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我一入殿，或许他就看到了我。
他此刻是什么心情？震惊？愤怒？还是如三皇子一般，认为我是在赌气，在用另一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感知那道目光。
无论他如何想，都与我无关了。
宴席持续到很晚，我因有孕，体力不支，提前向皇上请示离席。
皇后温和准允，还特意吩咐宫女小心护送。
离开喧闹的大殿，晚风一吹，我顿觉轻松不少。
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走在宫灯摇曳的长廊下。
然而，就在经过一处僻静转角时，一个身影猛地从阴影中跨出，拦在了我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着熟悉的压迫感，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和一丝风尘仆仆的凛冽。
我身后的宫女惊得低呼一声。
我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翻涌着剧烈情绪的眼睛。
薛彦。
他死死地盯着我，目光从我脸上下移，最终死死钉在我隆起的腹部上。
他的拳头紧握，手背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宋有淑……”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是谁的孩子？！”
他眼底的红丝和那种近乎崩溃的质问，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我身后的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想上前阻拦又不敢。
我微微抬手，示意宫女退后一些。
面对几乎失控的薛彦，我心中竟奇异地没有太多波澜，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荒谬感。
“薛将军，”我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廊下显得格外清晰冷静，
“您喝多了，此处是内宫，还请慎言慎行。”
我的平静似乎更加刺激了他。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我，那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的戾气扑面而来。
“慎言？慎行？”他低吼，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你告诉我！这到底是谁的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成了成了陛下的贵妃？！”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我的肚子，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有震惊有背叛甚至还有一丝…破碎的痛楚？
我觉得有些可笑。他这副被深深伤害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薛将军，这些问题，于礼不合。”我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语气疏离而淡漠，
“妾身是陛下亲封的贵妃，腹中自然是陛下的皇嗣。将军此言，已是冒犯天威。”
“皇嗣……陛下……”他喃喃重复着，像是无法消化这个事实，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就因为当年那一箭？就因为那样？你就如此作践自己，赌气嫁给……”
“薛彦！”我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请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
我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过话，即便当年最痛苦绝望之时。这似乎让他愣住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第一，我入宫承恩，是陛下旨意，是家族荣光，并非作践。
第二，我的任何决定，都与你无关，更谈不上赌气。第三，”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当年之事，我早已放下。如今提起，毫无意义。
请将军也放下吧，莫要再执着于过往，徒惹烦恼，乃至招致祸端。”
最后四个字，我加重了语气，是提醒也是警告。
薛彦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廊柱上。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