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文学
最新热门小说推荐

第3章

通往A区的通道,是一条长长的,全封闭的白色走廊。头顶的灯光,模拟着正午的阳光,亮得让人发慌。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监控探头,像沉默的眼睛,毫无感情地扫视着一切。

“周易,搞定它们。”我低声说。

“正在搞定!老大,你现在可以对着摄像头跳段探戈,肖振海的监控室里,看到的只会是一段昨天下午的空走廊录像。”周易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大权在握的兴奋,“对了,他的办公室马桶,现在正在以80分贝的音量,循环播放《命运交响曲》的第四乐章。我猜,他现在应该很‘激动’。”

K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听到周易的话,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办公室的隔音是A级标准。除非他正好在用卫生间,否则他听不见。”K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靠。”周易在耳机里悻悻地骂了一句。

林溪跟在我身边,她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枪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走廊两侧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我们三个,加上一个看不见的周易,形成了一个奇怪又高效的攻守同盟。

“我们不能坐观光电梯上去。”K在一个岔路口停下,“顶层的电梯,有独立的生物特征识别系统,不和‘盖亚’联网。你的新权限,在那里没用。”

“那怎么上去?”我问。

“走货运通道。然后从通风系统,进入顶层天花板的维修夹层。”K指了-指旁边一扇毫不起眼的,标着“高压危险”的金属门,“从这里进去。不过,货运通道的巡逻队,是整个A区最密集的。”

“交给我。”周易的声音又兴奋起来,“我刚刚发现一个好玩的东西。A区的营养膏配给系统,我可以修改它的口味参数。巡逻队的兄弟们,马上就能品尝到一份‘惊喜’了。”

“什么惊喜?”林溪难得地问了一句。

“芥末香草榴莲味。”

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了。

K用一块多功能工具卡,撬开了金属门。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机械噪音的空间。无数的传送带和机械臂,正在自动运转,将一箱箱物资,运送到城市的各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我们贴着墙壁的阴影,迅速穿行。正如周易所料,没过多久,我们前方的巡逻队,通讯频道里就传来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和干呕声。

“第……第七小队,请求……请求支援!我们的营养膏……呕……有生化武器!”

“指挥中心,这里是第九小队,我们出现了群体性食物中毒现象!”

周易在耳机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反派般的狂笑。“告诉他们,多喝热水。”

“干得漂亮。”我由衷地赞了一句。用最荒诞的方式,瘫痪了最严密的防守。这确实是周易的风格。

穿过混乱的货运区,K带领我们,爬上了一个巨大的通风管道。管道内部,比我想象的要宽敞,足够一个人弯着腰快速前进。黑暗中,只有我们头盔上的战术射灯,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区域。金属的爬行声,在管道里回荡,听起来格外清晰。

“老大,”周易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肖振海有动作了。他刚刚启动了A区顶层的‘物理隔绝’协议。”

“什么意思?”

“他切断了顶层办公室区域,与整个‘奥林匹斯’主网络的物理连接。现在,那里成了一座信息孤岛。我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了。我的‘上帝模式’,被关在了门外。”

我的心,沉了一下。肖振海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快。马桶的交响乐,或许没有让他听到,但巡逻队的集体“中毒”,足以让他意识到,安保系统出了一个他无法理解的大问题。他没有去排查故障,而是果断地,将自己所在的“神殿”,从整个王国里,剥离了出去。

“他把自己关起来了。”K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那个协议一旦启动,除非他本人从内部解除,或者用最高级别的物理密钥,否则没人能进去。同样,他也无法再通过‘盖亚’,对外界下达任何指令。”

“他放弃了对‘盖亚’的控制?”林溪有些不解。

“不。”我摇了摇头,“他不是放弃,他是在等。明天就是能量共鸣测试的最后期限。只要测试完成,数据融合开始,就算我们把‘盖亚’的控制权夺过来,也无法逆转。他把自己锁在最安全的地方,等待胜利的到来。他认为,我们只是在做最后的,无谓的挣扎。”

他的自负,再一次,帮了我们。他以为我们是要抢夺“盖亚”的控制权,却不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他脚下那头沉睡的巨兽。

“物理密钥,你有吗?”我问K。

“没有。那种东西,整个‘奥林匹斯’,只有三把。一把在他自己身上,一把在‘盖亚’的生物核心旁边,作为最终保险。还有一把……”K沉默了。

“还有一把在哪?”

“不知道。”K的声音很干脆,“传闻,在陈教授手里。但自从陈教授被接入‘盖亚’,就再也没人见过那把钥匙。”

父亲……他果然给自己,也给肖振海,留了无数道枷锁和后门。

“没有密钥,我们怎么进去?”林溪问。

“总有办法的。”我看着前方管道的尽头,那里隐约透出光亮,“他切断了网络,但总不能切断电源和通风。只要有缝隙,我们就能钻进去。”

爬了大概十分钟,我们抵达了通风管道的末端。K熟练地卸下了一块格栅。下方,就是A区顶层的天花板夹层。无数的光缆、管道和金属支架,在这里纵横交错,组成了一个复杂的,如同蛛网般的迷宫。

我们小心翼翼地,从管道里翻身出来,落在一条还算宽阔的维修通道上。脚下,是半透明的玻璃地板,可以隐约看到下方办公室的灯光。

“肖振海的办公室,在最东侧。跟我来。”K压低声音,像一只熟悉地形的猫,在错综复杂的支架间,灵巧地穿行。

我们跟着他,在蛛网迷宫里,无声地前进。脚下的世界,安静得可怕。那些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走廊和办公室,此刻都空无一人。物理隔绝协议,显然也清空了这里所有的非安保人员。

“到了。”K停了下来。

我们趴在玻璃地板上,向下望去。下方,是一个巨大的,装修风格极简却又透着极致奢华的办公室。一张巨大的黑曜石办公桌,摆在房间的正中央,桌上空无一物。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盖亚”那颗巨大心脏的模拟影像,正有规律地搏动着。

这里,就是伪神的神殿。

但神殿里,并非空无一人。

办公桌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研究服,身材高挑,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她背对着我们,正低头操作着办公桌上的一个全息控制台。

“她是谁?”我问K。

K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的惊愕。

“白鸽。肖振海的首席秘书,也是‘盖亚计划’的……首席伦理官。”

首席伦理官?一个研究如何让全人类“数字永生”的计划,竟然还设有伦理官?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讽刺。

“她很危险?”林溪的手,已经摸到了背后的狙击枪零件。从这个角度,她有把握,一枪解决掉下面那个女人。

“我不知道。”K摇了摇头,“白鸽这个人,很神秘。她在‘奥林匹斯’的公开身份,只是肖振海的秘书。但所有核心成员都知道,她的权限,仅次于肖振海。有人说,她是肖振海的影子。他所有不方便亲自出面的事情,都是由她来处理。”

就在我们观察她的时候,那个叫白鸽的女人,似乎完成了操作。她直起身,转了过来。

当我看清她脸的瞬间,我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一张,我无比熟悉的脸。一张本该只存在于我童年相册里的,温柔的脸。

“妈……”

我下意识地,吐出了一个字。虽然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但林溪和K,都感觉到了我身体的剧烈震动。

下方的那个女人,和我母亲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不,不对。不是一模一样。

她的眼神,是陌生的。那是一种绝对的,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平静。我母亲的眼睛里,永远都带着笑意,像温暖的星光。

她是……克隆人?

“老大,你怎么了?”林溪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我没有回答。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肖振海,他到底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克隆我的母亲?还让她,成为自己的首席秘书?

下方的白鸽,转过身,走向办公室的一侧墙壁。她伸出手,在墙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按了一下。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那部,我们正在寻找的,通往地下的秘密电梯。

然后,她走了进去。电梯门,缓缓关闭。

整个办公室,再次恢复了空寂。

“她……她启动了电梯。”K的声音里,也充满了不解,“她要去‘提丰’?她为什么有权限?”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已经关闭的电梯门。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

父亲的暗号,是“兵的升变”。他换掉了棋盘上的王。白王和黑王,互换了位置。

肖振海是黑王。父亲是被困住的白王。

那么,棋盘上,最重要的那颗棋子,“后”,是谁?

在国际象棋里,“后”的权力最大,可以横冲直撞。在肖振海的棋局里,他最信任,权力最大的那个人,就是白鸽。

如果……如果父亲的计划,不仅仅是换掉了“王”呢?

如果他连对方的“后”,也一起策反了呢?

“周易,”我用颤抖的声音,在耳机里下令,“用你刚才截留的,A区员工数据库,查一下白鸽的资料。所有的资料。包括她的基因序列!”

“收到。”

几秒钟后,周易的声音,带着一种见了鬼似的惊骇,响了起来。

“老大……这个白鸽……她的基因序列,和资料库里,陈教授妻子的基因样本……相似度,99.99%。但是……她的档案里,有一份加密等级最高的补充说明。”

“说什么?”

“她说……她不是克隆体。”周易的声音,一字一顿,仿佛在念一篇恐怖故事,“她是……‘修复体’。档案记录,二十年前,你母亲并非死于车祸,而是……重度脑死亡。她的身体,被肖振海用当时最前沿的技术,保存了下来。然后,在‘盖亚’计划初步成功后,他用一种……实验性的‘意识下载’技术,为这具身体,植入了一个……全新的,由他亲手编写的,绝对忠诚的人工智能人格。”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天花板的夹层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风机单调的轰鸣,像一首没有尽头的哀乐。

我趴在冰冷的玻璃地板上,一动不动。周易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钢针,扎进我的大脑。

修复体。

人工智能人格。

肖振海,他没有克隆我的母亲。他亵渎了她的遗体。他将她变成了一个披着人皮的,绝对忠诚于他的……机器。

那个叫“白鸽”的女人,拥有我母亲的容貌,我母亲的身体,却没有我母亲的灵魂。她只是一个完美的,没有感情的工具。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愤怒,从我的心脏深处,一点点地蔓延开来,流遍我的四肢百骸。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陈默。”林溪的手,轻轻地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她的手心,很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K,”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这部电梯,除了从办公室内部,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启动?”

“没有。”K的回答很干脆,“它是单向的。只能从上面下去。而且,每一次启动,都需要肖振海或者白鸽的虹膜和指纹双重认证。白鸽刚刚下去了,电梯现在应该锁死在下面。除非她再上来,或者……我们能拿到肖振海本人。”

“不,有办法的。”我的目光,落在了下方那张巨大的黑曜石办公桌上。白鸽刚才,就是在那里进行操作的。“她刚才,用的是桌子上的控制台。那东西,能绕过电梯本身的生物认证。”

“那是肖振海的私人控制台,物理加密的。就算我们下去,也……”

“周易,”我打断了K的话,“能不能重新连接上那个控制台?”

“不行啊老大!”周易的声音很焦急,“物理隔绝协议还在,我进不去。那玩意儿现在就是个高级单机电脑。”

“我不要你从网络进去。”我的大脑,在愤怒的驱使下,反而变得异常清晰,“我要你……‘喊’它。”

“喊……喊它?”

“还记得‘海神’吗?那个守护AI。它的底层逻辑,有一条是识别‘造物主’。肖振海这个人,自负到了极点。他编写了白鸽的人工智能人格,他会不在她的代码里,留下一个最高优先级的后门吗?一个……能让她无条件服从的,‘神’的指令?”

周易沉默了几秒钟,随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就像你用陈教授的脑波数据唬住‘海神’一样!你要我模拟肖振海的声纹,对那个控制台,下达一个语音指令!赌它会通过办公室的拾音器,激活白鸽留下的某个后门程序!”

“对。白鸽刚刚用它打开了电梯,说明它和电梯的控制系统,有临时连接。这个连接,或许还没有断开。”

“可是,模拟声纹容易,指令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口令啊!”

“不需要口令。”我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对于一个‘神’来说,最直接的命令,就是祂的名字。用肖振海的声纹,对着那个控制台,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喊。用最高音量。就像一个……被遗忘的信徒,在绝望地呼唤他的神明。”

这又是一场豪赌。对肖振海的自恋,已经深入到了他编写的每一个代码里。

“……老大,你真是个天才。”周易的声音里,充满了钦佩,“给我十秒钟,构建声纹模型。”

我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开始。”

我们三个人,趴在天花板上,死死地盯着下方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十秒钟后,一阵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肖振海。”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威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力感。正是肖振海本人的声音。

周易成功了。他通过我们头盔上的通讯器,将模拟的声音,精准地投射到了办公室的扩音系统里。

“肖振海。”

第二声,音量更高,带着一丝不耐烦。

“肖振海!”

第三声,如同咆哮。

下方的办公室,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那张黑曜石桌子,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没用吗?”林溪低声问。

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难道,我算错了?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那张黑曜石桌子,表面突然亮起了一道微弱的蓝光。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有效!”我精神一振,“周易,继续!不要停!”

“肖振海!肖振海!肖振海!”

周易的模拟声,开始以一种疯狂的频率,在办公室里回响。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响亮。仿佛一个暴君,在召唤他最忠诚的奴仆。

终于,那张桌子,有了更明显的回应。它的表面,浮现出了一个完整的全息操作界面。正是白鸽刚才使用的那个。

界面上,无数的数据流,正在飞快地闪动。

然后,我们侧面的那面墙壁,发出了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那扇属于秘密电梯的门,缓缓地,向上升起。

它打开了。

“成功了!”周易兴奋地大叫,“老大牛逼!给AI演了一出‘你的神在叫你’!电梯门开了!”

“走!”

我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从维修通道的边缘,翻身跳了下去。三米多的高度,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力。

林溪和K紧随其后,动作比我更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们冲到电梯门口,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向下的,深不见底的井道。

“快进去!”K催促道,“这种非授权开启,维持不了多久!”

我们三人闪身进入电梯。这是一个比普通电梯要小得多的空间,四壁都是厚重的合金,没有任何按钮,只有一个虹膜和指纹的识别器。

电梯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关闭。

“周易,我们进来了。”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了口气,“想办法,让它动起来。”

“这个……有点难。”周易的声音,有些为难,“我只能在外面‘喊门’,里面的核心控制,我碰不到啊。这电梯是独立的机械结构,不联网。”

“K,你不是负责这里的安保吗?”我转向K,“你知道它的手动操作方法吗?”

K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走到那个识别器前,仔细地检查着。“这部电梯,代号‘冥河’。它的设计理念,就是‘有进无出’。除非有上层的指令,或者……从下面把它叫上去。没有手动操作的选项。它的唯一作用,就是把肖振海,送到他最后的避难所。”

“也就是说,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林溪皱起了眉。

“不一定。”K的目光,落在了电梯顶部的一块检修板上。“任何机械,都有它的弱点。它的动力系统,和刹车系统,是分开的。如果我们能……破坏掉它的磁悬浮刹车装置,它就会因为重力,自己掉下去。”

“掉下去?”我眼皮跳了一下,“那我们不成了一罐自由落体的午餐肉了?”

“它有紧急制动系统。”K解释道,“在井道底部十米的位置,会强制启动。冲击力会很大,但死不了。”

“听起来,像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看着那块检修板,“干吧。”

K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多功能军刀,踩着墙壁上的凹槽,爬了上去。

他撬开检修板,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线路和模块。他只看了一眼,就找到了目标。

“找到了。红色的那个模块,就是电磁刹车的中继器。只要把它拔出来……”

K的话,还没说完。

整个电梯,突然猛地一震!

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狭小的空间。红色的警报灯,疯狂地闪烁起来,将我们三个人的脸,映照得一片血红。

一个冰冷的,和“海神”如出一辙的电子合成音,在电梯里响起。

“警告!检测到非法入侵!‘冥河’防御协议启动!执行……‘净化’程序!”

“妈的!”K骂了一声,从上面跳了下来,“肖振海留了后手!这电梯里,有独立的防御AI!”

几乎在AI声音落下的瞬间,电梯的四壁,划开了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

“是自动机枪!”林溪吼了一声,一把将我推到角落。她自己则像一只猎豹,瞬间拔出双枪,身体蜷缩,以一个极小的受力面,对准了那些枪口。

K的反应也极快,他扯下自己身上那件厚重的战术背心,挡在身前,同时拔出了手枪。

“周易!”我对着耳机大吼,“想办法!干扰它!”

“我进不去啊老大!它不联网!”周易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完了。

我们成了一群被关在铁罐头里,等待被机枪扫射的鸭子。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那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陈默,将你的个人终端,连接到电梯的虹膜识别器上。”

是“教授”。

“连接上有什么用?”

“‘冥河’的防御AI,虽然独立,但它的部分核心算法,借鉴了‘海神’。而‘海神’的底层代码,来源于‘盖亚’。它们,同源。”

我瞬间明白了。

“教授”要做的,和我用父亲的脑波数据干扰“海神”一样。他要用自己这个已经和“盖亚”融合的,更高级的AI,去冲击“冥河”这个低级的,独立的AI。

这是一场AI之间的战争。

我立刻冲到那个识别器前,不顾上面可能带有的高压电流,一把将我的个人终端,贴了上去。

“连接建立!”

下一秒,我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一股庞大的,冰冷的数据流,通过我的终端,涌入了电梯的控制系统。

“教授”和“冥河”的AI,在我的终端里,展开了最直接的,算力的绞杀。

我的视网膜上,无数的代码和乱码,疯狂地刷屏。我的体温,在急剧升高。

“侦测到……未知病毒……入侵……清除……清除失败……逻辑……混……乱……”

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那些伸出来的枪口,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旋转。

“有效!”K大喊,“它被干扰了!”

但干扰,并没有持续太久。

“……重启……备用……协议……执行……物理清除。”

电梯的顶部,突然裂开一个口子。一个粗大的,带着钻头的机械臂,猛地伸了出来,对准了我的头顶!

它放弃了用枪,它要用最原始的方式,把我们,连同我的终端一起,碾成碎片!

“小心!”

林溪一把将我扑开。

那只巨大的钻头,擦着我的头皮,狠狠地砸在了我刚才站立的位置。合金地板,被钻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坑,火花四溅。

“妈的!拼了!”K怒吼一声,不退反进,迎着那只疯狂旋转的钻头,冲了上去。

他像一头蛮牛,用肩膀,狠狠地撞在了机械臂的关节处。

机械臂的动作,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我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冲向那个检修口。我没有K的技巧,只能用最野蛮的方式。我伸出双手,抓住那些线路,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外猛地一扯!

刺啦!

一阵刺眼的电火花爆开。无数的电线,被我硬生生地扯断。我的手臂,传来一阵焦糊味和剧痛。

整个电梯,猛地一沉。

所有的灯光,警报声,机械臂,都在这一瞬间,全部熄灭。

我们,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然后,是失重感。

脚下的地板,猛然消失。整个电梯,像一块被切断了绳索的石头,开始向着无尽的深渊,笔直地坠落下去。

失重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们狠狠地压在电梯的地板上。这是加速度带来的错觉。

电梯在坠落。

黑暗中,我只能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我们三个人粗重的喘息。我的手臂,火辣辣地疼,被高压电灼伤的皮肤,散发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都还活着吗?”我哑着嗓子问。

“活着。”林溪的身影,就在我旁边。她的呼吸很平稳,仿佛刚才经历的生死一线,只是一场普通的晨练。

“妈的……差点就交代了。”K的声音,从另一个角落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周易,能检测到我们的下坠速度吗?”

“可以!”周易的声音,重新在耳机里响起,“根据你们个人终端的陀螺仪和气压计数据……你们正在以每秒三十米的速度下坠。老大,你们这是在玩室内跳伞吗?”

“紧急制动,还有多久启动?”我问K。

“井道全长三百米。我们大概是在五十米的位置开始掉的。算下来……还有七八秒。”K的声音,也有些发飘。

七秒。

七秒钟后,我们将以接近时速一百公里的速度,撞上一个“刹车”。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林溪的手。她的手很冷,但很有力。她在黑暗中,也反手握住了我。

我能感觉到,K也在地上摸索着,试图找到一个可以固定的地方。

但这个光滑的铁罐头里,什么都没有。

我们就像三个被装进滚筒洗衣机里的土豆,只能听天由命。

“抱紧了!”K喊了一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擂鼓一般。我能感觉到林溪手心的温度。我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机油、尘土和焦糊味的,属于深渊的味道。

父亲,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通往真相的道路吗?

一条,用生命和疯狂铺就的,不归路。

就在我以为,我们将要以这种狼狈的方式,结束这次冒险的时候。

“等等!”周易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度古怪,“老大,你们的下坠速度……在减慢。”

减慢?

我立刻感觉到了。那种要把人压扁的加速度,正在迅速减弱。失重感,重新出现,但比刚才要温和得多。

电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地托住了。

“怎么回事?”K也察觉到了异常,“紧急制动,不该是这样的。它应该……更粗暴。”

我们的下坠,变得平稳,缓慢。就像一部正常的电梯,在缓缓下降。

最终,随着一声轻微的震动,电梯,停了。

一片死寂。

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溪松开我的手,站了起来,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的黑暗。

“是‘体丰’。”我吐出三个字。

除了这个解释,没有其他的可能。

是那个沉睡在地底的,父亲真正的“作品”,在我们坠落的最后一刻,接管了这部电梯。

它救了我们。

或者说,它在迎接我们。

“它……有自己的意识?”K的声音,透着一股难以置信。

“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我看着前方。在绝对的黑暗中,电梯门的位置,出现了一道微亮的缝隙。

缝隙,正在缓缓扩大。

门,开了。

门外,不是我想象中的,冰冷的,充满服务器的机房。也不是任何形式的实验室。

那是一片……森林。

一片,在地下三百米深处,生长着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森林。

我们走出电梯,脚下,是柔软的,如同苔藓般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味道。与“奥林匹斯”那股消毒水和营养膏混合的,人造的空气,截然不同。

这里,是活的。

一棵棵巨大的,如同钟乳石般的植物,从地面和洞顶,生长出来。它们的表面,布满了发光的蓝色纹路,像流淌的星河。这些光芒,就是这片地下空间的唯一光源,将整个巨大的洞窟,映照得如同一个梦幻的,阿凡达般的世界。

洞窟的穹顶,高得看不到头。偶尔,有水滴从上方落下,滴在发光的植物上,溅起点点涟漪。

“这……这是什么地方?”林溪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撼的表情。她见过的战场和秘密基地,数不胜数。但眼前的景象,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

“‘提丰’……”K喃喃自语,“这才是‘提丰’的真面目。不是一个机器,而是一个……生态系统。”

我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触摸了一下一棵发光的植物。它的表面,温润,光滑,带着一丝凉意。像某种菌类和植物的结合体。

“教授,”我在脑中呼唤,“你能分析这里的环境吗?”

“正在分析。”“教授”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好奇,“空气成分,与地表类似,但氧含量更高。这些发光植物,是一种未知的,基于硅基和碳基混合的生命形态。它们通过地热和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能量,进行着类似光合作用的活动。陈默,这里……是一个独立的,自给自足的,生物圈。”

父亲,他不是在地下,建造了一个备用的服务器。

他在地下,创造了一个……世界。

一个,完全脱离了肖振海控制的,全新的创世纪。

“他到底想做什么?”我感到了深深的战栗。这不是一个工程师能做到的事情。这是……神才能拥有的伟力。

我们顺着发光的植物,向森林深处走去。脚下的苔藓,厚实而柔软,吸收了我们所有的脚步声。整个世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如同心跳般的,低沉的脉动声。

咚。

咚。

咚。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它仿佛,在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

我们穿过一片茂密的,如同珊瑚般的蓝色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我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环形的地下湖边。湖水,清澈见底,同样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而在湖的中央,一个庞大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东西,矗立在那里。

那东西,像一棵倒着生长的,巨大的世界树。

无数条粗大的,如同神经束般的纤维,从它的根部,也就是湖的上方,延伸出去,扎根在洞窟的四壁和穹顶,像一张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巨网。而它的“树冠”,则深深地,扎根在下方的湖水之中。

整个“提丰”生态圈的能量,似乎都来自于它。

而那个心跳般的声音,正是从它的内部,发出来的。

咚。

咚。

咚。

它在搏动。它在呼吸。

这就是“体丰”的核心。父亲留下的,最后的王牌。

“我的天……”周易的声音,在耳机里,充满了敬畏和痴迷,“太美了……这简直是……生命的奇迹。‘盖亚’和它比起来,就像一个粗制滥造的玩具。”

“它没有攻击性。”林溪放下了枪。在这个如同神迹般的造物面前,任何武器,都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它在等我们。”我说。

我看向湖边,那里,有一条用发光石头铺成的小路,一直延伸到湖中央,那棵“世界树”的脚下。

就在我们准备走上那条小路的时候。

一个声音,从我们身后,响了起来。

“很美,不是吗?”

我们三人,身体猛地一僵,闪电般地转过身,摆出了防御姿态。

一个人,正从我们来时的那片森林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的脸上,带着那种我们熟悉的,胜利者般的微笑。仿佛他不是一个闯入者,而是这里的主人。

肖振海。

他竟然,也在这里。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下来的。”肖振海拍了拍西装上不存在的灰尘,指了指我们身后的电梯,“‘冥河’有两部。一部在我的办公室,另一部,在我卧室的下面。以防万一。”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三人,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陈默,我得承认,你比我想象的,要能干得多。你父亲,生了个好儿子。”他的语气里,听不到丝毫的愤怒,反而,带着一种……欣赏?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我死死地盯着他。

“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肖振海笑了笑,向前走了几步,和我们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站定。“你以为,你父亲的计划,天衣无缝吗?他是个天才,但天才,往往过于相信自己的智慧,而忽略了人性中最基本的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比如,嫉妒。”

“你父亲创造了‘盖亚’,一个可以延续人类生命的伟大奇迹。但他却把它藏起来,不愿与世界分享。而我,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他最亲密的合作伙伴,却只能像个小偷一样,去窃取他的成果。凭什么?”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激烈的情绪。

“所以,我一直在监视他。在他之前,我就发现了这个地方。这是‘奥林匹斯’在建造初期,进行地质勘探时,发现的一个天然地热溶洞。你父亲,利用了这个地方,秘密建造了他的‘提丰’。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他忘了,负责给他批复‘地质勘探’预算的人,是我。”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们以为自己是黄雀,却不知道,猎人,一直就在身后。

“白鸽,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我问。

提到“白鸽”,肖振海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得意,也有……一丝不易察าก的温柔。

“她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我给了她你母亲的身体,却给了她一个,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完美的灵魂。你用声纹唤醒电梯,确实很高明。但你不知道,她的人工智能人格,在检测到‘非授权的最高智令’时,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所以,在我们踏入电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没有阻止我们,甚至,可能就是他,在最后关头,托住了下坠的电梯。

他让我们,给他带路。

“你父亲的计划,是让你来到这里,启动‘提丰’,然后引爆‘盖亚’的生物核心,和我同归于尽,对吗?”肖振海的笑容,充满了讥讽,“一个很壮烈的计划。但是,他算错了一件事。”

他张开双臂,像一个即将拥抱整个世界的君王。

“他以为‘提丰’是他的底牌。但他不知道,我早就为这头‘巨妖’,准备好了一条新的锁链。”

他话音未落,他身后那片幽蓝色的森林里,走出了十几个身影。

他们穿着黑色的,覆盖全身的动力装甲,手里拿着造型狰狞的能量武器。他们的面罩上,闪烁着红色的光点,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是肖振海的……私人军队。

“介绍一下,”肖振海的笑容,愈发灿烂,“我的‘泰坦’卫队。他们不连接‘盖亚’,只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现在,你觉得,是你父亲的计划会成功,还是我的?”

K和林溪,已经无声地,将我护在了中间。

我们三个人,面对着十几个武装到牙齿的“泰坦”,和他们身后,那个深不可测的肖振海。

而在我们的背后,是那棵巨大的,沉默的,正在发出心跳声的“世界树”。

我们,被堵在了神迹的门前。

“陈默,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肖振海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窟里回响,“你父亲给不了你的,我能给。永恒的生命,无上的权力。或者,和你那愚蠢的父亲一起,成为历史的尘埃。选择吧。”

他的身后,那十几个“泰坦”卫队,手中的能量武器,开始充能,发出嗡嗡的低鸣。

一场屠杀,一触即发。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