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什么？”
这三个字，像三道惊雷，直直劈在我的天灵盖上。
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迈出去的脚悬在半空中，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跑什么？
我跑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我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
我猛地回头，看向已经走到大厦门口的陆深。
他站在璀璨的灯光下，背影被拉得很长。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他的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恭敬地为他拉开了后车门。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坐进那辆黑色的宾利，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消失在车流中。
直到那抹尾灯都看不见了，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差点软倒在地。
走了……
他终于走了……
我拍着胸口，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惊魂未定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我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玩个游戏而已，怎么还能玩到自己甲方爸爸头上去？
这概率，比我买彩票中五百万还低吧？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点开了和“大佬”的聊天记录。
从最开始小心翼翼地喊“大佬求带”，到后来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再到最后厚着脸皮“嘤嘤嘤”地卖萌求关注……
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包，现在看来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我捂住脸，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没脸见人了。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跑什么？”那三个字上。
我该怎么回？
不回？那不是更显得我心虚了吗？
回？回什么？
【大佬，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行，太假了，我自己都不信。
【陆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骚扰您的，我这就销号！】
也不行，这不就等于直接承认了吗？太怂了。
我删删改改，纠结了半天，最后心一横，眼一闭，打出了一行字。
【大佬你在说什么呀？风太大我听不清。我刚刚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发送！
发完之后，我立刻把手机扔到沙发的另一头，眼不见为净。
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在自欺欺人！
我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滚来滚去，试图用物理方式把脑子里的尴尬和羞耻都甩出去。
过了大概十分钟，我还是没忍住，像做贼一样，悄悄地把手机捞了回来。
没有新消息。
他没有回复。
是没看到？还是不屑于回复我这种拙劣的谎言？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更慌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不是游戏消息，而是一个好友申请。
我点开一看，头像是一片纯黑，昵称只有一个字：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他！
他怎么知道我微信号的？
哦，对了，项目组的微信群里有我。他是甲方爸爸，想找我的微信简直易如反掌。
我看着那个好友申请，感觉像看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通过？还是不通过？
通过了，我该说什么？
【陆总好，我是小林，请问有什么指示？】
这也太奇怪了！
不通过？我敢吗？他是甲方爸爸啊！
明天他要是不高兴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老板把我开了。
我纠结得头发都快被我薅秃了。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对方撤回了好友申请。
我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操作？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我看着那串数字，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林汐。”
他叫了我的名字。
不是“小林”，不是游戏里的“菜鸡”，而是“林汐”。
这个声音，和我在饭桌上听到的那个清冷的声音一模一样。
“是我。”他又说。
我当然知道是你！你的声音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想出一套完美的说辞。
“陆……陆总？这么晚了，您……您有什么事吗？”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发颤。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
那声笑，通过电流传过来，酥得我耳朵一麻。
“不叫大佬了？”
我：“！！！”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就是在耍我！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
我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大佬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什么大佬，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仔。”我死鸭子嘴硬。
“是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更愉悦了，“平平无奇的打工仔。
会在游戏里追着人叫哥哥，让人给你唱《小跳蛙》？”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胡说！”我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我什么时候让他唱《小跳蛙》了？我明明是让他唱《征服》！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他怎么能把这些黑历史记得这么清楚！
“你还说，”他慢悠悠地，像是在回忆，“你缺男朋友，问我看不看上你，说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会嘤嘤嘤。”
“啊啊啊啊啊别说了！”我发出了土拨鼠般的尖叫，恨不得当场失忆。
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我把脸埋进抱枕里，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再抬头做人了。
电话那头的陆深似乎被我的反应取悦了，低沉的笑声不断传来。
我气得牙痒痒。
这个混蛋！恶趣味！
笑够了，他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是我从未听过的语气。
“好了，不逗你了。”
“林汐，十年不见，长本事了。”
“敢装不认识我？”
他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在我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十年？
装不认识他？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我和他……以前认识？
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片段，但都模糊不清。
陆……陆深……
这个名字……
好像在哪里听过……
突然，一个尘封已久的记忆片段，像被闪电劈开的夜空，猛地照亮了我的脑海。
夏天的午后，老旧的居民楼，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青翠的爬山虎。
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身后。
小女孩回头，叉着腰，奶声奶气地对他说：“陆小深，你再跟着我，我就不跟你玩了！”
少年抿着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她。
小女孩立马眉开眼笑，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含糊不清地说：“好吧，看在糖的份上，就允许你再跟我玩一天！”
那个小女孩，是我。
那个叫“陆小深”的少年……
是陆深！
我猛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想起来了！
陆深，我小时候的邻居，那个比我大两岁，总是沉默寡言，却会把所有零花钱都给我买零食的竹马！
后来，他家好像出了什么事，一夜之间就搬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我为此还哭了好几天。
怎么会是他？
那个瘦弱安静的少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气场两米八，杀伐果断的霸道总裁？
这世界也太玄幻了吧！
我拿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起来了？”电话那头的陆深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干得厉害。
“你……你是陆小深？”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嗯。”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我心里五味杂陈。
有重逢的惊讶，有被戏耍的恼怒，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当年不告而别的家伙，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我的顶头大老板，还把我当猴耍！
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用我毕生最冷静的语气说道：“哦，想起来了。不过，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说，”我一字一顿地强调，“就算我们以前认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我现在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们只是普通的甲方和乙方的关系。”
说完，我感觉自己帅爆了。
对，就是这样！不能让他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用一颗糖就能哄好的小女孩！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他要发火，准备挂电话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好。”
只有一个字，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我愣住了。
这就……完了？
我设想过他会生气，会质问，会继续调侃我，唯独没想过他会是这个反应。
就一个“好”字？
什么意思啊？
是同意我的说法，以后跟我划清界限，公事公办？
我心里突然有点……不得劲。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就感觉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空落落的。
我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算了，这样也好！
公事公办，井水不犯河水，省得我天天提心吊胆，担心他把我的黑历史抖出来。
对，就是这样！
我强行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决定把这件事彻底抛到脑后。
我打开游戏，准备再打两把，发泄一下郁闷的情绪。
刚一上线，就看到我的游戏主页被人访问了。
访客ID：陆。
我：“……”
这家伙，阴魂不散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
【拉黑好友“陆”？】
【确定。】
【删除好友“陆”？】
【确定。】
【将“陆”加入黑名单，永不相见？】
【确定！确定！确定！】
做完这一切，我长舒一口气，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哼，霸道总裁了不起啊？甲方爸爸了不起啊？
我林汐，就是这么有骨气！
我心满意足地躺回沙发上，准备睡觉。
然而，第二天一早，我就为我昨晚的“骨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刚到公司，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我们部门总监叫进了办公室。
总监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总监，您找我？”
“林汐啊，”总监推了推眼镜，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你跟甲方陆氏集团的陆总……很熟？”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不熟啊，就是项目上见过几次。”我装傻。
“不熟？”总监的表情更奇怪了，“不熟的话，陆总为什么会指名道姓，让你去他们公司驻场？”
我：“？？？？？”
什么？
去陆氏集团驻场？
“总监，您没搞错吧？项目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为什么还要我去驻场？”我感觉自己像听到了天方夜谭。
“我也不知道。”总监摊了摊手，“今天早上陆总的秘书亲自打来电话，说项目后期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和新的需求。
需要我们派一个人过去长期跟进。而且，点名要你去。”
总监顿了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林啊，这是个好机会。陆氏可是我们最大的客户，能和陆总搞好关系，你以后前途无量啊。”
“去收拾一下东西吧，今天下午就过去报道。”
我：“……”
我看着总监那张“我看好你哦”的脸，笑不出来。
前途无量？
我只看到了我前途无量，一片黑暗。
陆深……
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他这是在报复我！报复我昨晚拉黑他！
我走出总监办公室，感觉双腿都在发软。
同事们纷纷围过来，向我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哇，汐汐，你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被陆总点名！”
“就是啊，那可是陆氏集团啊！听说他们公司的食堂都比五星级酒店还好！”
“汐汐，你这是要去当卧底，打入敌人内部啊！以后可要罩着我们啊！”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罩着你们？
谁来罩着我啊！
我这哪里是去当卧底，我这是要去当人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