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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且说曾秦领了圣旨赏赐,那千两黄金并蜀锦珍珠等物,自有内务府差人随后送往贾府。

夏守忠公公亲自送他至宫门外,此番态度与来接他时已是天壤之别。

“曾相公,”夏公公脸上堆满了亲热的笑,连称呼都变了,他亲手替曾秦拂了拂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您如今可是陛下亲口御封的秀才,又身负救驾大功,前途不可限量呐!咱家在宫里当差这些年,像您这般少年俊杰,还是头一回见。”

曾秦微微侧身,以示不敢全受,语气依旧温和:“公公谬赞了,此番入宫,全赖公公前后打点,曾某心中感念。”

他并未因身份骤变而显出丝毫倨傲,反而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备好的、装着几片金叶子的小荷包,不着痕迹地塞入夏公公手中,“天寒地冻,公公辛苦,聊表心意,还请公公喝杯热酒。”

夏守忠捏着那分量不轻的荷包,脸上的笑容更是真切了三分。

心道这年轻人不仅本事大,会读书,更难得的是如此会做人,知进退。

他压低了声音:“曾相公太客气了!往后但有吩咐,只管使人来寻咱家。车马已备好,这就送您回府?”

曾秦拱手:“有劳公公。”

依旧是那辆青帷小车,来时曾秦是心怀忐忑、前途未卜的待罪之身,归时却已是身负皇恩、脱胎换骨的“曾秀才”。

车轮碾过清扫干净积雪的宫前御道,辘辘作响,曾秦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心中却在梳理着接下来的步骤。

就在曾秦的马车刚驶离皇宫不久,一道骑快马的宫中内侍已抢先一步,抵达了荣国府西角门。

那内侍虽品阶不高,但代表的是宫里的脸面,门上的小厮一见那身宫装,腿肚子就有些转筋,连滚带爬地进去通传。

不过片刻,荣禧堂内刚刚摆上午饭,贾母、邢王二夫人、王熙凤并宝玉、黛玉、三春等人正在用饭,只是气氛依旧沉闷,人人食不知味。

忽见赖大家的急匆匆进来,也顾不得礼数,声音都变了调:“老……老太太!宫里……宫里又来人了!说是有旨意传到!”

“哐当!”

贾母手中的银箸掉在碗碟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王夫人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汤匙“啪”地落回碗里,溅起几点汤汁。

邢夫人直接捂住了心口,嘴唇哆嗦着。

王熙凤猛地站起,椅子腿在金砖上刮出尖锐的声音。

宝玉、黛玉等人也皆停了筷,面露惊惶。

终究是……祸事到了吗?

贾母强自镇定,声音发颤:“快……快开中门,摆香案!所有人,随我出去接旨!”

一阵兵荒马乱,贾府主子们按品级大妆,来不及细细整理,便簇拥着贾母来到荣禧堂正厅。

香案仓促摆好,阖府上下,凡有头脸的管事、奴才黑压压跪了一地,个个面如土色,心中敲鼓。

那传旨内侍面无表情,展开一卷黄绫,朗声宣读。

内容并非众人预想中的问罪诏书,而是皇帝嘉奖曾秦救治太后有功的恩旨!

旨意中明确说道:贾府家丁曾秦,医术超群,活命太后,功在社稷,特赏赐黄金千两、蜀锦珍珠等物,并——敕脱奴籍,钦赐秀才功名,准其参加今岁恩科!

内侍宣读完,合上圣旨,看着下面鸦雀无声、仿佛集体石化了的贾府众人,淡淡道:“曾相公随后便到,贵府预备着接人吧。咱家还要回宫复旨,告辞。”

直到传旨内侍走了好一会儿,荣禧堂内还是一片死寂。

跪在地上的贾赦、贾政、贾琏等人,抬着头,张着嘴,眼神发直,仿佛没听懂圣旨的内容。

贾母被鸳鸯搀扶着,身子晃了晃,喃喃道:“我……我是不是听错了?曾秦他……他治好了太后?还……还脱了籍,成了秀才老爷?陛下亲封的?”

王熙凤最先反应过来,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瞬间涌上狂喜的血色,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老祖宗!您没听错!没听错!曾秦立了大功!救了太后!陛下重赏,还亲口封了他秀才!

天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咱们府上出了个救驾的功臣!秀才公!”

她这一嗓子,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荣禧堂“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哎哟!我的佛祖!曾秦……不,曾相公!曾秀才!真让他办成了!”

“治好了太后!这可是泼天的大功啊!”

“脱了奴籍!陛下亲封秀才!这……这是一步登天了!”

“我就说嘛!曾秦兄弟不是池中之物!早看出他有大出息!”

方才还认定曾秦必死无疑、拼命划清界限的人,此刻变脸比翻书还快。

“可不是!前儿他给香菱她们治病,我就说他医术了得!果然连太后的病都能治!”

“真是真人不露相!咱们府里竟藏着这等人物!”

贾赦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从极度的恐惧到极度的震惊,再到一种荒谬的狂喜,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好小子!真给我贾家长脸!快!快开中门!不!所有门都打开!撒红毡,燃鞭炮!迎接曾秀才回府!”

贾政也捻着胡须,连连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慰与激动:“不想我贾府门内,竟出了如此麒麟儿!医术通神,又蒙圣上亲赐功名,真乃异数!异数也!此乃祖宗庇佑!”

邢夫人、王夫人也回过神来,脸上堆满了笑,方才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仿佛之前那个咒骂曾秦是“祸根”的人根本不是她们。

王熙凤更是雷厉风行,一连声地吩咐下去:“快!把库房里最好的红毡子拿出来!从二门一直铺到角门!赖升家的,快去准备上等的席面!今儿个府里大庆!所有下人,这个月月钱加倍!”

命令一道道传下去,整个贾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瞬间沸腾起来!

下人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扫雪的、铺红毡的、准备鞭炮的、张灯结彩的……忙得不亦乐乎。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府邸,顷刻间笼罩在一片喜庆忙乱之中。

在这片喧嚣里,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一些人了。

蘅芜苑中,薛宝钗正坐在炕上做针线,莺儿在一旁帮着分线,主仆二人都有些心神不宁。

忽然,外间小丫头一阵喧哗,文杏掀帘子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叽叽喳喳将前头的事情说了。

薛宝钗闻言,握着针的手一顿,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了然。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针线,低声道:“竟有这等事……真是‘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光’。谁能想到,他竟有这般造化。”

莺儿在一旁,早已听得呆了。

她手里捏着一股五色丝线,指尖却微微发颤。

曾秦……那个被她当众斥责“什么东西”、“痴心妄想”、啐了一脸的家丁,转眼间,竟成了陛下亲封的秀才老爷?

救了太后的大功臣?

脱了奴籍,身份比她这个家生奴才高了不知多少……

一股说不清是后悔、是尴尬、还是惶惑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想起那日曾秦平静的眼神,想起自己那些刻薄的话,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薛宝钗何等敏锐,瞥了莺儿一眼,见她神色不定,便知她心中所想,温和地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也预料不到。他如今既有了这般际遇,往日种种,便如过眼云烟,不必再提了。”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也暗自唏嘘,这世间际遇之奇,莫过于此。

另一边,贾母院后的耳房内,鸳鸯正指挥着小丫头们收拾贾母午歇后用的茶具。

外面震天的喧闹和鞭炮声传进来,一个小丫头飞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将事情说了。

鸳鸯手里的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差点滑落,她连忙稳住,放在桌上,发出“咯”一声轻响。

她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又慢慢回来,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

曾秦……成功了?

不仅成功,还一步登天?

她想起他两次“表白”,第一次是鲁莽的纠缠,第二次是揭皇榜时那番“为了配得上她”的惊人之语。

当时只觉得他疯魔、可厌、不自量力。可如今……他竟真的凭自己的本事,搏出了秀才功名,脱了贱籍!

云泥之别……当初她用来拒绝他的话,如今听起来,竟有些讽刺。

泥泞中的那个人,一跃而上,站到了云端,而她,依旧是大宅门里身份尴尬的大丫鬟。

这身份的颠倒,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酸涩难言的滋味。

她用力抿了抿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吩咐小丫头做事,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远不平静的内心。

“来了来了!曾秀才的车到门口了!”

外面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贾府中门洞开,红毡铺地,鞭炮震天响。

以贾赦、贾政为首,贾琏、宝玉等男丁,王熙凤领着有头脸的管事媳妇、丫鬟,浩浩荡荡迎了出去。

只见那辆青帷小车在府门前停稳,车帘掀开,一身崭新青衿的曾秦从容下车。

他目光扫过眼前这盛大甚至有些夸张的迎接场面,脸上并无受宠若惊,也无得意忘形,依旧是那份沉淀下来的沉稳。

他上前几步,对着贾赦、贾政等人,依着士子之礼,拱手长揖:“曾秦何德何能,敢劳两位老爷并诸位亲迎。”

贾赦忙上前亲手扶住,脸上笑开了花:“贤侄何必多礼!你如今是秀才相公,又是救驾功臣,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快请进,老太太还在里面等着呢!”

贾政也抚须含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府中已备下薄酒,为你接风洗尘!”

曾秦被众人簇拥着,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踏着红毡,在一片道贺声中,走进了他昔日只能低头躬身的荣国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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