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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污言秽语像冰雹般砸下。

苏青禾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眼圈倏地红了,她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看什么书,围什么围巾,干……干你们什么事?”

“怎么不干我们的事?”

李大虎瓮声瓮气地吼了一声,他那壮硕的身躯往前一顶,像堵移动的墙,巨大的阴影瞬间将苏青禾完全笼罩,带来沉重的压迫感,“大家都是来劳动的,凭什么你能搞特殊化看书?显得你清高?”

他劈手从刘如虹那里夺过那条紫色的围巾,看也不看,手臂猛地一挥,狠狠地将它掼在冰冷肮脏、混杂着污泥和积雪的地面上!

“啪!”

紧接着,一只穿着厚重翻毛劳保棉鞋的大脚,带着十足的恶意和蛮力,重重地踩踏上去!鞋底沾着的黑泥和脏雪,瞬间在柔软的紫色毛线上印下了一个丑陋不堪的污迹,像一块溃烂的疮疤。

“啊——!”

苏青禾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看着地上那条承载着母亲无限慈爱与牵挂的围巾——那是临行前多少个夜晚,母亲在灯下一针一线为她织就的温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雪地上。

“李大虎!你们想死吗?!”

一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众人身后炸响!那声音里的寒意,比这北大荒的朔风更刺骨。

李大虎猛地扭头,看清来人,脸上横肉一抖,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凶光毕露。他狞笑着,用那只没踩围巾的脚碾了碾地上的紫色:

“秦振舒?哼!这儿可没有李连长给你撑腰!小子,你装什么……”

话音未落,秦振舒已如离弦之箭,几步冲到李大虎面前。

他本就比李大虎高出半个头,此刻眼神沉静得可怕,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怒火都被压缩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直直刺向李大虎:

“捡起来。”三个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活人,倒像是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

李大虎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紧,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脑门,双手瞬间攥成铁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脸膛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当着这么多小弟的面,要是怂了,以后还怎么混?

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前一刻,秦振舒动了。一只骨节分明、却蕴藏着可怕力量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按在了李大虎厚实的肩胛骨上。秦振舒的眼神没有丝毫偏移,右手五指猛地收拢,力道透过棉袄,清晰地传递到皮肉筋骨之上:

“我……让……你……捡……起……来……”

“没……听……到……吗?”

那声音低沉缓慢,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李大虎的神经上。

随着那手上的力量一分分加重,李大虎的脸色也从暴怒的赤红,迅速转为惊愕的酱紫,最后变成一片煞白。肩胛骨传来的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操!”巨大的屈辱感和疼痛感终于冲垮了理智,李大虎狂吼一声,左拳带着风声,不管不顾地朝秦振舒面门狠狠砸去!

秦振舒眼神依旧淡漠,仿佛早有预料。他左手闪电般抬起,精准地格住对方狂暴的拳头,手腕一拧,卸去大半力道。

与此同时,那按在李大虎肩胛骨上的右手,五指骤然爆发出全力!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轻响!

“呃啊——!!!”

凄厉的惨嚎撕裂了空气,李大虎庞大的身躯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雪地上,右手无力地耷拉着,剧痛让他浑身筛糠般颤抖,豆大的汗珠混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秦振舒!你干什么?你敢殴打知青同志?!”

周扬吓得魂飞魄散,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我要去告你!我要去公社告发你!”

秦振舒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缓缓俯身,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小心翼翼地将那条沾满污泥和鞋印的紫色围巾从地上捡起,轻轻拍打着上面的脏污,但那些深色的污渍如同耻辱的烙印,顽固地留在了上面。

他这才抬起眼皮,冰冷的视线扫过周扬那张因惊惧而扭曲的脸,然后蹲下身,目光平视着跪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李大虎,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对方耳朵里:

“告诉他,我殴打了你吗?”

那声音不大,落在李大虎耳中却如同恶魔的低语。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还在叫嚣的周扬,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咆哮:

“闭嘴!老子……老子自己摔的!”

他李大虎在城里混世的时候,什么人没见过?

秦振舒刚才看他的眼神,还有那干脆利落、直击要害的手段,绝不是那种只会讲大道理的书呆子能干出来的!

这是个真正的硬茬子,比他在城里遇到的那些狠角色还要狠!

那股子狠劲,是浸在骨头里的。

秦振舒对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

“明天下午之前,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出乎意料地,听到这句话,李大虎心头翻涌的屈辱感反而淡了些。

在道上混,他李大虎只服一种人——拳头比他硬的!那些靠耍嘴皮子、玩规则阴人的,他打心眼里瞧不起。

也正是因为这种只认拳头的“耿直”,家里才把他远远打发到这北大荒来。

他看着秦振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忍着剧痛,闷声道:“好,我知道了。”

秦振舒不再看他,站起身,将那条脏污的围巾小心地叠好拿在手里,另一只手自然地护在惊魂未定、还在无声抽噎的苏青禾背后,带着她转身离开。

留下书店门口一地狼藉和面面相觑、噤若寒蝉的几个知青。周扬和刘如虹不甘心地围到李大虎身边。

周扬压低声音,带着怂恿:

“虎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您这胳膊得赶紧去卫生所看看!咱们等……”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周扬的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再他妈的逼逼,老子现在就用这只手弄死你信不信?”

李大虎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里的凶光丝毫未减,他恶狠狠地盯着周扬和刘如虹,“欺软怕硬的狗东西!明天,你们两个,给我去给苏青禾道歉!听见没?”

刘如虹眼珠子瞪得溜圆,尖声叫道:

“什么?!不可能!让我给那个骚蹄子道歉?凭什么……”

“骚蹄子?”

李大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疼得抽着冷气骂道,“你他妈来下乡还带个龟公?再废话,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周扬和刘如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羞又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僵在了原地。

…………

县城边缘的道路上,积雪被车轮和行人踩踏得一片狼藉。

秦振舒和苏青禾并肩走着,他推着自行车,车轮在泥泞里留下浅浅的辙痕。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远处的荒原。

苏青禾一直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眼睛还是红红的,湿润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冰晶。

寒风吹过,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抹温暖的紫色不在了,寒意便肆无忌惮地侵袭着裸露的肌肤。

“秦振舒同志,”

她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刚才……真的谢谢你。”想起李大虎跪倒的瞬间,想起他挡在自己身前那山岳般的身影,心头依旧悸动不安,却又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

秦振舒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神色认真而坦然: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他看着苏青禾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而且,他们找你麻烦,说到底,也是因为在火车上你帮我说话引起的。是我连累了你。”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条沾着污泥的紫色围巾上,眉头微蹙:

“这围巾……被他们弄脏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我……拿回去给你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啊?”苏青禾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摆手:

“那怎么行!是……是他们弄脏的,怎么能麻烦你来洗?我自己洗就好!”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脸颊在寒风中似乎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热意。

秦振舒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表情异常郑重:

“我刚才的话你没听进去吗?这事,我责任很大。这围巾,”

他拿起它,指尖拂过那细腻繁复的编织纹路,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尊重:

“一看就是巧手人一针一线用心打出来的,肯定是你很亲近的人给的吧?不然,我该买条新的赔你才是……”

他的目光坦诚,带着一种洞悉的敏锐和对那围巾背后心意的理解。

寒风卷过空旷的街道,吹动苏青禾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秦振舒手中那条脏污却依旧能看出曾经温暖的紫色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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