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王德发这句话一出，原本热闹喧哗的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德发那张堆满笑容的脸上，张景明心里也咯噔一下。
呵，王书记这是敲山震虎，话里有话啊。
正想着，其他几个乡领导互相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哎呀呀，王书记您看您，这惊喜藏得可真深啊！”
“就是就是！景明同志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安水乡出了景明同志这样的大才，我们脸上都有光啊！”
“张局！以后可得多关照关照我们娘家啊！”
七嘴八舌的恭维如同潮水般涌来，王德发更是亲自起身，几乎是半拉半拽地把还有些发懵的张景明按到了主宾位上。
“景明同志，坐这儿，坐这儿！今天你可是主角！”
不过他嘴上喊得热火朝天，心里却在滴血。
那个位置王德发可是眼馋了一整天，本是给自己留的。
可现在，为了以后能搭上这条线，只能把牙打碎了往肚里咽。
周海紧跟着端起酒杯：“张局，我敬您！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以后多提携！”
“对对对，安水乡的骄傲！”
“我们真是……以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张景明被这从未有过的“热情”包围着，那些刻意放低的姿态、那些谦卑到骨子里的敬语……
这就是“地位”带来的东西？
纯粹，赤裸，又如此真实。
几天前，他还是那个被随意踩踏的“倒插门窝囊废”。
仅仅因为一张纸，一个调令，世界就彻底翻转了？
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震动，端起酒杯，脸上努力维持着谦逊：“王书记言重了，各位领导太客气了。”
“都是组织培养，我不过是运气好点，以后还要向各位前辈多学习。”
他微微抿了一口酒，辛辣感顺着喉咙滑下，让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张景明借着酒意，再次看向王德发，状似随意地开口试探：“王书记，这次调动确实很突然，我自己也有些意外。”
“不知道县里……特别是林副县长那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指示？”
“毕竟这次是破格提拔，我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王德发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眼神却飞快地和旁边的周海等人碰了一下。
他哈哈一笑，打着标准的官腔：“哎哟，景明同志太谦虚了！”
“林副县长对你，那是相当看重啊！至于具体指示嘛……”
他拖长了音调，拿起酒瓶亲自给张景明满上。
“这你到了开发区，自然就门儿清了！”
“我们乡里嘛，也就是消息稍微灵通那么一点点，哪能知道更深的内情？”
“来来来，喝酒喝酒！”
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让张景明反而越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这次提拔背后，绝对有自己还不知道的深层原因。
林远大那晚在酒店包间里意味深长的态度，再次浮现在眼前。
酒宴在一种各怀心思的气氛中继续。
王德发等人轮番上阵，极力表达着“乡里永远是你坚强后盾”、“安水乡就是你的娘家”、“一定要常回家看看”之类的亲近之意。
张景明也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该举杯举杯，该点头点头。
官场面具运用得越来越熟练。
只是心里那份冰冷的疏离感，却越来越重。
因为张景明知道，这些热情，与自己无关，只与底下即将坐上的那把椅子有关。
酒宴终于散场，喧嚣退去。
酒局散后，王德发装作晕乎乎的模样跟众人道别。
等没了人，立马神志清醒的让司机开车在镇上兜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家茶馆的门口。
他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拿着一瓶啤酒猛灌的王强。
听到脚步声王强抬起头，红着眼睛，脸上还肿着。
“叔。”
“你给我过来！”
王强捂着脸，半边腮帮子还火辣辣地疼，看着叔叔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叔……”
“别叫我叔！你个蠢货！”王德发压低了声音。
“是不是想不通我为什么抽你？也想不通为什么连你周叔他们，都上赶着去捧一个丧家之犬的臭脚？”
王强没说话，只是把酒瓶捏得咯咯作响。
“你知道张景明接下来要去哪吗？”
想起张景明那张脸王强就不爽。
又仰头猛灌了一瓶啤酒。
“他都被李家赶出去了，还能去哪？随便找个单位看大门呗。”
“蠢货！”
他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张景明，连升三级，去的是经济开发区，任经济发展局副局长！”
“啥玩意儿？！经济开发区？！”
王强直接喊了出来。
那可是全县的宝贝疙瘩，级别上就比他们乡里高着半级！
看着他那副活见鬼的表情，王德发冷笑一声，继续往上加码：“副科级实职！主抓整个开发区的项目审批和资金调度！”
他身子猛地前倾，凑到王强面前，声音阴冷。
“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就是，以后县里几千万、甚至上亿的项目给谁做，他张景明一句话就能定！”
“他那个位置上的实权，比我这个乡党委书记的权力大得多！”
王强彻底懵了，手里的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酒水混着玻璃碴子溅了一地。
“妈的！那个废物怎么可能爬这么高？！”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叔！这口气你咽的下去？！”
“啧！”
王德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呵斥道：“小点声！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不忍能怎么办？这是上面的意思！”
“我警告你，从今天起，你不许再去招惹他！听见没有！”
“现在的张景明，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操！”
王强一脚踢在旁边的空酒瓶上，瓶子滚出去老远。
他就不信这个邪！一个被李家扫地出门的软饭男，还能一步登天不成？
“叔，你放心，我心里有数。”