跄地从废墟里爬出来,发型散乱,脸都摔肿了一圈。
“我是阿叙呀姐姐……是那个小野种冒充……冒充……”
他的声音渐渐颤抖,磕磕绊绊说不出话。
只因傅妍在所有人面前,大步匆匆越过陆家重重保镖——
停在了我的面前。
这个十八岁就能一肩挑起整个傅家、凭借一己之力生生爬上高位的女人,此时此刻,双手却抖得不像话。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把我抱进怀里。
眼圈红了大半,和我相似的眼睛里,写满了痛苦和自责。
“对不起,对不起阿屿……”
“是姐姐来晚了。”
6
如同一道惊雷炸响。
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傅……傅小姐说……说什么?!什么弟弟?!”
“不是说基因鉴定报告是假的吗?怎么又……”
“假个屁!傅小姐都亲自过来找人了,血亲之间,还能认错吗!”
与此同时,陆家兄弟和林雪的脸,已经全白了。
“不可能!”
林雪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
“阿屿明明是在县城孤儿院长大的!是我带他来的京市!”
“他怎么可能跟傅家有关系!”
陆叙更是崩溃地大吼。
“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个野种怎么可能是傅家的儿子?!”
“他跟你长得明明一点都……”
他的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
傅妍轻轻拨开我散乱的发梢,眼神颤抖着望向我苍白的脸。
两张五官、轮廓都不太相似的脸,放在一起,却显得格外融洽。
陆明磊看见,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
“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像……像……”
“像傅家那位已逝的家主!”
不知是谁突然翻出网上流传的老照片,举到众人眼前。
二十年前,年轻的傅家家主。
和我,足足相似七成。
“我的长相随母亲。阿屿比我小五岁,出生时老人都说,长得和父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只有眼睛,是和母亲、和我一样的浅棕色。”
傅妍说着,眼圈渐渐红透了。
我看着那双与我相似的眼睛,也湿了眼眶。
所有的疼痛和委屈,一瞬间怎么也止不住,全都倾泻而出。
哑着嗓子,哽咽着轻轻喊了一声:
“……姐。”
傅妍小心翼翼地拥住我,不敢多用一点力,生怕把我碰碎了似的。
血浓于水的珍视,让我心头发酸。
“爸妈当年带我们下乡,结果意外遇到雪灾……车翻了之后,只有我一个人被路过的村民捡了回去……”
“后来爸妈没能从接连的雪崩里活下来,还在襁褓里的你也失踪了……我找了你整整二十年,一度都放弃了希望……”
直到三天前,我去林家收拾行李的时,魂不守舍地撞上了傅妍的车。
从襁褓里戴着的玉佩滑落,砸到了车前盖,正好被傅妍认出。
这才立刻把我带去医院,拿到了这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就是在那一天,林雪给我递来了一张婚礼请柬。
“阿叙是个很好的男人,他不会和你有什么嫌隙的。”
那时的林雪言辞恳切。
“我们十年感情,就算没法走到最后,毕竟曾经的时光还在。”
“来参加我的婚礼吧,阿屿,以家人的身份。”
我本想拒绝。
林雪却把我的行李锁进房间,倔强地说。
“就当是陪我最后一次,可以吗?”
“婚礼结束之后,你想走,我绝不再拦你。”
我只好应下,忍着胸口锥心刺骨的痛。
却没想到,一场送别的婚礼,差点要了我的命。
胃里火烧火燎,手腕还残留着被皮鞋碾压的刺痛,颤抖着动弹不得。
傅妍的视线落在陆明磊染血的鞋跟上。
在一众紧张忐忑的目光里,抬手,招来肃穆的下属。
声音无比冰冷。
“立刻调最近的医疗组,联系医院急救,必须治好阿屿的手。”
“还有,让人告诉陆正辉——”
“他养出来的好儿子,我傅家,消受不起!”
7
一瞬间,陆家兄弟的脸色惨白。
陆家能有如今的地位,本就是借了傅家的势。
从前傅妍睁只眼闭只眼,懒得搭理这些小事,才能凭着一纸婚书,让上流社会都敬陆家三分。
如今当众被退婚,整个陆家的地位,都会跌至谷底!
然而比他们脸色更差的,是林雪。
“阿屿!是我对不起你!”
一声哭腔,林雪直直扑到我身边。
“对不起……我不知道陆家是这样的人,都是陆叙骗了我!是我承受不住陆家的压力,没能保护好你……”
“阿屿,我绝对不会和他结婚了,我真正爱的只有你!”
“小雪!!”
陆叙霎时红了眼,睚眦欲裂地就要冲上来——
却被林雪狠狠推开!
摔进一地废墟。
林雪眼里划过一抹狠色。
“如果我知道你是这种恶毒的男人,绝对不会答应跟你结婚,让你伤害我的阿屿!”
一副十足护短的样子。
就连傅妍都愣了一下,眼里闪过狐疑。
我却嘲讽地笑了。
“林雪,现在开始演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
林雪的脸色顿时一僵。
却又立刻换上一副哀痛的表情。
“阿屿,是陆叙先看上了我,我顾忌他身后的陆家……”
“我怕我护不住你,才只好答应了这桩婚事……”
“你撒谎!明明就是……”
陆叙红着眼怒吼,却被林雪一巴掌扇倒在地!
“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怎么会离开我的阿屿!”
她怒吼出声。
“要不是你身后有陆家,我怎么会……”
我听着,轻轻笑了一声。
抬眼,定定打断林雪的话。
“你怎么会?”
“林雪,是陆叙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和我分手了吗?”
林雪声音一卡,额角沁出一滴汗水。
我平静地,继续说着:
“陆叙和陆明磊当众羞辱我的时候,你有阻拦过哪怕一句吗?”
“他逼我喝酒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可能会再进一次ICU吗?”
傅妍抱着我的手猛然收紧,死死咬着牙,怒火中烧。
“灌酒……ICU……阿屿,他们居然敢……”
我靠在傅妍怀里,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抓住她的指尖。
对着林雪,扔下最后两句话。
“就连他摔碎那块玉佩的时候,你也无动于衷,不是吗?”
“林雪,你明明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十年相爱,十年相伴。
她比谁都清楚,这唯一一块来自家人的玉佩,对我而言有多珍贵。
几千个孤独失眠的日日夜夜里,它让我知道,我其实有一个家。
林雪的脸随着我的叙述,一点一点,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与此同时,傅妍的手臂一僵。
声音微微颤抖。
“妈妈留给你的玉佩……被摔碎了?是谁?!”
“那是当年拍卖会上,爸妈花了整整三个亿,为你拍下的平安玉啊!”
“这是他们亲手雕刻的唯一遗物!”
8
短短两句话,如同巨石砸进湖面,惊起滔天波澜!
“那块玉居然价值三个亿?还碎了?!”
“是陆叙亲手摔碎的!!我都看到了!”
“林雪当时拦都没拦一下!摔玉的青石板还是她找来的!跟哈巴狗一样!”
场面一时沸腾起来。
陆叙和林雪已然双双瘫倒在地。
三个亿!
陆家和林家加在一起卖了,都赔不出这三个亿!
陆叙惊慌失措地抓住陆明磊。
“哥!哥哥!你们不是有婚约吗!你求求傅小姐啊!”
陆明磊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傅小姐,我们之间的婚约是长辈金口玉言,我还留着傅家的婚书……”
“你觉得,我在天上的父母,会让一个欺辱残害他们亲生儿子的人,当傅家的女婿?”
傅妍目光冰冷,露出愤怒而嘲讽的笑。
“从你们欺负我弟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陆家、林家……”
“伤害了阿屿的,一个都逃不掉!”
“不……不不不!!”
林雪仓惶地扑到我脚边,嘴唇剧烈颤抖。
“阿屿!阿屿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你为我求求情!”
“三个亿……林家就全完了!我努力的一切,都全完了!”
“阿屿,求求你阿屿……!”
我听着她慌乱的哭求,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垂眼,定定看向林雪。
“你拿我们的感情,去赌一个光明未来的时候。”
“就没有想过,有赌,有输吗?”
林雪的脸色寸寸灰败,白如金纸。
摇摇欲坠地跪在我面前,企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阿屿……我们在一起了整整十年……”
“就算没有感情,也还有亲情……”
我厌倦地别过头,嗤笑出声。
“亲情?”
“早在你逼我喝下那一碗要命的酒、让陆叙砸碎玉佩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一点情谊可言了。”
“林雪,我只有一个姐姐。”
“她姓傅。”
林雪彻底绝望,踉跄着跌坐在地。
陆叙和陆明磊还想挣扎,直接被傅家的保镖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救护车声和警笛声双双从婚礼场外传来。
医疗团队和专业验伤队鱼贯而入,小心翼翼地捧起我鲜血淋漓的手。
蓄意伤人的罪名一旦成立,将会在他们的履历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巨大的丑闻中,无论陆家的公子还是林家的小姐——
都是被抛弃的牺牲品。
傅妍扶起我,走上救护车。
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阿屿!”
混着一声又一声含糊不清的、带着悔恨哭腔的“对不起”。
可我连理会都懒得,只是靠着傅妍,疲倦地沉沉睡去。
三天后,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挂满整个京市。
互联网连爆几条,热搜久挂不下。
有陆叙和陆明磊婚宴上丑陋的嘴脸。
有林雪谄媚如哈巴狗的照片。
更有陆家贪污受贿、林雪挪用公司公款的证据。
所有不干不净的脏事,全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捅到了明面上。
陆家彻底破产,陆叙和陆明磊流落街头,名声狼狈如同过街老鼠,只能与乞丐为伍。
林雪则被公司告上法庭,不仅赔款赔光了所有家产,还戴上了一副银手铐,锒铛入狱。
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些发生时,我的手腕正在打上厚厚的绷带。
“最近不要碰水,再养小半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了。”
医生仔细的叮嘱里,傅妍紧张地一一记下。
生怕哪里养坏了我。
我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用没受伤的手牵了牵她衣角。
“姐,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